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前廳內,魏家大老爺坐在首位之上,手邊杯盞已涼,可他卻是絲毫無所察覺。
何老爺慢條斯理的端起女敕綠毛尖,慢慢啜飲,沒有一絲著急,反而是極為耐心。
這何老爺年約四十,面容有些削瘦,卻是十分嚴肅,盡管身上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灰色長袍,但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氣勢,卻是魏家大老爺更加強勢。
「何兄所言確為可信?」
良久之後,大老爺才開口說道,眉頭微蹙,似是不信。
何老爺淡淡一笑,放下手中杯盞,說道。
「魏老弟,你我乃是姻親,為兄為人,難道老弟還不清楚?不確信之事,為兄又怎會告知與你?」
大老爺臉色變幻數次,最後向何老爺拱了拱手道。
「多謝何兄告知,他日必當重謝。」
何老爺擺了擺手︰「重謝不必,既為姻親,那也算是一家人。」
大老爺臉色明顯緩和了不少,眉頭也是一舒,隨即叫來下人為何老爺續茶。
可就在此時,廳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隨即風吹粉香,一行女眷赫然出現。
大老爺見為首那人赫然是自己妻子,臉色不由一沉。
「你這是作甚?我正與何兄商談要事!」
大太太穿著一身絳紫色藤蘿花衣裳,發髻微松,神情卻是憤然,聞言冷笑一聲道。
「要事?好一個要事!我若再晚來一步,我的女兒可就白白沒了!」
「胡鬧!還不快給我回房!何兄在此,你要讓外人看我魏家笑話不成?」
大老爺神情頓時一變,拍案而起怒斥道。
大太太眼眶一紅,本就憔悴的臉上充滿悲戚之色。
「我可憐的瑩兒啊……都怪娘不好,娘沒用……你爹不為你做主,娘就算鬧到衙門大堂,也要為討回個公道!」
大太太哭喊道,伸手指著何老爺,眼中盡是恨意。
「何家待你如此……我的瑩兒如今生死未卜,你還敢來我魏家?」
何老爺見大太太吵鬧,他卻是不慌不忙,撢了撢衣袖,站起身來。
「弟妹,瑩兒失蹤一事,為兄也十分痛心,只是有些子虛烏有之事,不可亂說。」
話語雖淡,卻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警告,令一旁的大老爺心中一跳,急忙上前去拉起大太太,高聲叫道。
「你們都是死人嗎?沒見太太病重,竟還讓她出房門?還不快扶太太回去?若再發生此事,你們也不必再留在魏府了!」
隨大太太同來的一行丫鬟媽媽們皆是心神俱驚,連忙扶住大太太,輕聲勸道。
「太太還是先回去罷?這兒畢竟是前廳,不少人看著听著呢……」
大太太見大老爺如此狠心,掏出帕子哭喊道。
「我那可憐的兒啊……瑩兒你怎麼這般命苦……」
周圍丫鬟媽媽們不敢太過用力拉扯大太太,一行人竟是堵在了前廳門口。
大老爺額頭青筋直跳,想到方才何老爺那意有所指的警告,紅著臉怒罵道。
「婦道人家不知道就不要胡言亂語!瑩兒還未死,你就這般哭哭啼啼的算怎麼回事?何兄前來是好意,你竟還責難于他,這若是傳出去,我魏家顏面何存?真是氣煞我也……你若再哭鬧,我直接一封休書將你趕回王家!」
大太太哭到一半,听到大老爺這一番話語,隨即停了下來,眼中是不可置信。
「老爺……你……你竟要休我?」
大太太手指顫抖著指著他,心中氣極,又悲憤又傷痛,臉色霎時一白,眼珠一番,竟生生暈厥了過去。
「太太!」
周圍一陣驚呼聲,手忙腳亂將大太太扶住,卻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杵著做什麼?把人抬回去,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她走出鶯蘭院一步!」
大老爺氣還未消,臉色陰沉道。
扶著大太太的陸媽媽身軀一顫,眼中幾乎落下淚來,卻只是曲膝應聲。
大老爺一甩衣袖,冷哼一聲。
「愚婦!」
突然,一聲嚴厲聲音倏地響起,傳入廳內眾人耳中。
「這是發生了何事?如此混亂,像什麼話!」
伴隨著此聲,老太太趙氏由魏若語攙扶著走了進來。
視線一掃廳內,老太太頓時猜到了大半,見大老爺眼神閃爍,不由怒哼道。
「我方才听人說,你要休了大兒媳婦?我倒要問問你,你有何理由休了她?」
大老爺雖然對大太太氣勢極強,可面對老太太卻是不由語氣一軟。
「母親怎麼過來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何須叨擾母親?」
說著,大老爺便上前想要扶住老太太,卻不料老太太一甩袖,避開了他的手。
「你都要休妻了,這還不是大事?」
老太太斜睨了他一眼,扶著魏若語走進前廳。
何老爺早就听到了動靜,不過卻沒有起身迎接,此時見老太太進門,這才躬身行了一禮。
「老太太近日可還安好?」
老太太很不待見這何老爺,不過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隨即點了點頭。
「讓親家老爺見笑了,是我魏家管教不嚴。」
何老爺忙道︰「是佷兒不是。」
雖是歉句,可語氣卻沒有一絲抱歉之意,神情更是坦然隨意。
魏若語分明感覺到老太太扶著自己的那只手暗自握緊,她心中也是氣憤冷笑。
「親家老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若是為了詢問瑩兒蹤跡,大可不必,何家不將我魏家女子放在眼中,我老婆子可還是疼惜幾個孫女!」
老太太對于何家的怒意更甚,過了這些時日何家都一直不曾派人前來詢問,而今來了竟然一點認錯之意都無!這將魏家放在何處?
「老太太可錯怪佷兒了,瑩兒之事佷兒也痛心,只事已發生,再追究責任又能如何?還不如商議一下如何解決,事後又該如何彌補才好。」
何老爺一副頗有道理的模樣,讓人見了更加生氣。
魏若語手臂吃痛,隨即發現老太太手背上青筋突起,手指用力,指甲幾乎要刻進自己皮膚之內!
這何老爺竟如此囂張,害了大堂姐不但沒有絲毫歉疚,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委實讓人恨極。
原本好想著忍耐的魏若語,不由暗自冷笑一聲,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開口說道。
「何老爺之意,難道說,若有人犯了事,只要彌補了便可不必追究了麼?如此一來,要衙門何用?要大理寺何用?要知縣、知府、知州等何用?!」
魏若語三句「何用」,讓何老爺和老太太皆是心中一驚。
何老爺打量了一眼老太太身後的小丫頭,瘦弱的身板,臉色微白,可一雙眼楮卻是分外閃亮,眼中耿直不屈的目光望向自己,沒有懼怕、沒有擔憂。
魏若語其實原本想說的是「要警察何用」,差點月兌口而出之前連忙改了口,可氣勢卻一點都不弱。
何老爺捋了捋下顎一寸多長的胡須,說道。
「瑩兒之事實屬意外,並不是誰對誰錯,若要追究起來,我何家有不當之處,但瑩兒自身也是同樣。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對錯之分,小女圭女圭。」
這話或許有幾分道理,魏若語也認同這為人處世之道,不過現在,她卻無法認同何老爺之言。
腳下微動,向前一步,魏若語眼中無懼,昂然直視何老爺,又說道。
「聖人言︰無是非之,非人也。人在世若心中沒有是非曲直,連對錯都不分,那還何以稱之為人?何家號稱書香門第之家,何老爺更是熟讀詩書百家,想必比小女更曉其中道理才對。小女以為,讀書便是為了明辨是非,若世上無真是非,那讀書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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