「安妃是安平將軍的小女兒,八年前安將軍其實是另一位親王手下的大將,後來投靠陛下做陛下臣,以表忠心,安將軍便把自己的小女兒嫁于了陛下。這安妃娘娘性格淑靜,從不在**爭寵,一心向佛,說來是陛下最喜歡的妃子了。倒是安妃娘娘對陛下不冷不熱的,不過陛下心思也不在情愛上,到也不以為意。待會兒見到安妃,用不著說什麼奉承話,越是簡單娘娘反倒越是高興。只要娘娘高興了,陛下便不會特意為難你。」
葉蕭听暮雲城講解了半天,心中也大概有數,特意挑了件素淡的衣服,便跟著暮雲城出了門。
都說安妃娘娘寡淡,不喜鋪張,這生辰宴還真就簡簡單單設在安妃的安樂殿里,不過簡簡單單的一桌酒菜。一旁寬敞的兩道上還高掛著純白的白幃,其後隱隱約約看得清一個人影,跪坐于白幃之後,面前一張古琴,只是不大顯眼,沒多少人朝這邊注意。
葉蕭一進殿,頭一眼看見的便是桌宴上的三個人,當下就不動聲色的和暮雲城交頭接耳起來,「那三個人是誰?」
暮雲城還沒來得及答,付卿已攜了安妃走出來。付卿似是在安妃耳邊笑語了什麼,安妃本是沉肅的面容轉眼間亮起了顏色,美目再朝桌間一望,手里檀珠都掉了,飛撲到那衣著端莊的夫人懷里。
「娘!」安妃抬起淚眼,又朝一側望去,「爹,阿哥,你們都來了!」
原來是親人……葉蕭不禁想起自己那娘親,莫名有些興致缺缺。暮雲城瞧瞧身邊人神色,不聲不響握緊葉蕭的手,帶著葉蕭上前行禮。
「參見陛下。」
喜聚歡逢的安家人這才從歡喜中回過神來,連忙一並跪下去,「參見陛下。」
付卿倒客氣,「既是安妃生辰,大家還講什麼禮數?一家人而已,平身吧。」
葉蕭便平身,隨眾人一道坐上了桌。之後葉蕭竟就只剩了吃吃喝喝的份,韓王完全是對她視而不見,獨獨拉著自己心愛的妃子話家常,葉蕭統共就沒能說上幾句話。深宮里的女眷又很少能有機會與家里人團圓,安妃得了這個聖眷,更是和爹娘哥哥聊的喜笑顏開。
那娘親真是個慈母,老往女兒碗中夾菜,那安大將軍一身威武氣竟也眉開眼笑的符合幾句「多吃點」。
葉蕭多看了幾眼竟覺得累,碗中飯菜都澀澀的,叫人好沒胃口。
一支筷子突然敲過來,抬眼一看才知是暮雲城。
「多愁善感些什麼呢?」暮雲城橫她一眼,夾過來好大一筷子青菜,堆到她碗里,「多吃點。」
明明是橫過來的一眼,偏偏釀了那麼多情那麼多心疼,就這麼看過來一眼竟讓人心都化沒了。居然還給她夾菜……混蛋,她這麼個缺愛的家伙經不起這麼捧著關心照顧啊!
葉蕭到底沒忍住,沒像著安妃那樣哭出來,卻是紅了眼。暮雲城嚇一跳,慌手慌腳要過來抹眼淚,葉蕭臉一紅,連忙把手拍開,低聲斥,「做什麼動手動腳的?!」
害的暮雲城一雙手不知道往哪放,好尷尬。
「哈哈,瞧這小倆口感情多好,真是羨煞旁人啊。」
用詞不當的一句調笑,讓葉蕭不經意間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葉蕭迎聲望去,便見得韓王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和暮雲城。葉蕭連忙把頭低下去,臉色略略有些不好。總覺的有些什麼不對勁,韓王晾了她這麼久,突然提起來又是為什麼?
感覺葉蕭的不自在,暮雲城笑著回韓王話,「陛下說笑了。」
付卿心情好,笑容可掬,「哪有,朕和安將軍、如夫人還有安妃可都兩眼瞧的清楚,雲城待身邊人可是溫柔體貼,連朕待安妃都比之不及,生生的羨慕旁人,怎能說是說笑?」
付卿笑意忽然間更甚些,看上自己的愛臣,「朕早知雲城對這燕太子有意,不如趁今日愛妃生辰,把這好事湊成雙,雲城既喜歡他,朕就把他許配給你,如何?」
如同听了一聲驚雷,葉蕭低垂的面上陡然一陣發白,不禁把腦袋垂的更低些。
酒宴上霎時間變的安靜,半晌,卻是暮雲城開了口,聲音何其端肅,「陛下不要開臣玩笑了,我與蕭蕭都是男子,何來許配一說?這不合規矩。」
「規矩?朕是這韓國的天,朕所說的便是這大韓的規矩。更何況大韓風俗本就開放,斷袖之風早就盛行,感情不過尋求個真心,只要是相互喜歡,在一起又何嘗不可?」
「就算男風盛行,也絕無男子與男子成親的先例啊。」
「朕就讓你們這對開這條先河,不妥麼?」
「陛下!」
「哎,雲城先別急著否定啊,成親是兩個人的事,怎麼不听听人家的意見呢?」
葉蕭心頭一涼,果听韓王喚了自己一聲。葉蕭只得把心頭起伏強壓下去,心平氣和看韓王一眼。
付卿笑的更親和,「太子殿下是客,不必客氣,也不必害羞,今日是個好日子,朕和安妃都高興的很,你若願意嫁于雲城,說一聲便可,朕和安妃定會給你做主。」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在葉蕭身上,葉蕭直覺是七八把刀割在身上般,挖去一塊塊血肉,叫人渾身都發冷。
好厲害的韓王,果真是遣詞造句句句把人往死里逼!是啊,今日是個好日子,所以不適宜說煞風景的話,今日韓王和安妃娘娘都高興,哪個又敢來掃興?從來都是如此,皇帝高高在上亂點鴛鴦譜,被點下來的哪個不是歡歡喜喜應下來?有誰管被欽點的人真正喜歡的是哪個?皇帝隨便便一句話,總能把人的夢粉碎掉。可是目的呢?!為什麼非要把她和暮雲城湊一對?!
葉蕭沒有回避付卿笑眯眯的視線,卻也沒做回答,只有額頭漸有冷汗滲下來。
付卿略略皺個眉頭,目光暗藏冷箭,「怎麼不說話?殿下只用簡簡單單回答朕一句‘我願意’就夠了。」
「我不願意。」
葉蕭怔住,倏然間望向暮雲城。付卿也愣了愣,好一會兒才保持著笑容,也望過去,「雲城說什麼?」
葉蕭心驚肉跳的,暗中拉了拉暮雲城,暮雲城不以為意的笑笑,更加坦然的看向付卿,更加坦然的答。
「臣不願意。」
「是麼……朕原本以為雲城這麼喜歡,是一定會同意的。」
「臣與蕭蕭不過朋友情誼。」
「哦,那到是朕會錯了意?」
氣氛陡然變的僵,暮雲城也便垂首再不言語。低眉間,葉蕭憂心忡忡瞪了暮雲城一眼,暮雲城察覺只對她笑笑,風輕雲淡的不得了,像是萬事不過小事一樁,不值憂慮記掛,只眼底深處涌過一絲失落,被葉蕭捕捉到,不由一愣。
最後圓場的,終究還是安妃。
見自己妃子對自己的亂點鴛鴦譜有了意見,付卿再沒管葉蕭和暮雲城,連忙點上安妃鼻子討好,「好了好了,朕不該強求別人的閑雜事,是朕的錯,別不高興了。朕還專門為你準備了好曲听的,趕緊笑一個。」
安妃偏了偏腦袋,到還真有點臉紅。付卿哈哈一笑,手朝一側白幃揮了一揮。
暮雲城還來不及緩口氣,看向付卿揮向的那片白幃,霎那間又想起了什麼,不由拽住葉蕭手,低喚。
「蕭蕭!」
一聲喚,包含了多少紛繁情緒,葉蕭還來不及細品,就听一聲聲熟悉至極的悠揚琴音,水一般從那片白幃之後泄出來,一瞬間把葉蕭整個人都淹了進去。
葉蕭想她該是溺水了,否則為何呼吸都如此困難?她的眼楮又是怎麼了,為何黏在那白幃之後的身影上,拔都拔不出來,低垂的腦袋也猛抬起來,視線釘子一般訂過去,見得白幃之後那個縴瘦的身影。
成衣?
成衣!
葉蕭頓覺坐立難安,恨不得把那片白幃扯下來瞧一眼之後的那人容貌可有憔悴,問一聲可有想我。暮雲城皺個眉頭,暗中拉了拉葉蕭的手,葉蕭才驚覺自己的目光太熱切,連忙偏頭擠給暮雲城一個笑。
「這曲真好听,听的我差點入迷。」
余光里韓王的目光正意味深藏的鎖著自己,葉蕭心下懊惱,更殷勤的給暮雲城夾了好多菜,以做掩飾。暮雲城瞧這忽如其來的熱情,不由暗自苦笑,輕輕握住那不停夾菜卻也不停發抖的手。
「我飽了……你自己吃就好。」
葉蕭夾菜的手頓住,暗吐了好幾口氣,終于把心下安定下來,怏怏把手收回來。剛一冷靜,就忍不住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如此失態!
「看來,太子殿下也喜歡這曲?」
葉蕭如今對付卿任何一句話都敏感,目光迎過去,暗中卻是皺眉,「如此琴曲如春風拂耳,誰能不喜歡?」
付卿笑笑,符合道︰「既如此,久聞燕太子才鳴天下,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成衣恰巧也琴藝堪絕,何不趁此機會來個琴瑟和鳴?大家也好搏個雅興。」
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葉蕭只得頷首,「……好。」
待抱琴在手,也沒核對曲目,葉蕭便信手彈起來。東籬院里月余的日子,都不知和凌成衣合奏過多少日夜,他的曲她再熟悉不過。哪怕是隨便便彈出的一個音節她也能細品出其中的萬千意韻。
那這明中輕柔暗藏機鋒的曲調……竟是殺氣?!
葉蕭心頭一驚,不想那白幃後流水一般的琴音竟同時一亂,忽而一聲異響,竟撥斷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