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葉蕭可算是睡到自然醒,卻依舊覺得累的睜不開眼,便沒做什麼大動作,僅僅偏偏腦袋看了暮雲城一眼。
暮雲城果真已經醒了,整個人卻是傻掉,正一眨不眨的望著她,不知道已經望了多久。葉蕭見人醒了,本想打個招呼,發覺竟然還是說不了話,便懶懶又把腦袋偏回去,兩眼一閉,繼續睡覺去了,連個表情都懶得做。
葉蕭發誓,她真的只是太累了,不是故意一動不動裝要死不活的,那兩眼一閉更不是眼不見為淨的意思,她一臉的面無表情更更不是表明生無可戀。
暮雲城卻陡然僵了身子,眼底一抹驚惶意,「蕭蕭,昨晚為什麼是你……」
葉蕭說不得話,便繼續睡,一句話都沒給答。
暮雲城幾乎無措,聲音輕的有些抖,「蕭蕭……昨晚我……」他他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哦,你什麼都沒做。葉蕭心底里答一句,繼續睡。
葉蕭至始至終置之不理,瞧都不瞧他一眼,暮雲城便再也問不出口了,凝著葉蕭背影,如同凝著自己犯的一個罪不容恕的過錯,那俊俏的臉上一時紅一時白,紅的時候像要撲過去親一口,白的時候像要把劍拔.出來塞葉蕭手上去,人都快要分裂了,何其痛苦……
房門在毫無征兆下被人敲響,「閨女,不早啦,昨夜過的可好啊?給老爹我看看成果可好呀?嘿嘿~」
山大王心情頗好,睡的迷迷糊糊的葉蕭卻是立馬打了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差點忘了外頭還是山大王守門,這要一進門發覺女兒被掉包了,豈不又要打起來!
葉蕭這廂一激動,身上衣服又松垮下來一些,露出半個背。葉蕭速度卻快,在第一時間又把衣服拉了回去,不過已經不妨礙背後的暮雲城看清那一大片的歡好痕跡了。
雖是做好了準備,暮雲城還是止不住驚住,爬起來見了一眼滿床的異常凌亂,更是有股子自己捅自己一刀的沖動……
這深切自責的空檔,房外竟是已經響起了開鎖聲!葉蕭嚇一跳,也不管崴掉的腳和撞傷的小腰了,直接挺身跳下床,速度操起把椅子,隨時備戰。暮雲城卻是眼睜睜見著葉蕭走的一步一跛,更是連腰都難以直起來,心底心疼一時洶涌,幾乎大過了昨夜的情.欲。
暮雲城蹬蹬走過去,哪里還舍得葉蕭抗敵、走路,一把把葉蕭的椅子奪去,再打橫抱起來,懷抱還盡可能的軟,叫人躺的舒服。
葉蕭還沒來得及為這番動作驚呼,山大王就闖了進來,先一步驚呼出聲,「啊!女婿你抱的是哪個?我家閨女呢?!你這散衣披發的是個怎麼回事啊!啊?女婿你居然在新婚之夜就爬牆???!」
山大王簡直氣飛了胡子,又瞪上葉蕭,一瞥那身材,怒火更是頂上了九霄,「好家伙,你一個大男人居然和我家閨女搶男人,男生女相,狐媚兒似的,一看就是你勾引在前!老子我今天砍了你啊!!!」
「你敢!」
葉蕭莫名覺得一陣涼風刮過……
山大王卻是上火,掄起繡鐵刀,帶領一眾嘍嘍,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老子為了閨女啥都敢!兄弟們上啊!把那妖精給我剁了!!!」
暮雲城全身的氣場霎時成了冰,只有懷抱是溫軟的,繃著一張臉就這麼迎著人群一步步走過去。葉蕭完全看不到暮雲城出手,只听得四下痛叫接連響,只見得涌過來的人一個個人仰馬翻。葉蕭頓覺涼風刮的更大了……不由張大著嘴瞥暮雲城一眼,覺得平日里那君子氣度的人兒貌似、可能、也許、大概是生氣了,真生氣了!
葉蕭不禁盯住那張肅殺的面容,一時移不開眼,半晌,才扭過腦袋,逼著自己不去看。真是……她心底兒那莫名其妙的竊喜是個什麼事兒啊……
暮雲城殺出寨的過程可謂是非常無聊,葉蕭安生窩在暮雲城懷里,就沒見到半個人近過她身十步之內,一時無聊到太過了,以至葉蕭打起了哈欠……
連那房梁上瞧好戲的人也跟著打了個哈欠。房梁上那人臉蛋粉bai粉白的,被葉蕭一言稱作「小白臉」,大名姬如風。
真是,本是好心的擔憂這兩人一晚上活動太劇烈了,今早搞不定發飆的山大王,準備好心幫一手的,哪知是他想多了。姬如風無聊的嚼嚼嘴中草,又細細瞧了瞧葉蕭那張憔悴的臉蛋,忽而壞壞笑一笑,伸個懶腰,正準備躺屋頂上睡上一覺,一枚石子卻是空破而來,快如閃電,姬如風一時掉以輕心被當頭砸中,額頭登時凸了個大包!
靠!我英俊瀟灑的一張臉!
姬如風怒了,捂臉前望,果真是抱著美人兒的那個死男人在到處暗箭傷人。
靠靠靠,本公子成人之美好心替你算計了一把美人兒,不孝敬我幾百兩銀子花花也就罷了,還暗算我!
姬如風跳起來,瞭望走遠的暮雲城,死死記住了那張臉。下次再遇上,哪怕用盡猥瑣手段,也定要把美人兒搶回來,叫這人嘗嘗胡亂暗箭傷人的嚴重後果!
大搖大擺闖出寨子的時候,出于趕路目的,葉蕭盯上了寨子里的那些好馬,暮雲城卻是走的輕巧,揮一揮衣袖,一匹馬都不帶走。
暮雲城是怕葉蕭被「折騰」了一晚上後騎不慣馬,貼心的直接抱著葉蕭飛躍,葉蕭卻是死活明白不了暮雲城的「良苦用心」,又發表不出抗議,一時哀怨,只得眼巴巴看著那馬兒消失在視線里。
自打出了山賊窩,暮雲城便時不時瞧上葉蕭一眼,一路上,葉蕭真的一句話沒有說過,安靜的完全和平日判若兩人。
從葉蕭趴在他身上醒過來,用那種生無可戀、要死不活的眼光瞧過他一眼後,便成了一潭死水,再不與他說一句話。
葉蕭如此沉默,讓暮雲城心口好些疼痛,卻又知葉蕭心頭氣怒傷心,哪還敢開口惹葉蕭不快、戳葉蕭傷口,只得跟著葉蕭閉口不言,內心一時烏雲密布,愁雲慘淡。
葉蕭舒爽窩在暮雲城懷里,卻是時不時看上幾眼四下風景,好幾次看的眼楮都轉不過來。
從趙國邊境到韓,一路千山萬水,每次看風景看的發呆的時候,葉蕭就覺得自己很不厚道,甚至不近人情,哪有身負救人大業的人還能看風景看的如此著迷。只是這一路上,當真是山也清水也秀,總是萬般的搏人眼球。
在葉蕭記憶里,最多的風景便是四面徒壁,只有小時候跟著二哥從燕宮里叛逃出來之後,有過那麼一小段的日子,二哥會省下來一些時間,帶著她在燕國的西北地逛逛。那里是二哥掙來的安身立命之地,算不得多富饒,也算不得多大,于她卻是開闊的一片天,她曾經有過一對翅膀,放足在那片土地上飛翔過。
那時覺得一條翻騰的河流便是好生稀奇,高高的一片天更是美絕了,二哥還會把那山水畫下來,畫卷里總有一個飛跑的孩子,像是要去夠天邊的雲彩。
直到現在,她還是覺得河流很稀奇、天空好美麗,總想湊上去多瞧上幾眼,就更莫說這一路上還有絕秀的山,覆雪的草原,比以往的更要美上千萬。
偶爾迷進去幾眼,真是控制不住的事兒。
最稀奇的一次,是為了趕近路,穿過一條幽深的溶洞。
那溶洞里有亮晶晶的長石頭,從洞頂上一柱柱的垂掛著,她愣是咽著唾沫捂著腦袋穿過去的。暮雲城奇奇怪怪的瞧過她一眼,她已然說的出話了,便大無畏的辯白一句。
「別看我,我可不是怕,只是鬼知道這些石頭會不會掉下來,我防患于未然而已。」
「……這石頭掉不下來的……」
「額,是嗎?」。
葉蕭和暮雲城可算是面面相覷對視了一陣,最終葉蕭敗下陣來,把手從腦袋上放下再攤一攤,「好吧,我沒見識過……」
面不改色繼續走,沒走幾步終于頂不住,回頭瞪了暮雲城一眼,「不準笑話我!」
當時一回頭,就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暮雲城那家伙目光沉沉的,哪里像要笑的樣子。
那溶洞頗為的長,後面的一截葉蕭就再沒抱頭了,只是又發覺有些石頭凸在地面上,和洞頂上掛著的正好相反。
「這是石筍,長在地面上的,剛才那個掉在洞頂的叫鐘乳石。」她只是好奇,卻沒問,暮雲城似知她所想便答出來,依舊不見笑話。
「哦哦。」葉蕭點點頭,忽然就來了興趣,手指往前指,「那那個既不是長地上的又不是掉洞頂的,而是柱子一樣的東西叫什麼?石柱?」
「嗯。」
葉蕭回頭瞪眼,嘴角都勾起來,面目表情相當豐富,「呀哈?真的叫石柱?!」
現在想想那時笑的真是傻,暮雲城居然還忍著不笑話她。葉蕭癟癟嘴,回想當時暮雲城的表情,覺得那種溫柔里摻著淡淡心疼的目光真是裝的到位,想笑就笑唄,還憋著……
想著前幾日的糗事,葉蕭便不住的翻白眼,休息了沒個半柱香時間就把身前篝火滅掉,起身拍拍衣擺。暮雲城正在烤燒雞,結果火被滅了,不由瞧她一眼。
「滅火做什麼?我燒雞還沒烤好……」
葉蕭不滿,白一眼過去,「我都說了不吃烤燒雞了,趕時間呢,最後一段路程了,翻過這座山就到韓了,堅持一下啦,你要是肚子餓,」葉蕭在身上拍一拍,模出一個大燒餅,「吃干糧吧,省時間!」
暮雲城卻沒接,而且不理會她的迫切心情,可惡的又把篝火燃了起來,「我不吃干糧。」
葉蕭不自禁瞪大眼,圍著暮雲城轉一圈,「看不出來啊,你堂堂一個將軍還是大男人,居然還挑食?」葉蕭急了,直接拽暮雲城胳膊,「你給我起來!」
暮雲城卻是反拽住葉蕭的胳膊,把葉蕭一並拉著坐了下來。暮雲城坐的地位其實十分的危險,正在崖頂的邊緣,葉蕭一坐下去往下一瞧,登時發覺自己雙腳蕩在崖外不著邊,不由嚇出一身冷汗,腦子暈暈的。
暮雲城一皺眉,把她往懷里拉一拉,手臂有力的把她擁住,「看天上,別往地下看,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懼高。」
葉蕭更氣,「虧得你還知道我懼高啊!」
「放心,有我在,不會叫你掉下去。」
「嘁,放心才有鬼了。」話是這麼說,葉蕭卻乖乖往天邊望,還有個強有力的臂膀摟住自己,突然覺得不放心還挺難的。
可是葉蕭還是急,瞧著無盡的夜色嚷,「你到底是要干什麼啊……」
「沒什麼,突然之間不想這麼快回韓了……其實你這一路真的已經趕的很快了,就耽誤這一個時辰而已。」
「拜托……我要救人我是很急,可是韓王也急召你回去吧,你怎麼就如此悠閑……」
暮雲城頓一頓,看著天邊沒看她,「回去沒有山了。」
葉蕭愣住,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沒明白。
暮雲城嘆口氣,「也沒水了。」
葉蕭忽而有些似懂非懂,暮雲城便瞧了過來,「也沒草原了,也沒溶洞了,下雪的時候也看不到白皚皚的一大片,天空也有飛檐玉棟擋著,再也不是一望無邊。」
也許是篝火的作用,暮雲城眼底的溫度熱乎乎的,葉蕭卻覺得自己的堅持要被這短短幾句話打擊的垮下來,一時竟是生了氣,「那又怎樣,那人我非要救,韓宮是牢籠我也飛進去!沒山就沒山,沒水也罷,草原溶洞也就那樣,籠子什麼的早住慣了,燕宮、暗道、東籬院、哪怕是花樓,其實哪個不是籠子,我不照樣吃吃喝喝過的好?不就一個韓宮,大一點的籠子罷了,以為我應付不來?我要去救人!」
葉蕭推開暮雲城站起來,完全不怕會不會一個失腳掉下山崖,暮雲城卻是不說話,更狠的把她拽下來,幾乎把她禁錮在懷里,叫人不能動彈。
這是葉蕭第二次見得暮雲城生氣,如果那算生氣的話。
「我既答應幫你救人,就一定會做到,你既如此關心在意那人,我更不會讓他有事,只是你能不能別這麼迫不及待?就留下來一個時辰,不過一個時辰!」
葉蕭繃著臉,「留一個時辰?你到底要我等什麼?」
用不著暮雲城回答了,因為一個時辰之後葉蕭便親眼見到了。
日出,落雪,像是算好了時辰,同一時間,從破開的夜色里跳了出來。崖頂上的天空一望無邊,地平線撕開了一道口,朝霞如潮水,紅艷艷的涌出來,淹沒了整片夜色。白皚皚的落雪正好融進這灘紅色里,披上了早霞的暖紅,如同飄落漫天的桃花。
上天該是預謀好的,讓大雪偶遇了日出,卻叫暮雲城窺破了,便讓葉蕭這個連鐘乳石都沒見過的短見鬼,賞了一出難得一見的視覺盛宴。
坐在高高的山崖邊,一望無際的美,一雙眼楮竟是不夠看。
葉蕭覺得她的眼楮可能是太忙了,須得東瞧瞧,西看看,哪里都舍不得落下,以至于忙的發起酸來,眼淚都要掉了。
暮雲城又把燒雞拿了出來,而且已經烤好了,用著命令的調調,「風景好,多瞧幾眼。吃了再上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葉蕭瞧一眼那燒雞,立馬又望向天,「不用了。」
「……就這麼生氣?」
葉蕭扭頭,覺得這句話暮雲城說的好些委屈啊,便把腦袋扭回去,繼續望天,「不是,你不覺得你烤糊了麼……」
「……」暮雲城擰個眉頭。
葉蕭眼神閃了閃,出其不意的一口咬了上去,又蹭了一鼻子油光,「不過味道還行。」
暮雲城終于舍得笑一笑,暖意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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