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乍听上去沒有什麼特別，只不過魏若語卻從其中听出了一絲不懷好意。
她以前做的可是記者，雖不算是察言觀色到極致，但是對于任何有新聞料點的細節卻是十分敏感，而此人話語中那隱含的淡淡敵意，自然也逃不了她的感應。
微微偏頭，魏若語就看到了出聲的，赫然是和她同樣庶出的那魏家九小姐，魏若巧。
魏若巧坐在魏若語上頭一個位置，原本一直靠著另一邊，和魏若晴談笑風生，卻不知為何突然轉頭。
魏若語看著她眼中那異樣的光彩，心中不禁冷笑。
魏若巧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廳內所有人都听到，而主位上挨著老太太坐著的五小姐魏若蘭立刻瞥了過來。
「許久不見十妹妹，十妹妹還是如往常一樣不愛說話呢！還真是有些掃興啊！」
魏若蘭微微抬了抬下巴，假裝埋怨卻帶著一絲傲然道。
魏若語對于這個堂姐並不熟悉，不過看到對方那眼神，就知道和自己不對盤，輕輕咳嗽了一聲，魏若語用她特有的輕柔嗓音說道︰「對不起，五姐姐，我病了一段時間不曾出門，這幾日想著許久未向母親和老太太請安，心中惶恐，老太太和母親沒有生我的氣，我心中很是感恩。只不過許久沒有和幾位姐姐妹妹相聚，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開口而已，五姐姐可不要生氣。」
魏若語將姿態擺的很低，話語中點明了自己前來的原因，還有對老太太和嫡母的歉意，讓她感覺她是因為久不出來見人，所以一時不適，挑不出一絲不恰當之處。
此話一出，三太太暗自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以前這十丫頭可是個悶葫蘆，在人多的地方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而一開口就是酸溜溜讓人不舒服，今日怎麼會變得一副樣子？
三太太還未想出個原因，坐在下首一名**卻是突然開口說道︰「听說十妹妹這次有些凶險，我幾次讓人去探望，都被攔了下來。幸好十妹妹吉人天相，想來老太太是不會怪罪于你的。五妹妹也不是個小心眼兒的，又怎麼會生十妹妹的氣呢？是吧，五妹妹？」
魏若語輕輕轉頭，見出言之人竟是她的大堂嫂，魏府的大少女乃女乃，也就是大房長子魏立業的正妻王氏王祥雲。
她少量的記憶中，對于這王祥雲並沒有太多的印象，這位大少女乃女乃嫁進魏家已有三年多，有一個兩歲的女兒，不過卻是和魏若語一樣體弱多病。
此時王祥雲含笑看了魏若語，眼神溫和，她身上穿著打扮也較為簡單，一身蘇繡月華錦衫，秀麗溫潤，讓人一見就生好感。
只不過魏若語卻不會輕易就相信這大少女乃女乃如表面一般，能在魏家這種復雜的家族中生存，而且還得到婆婆和祖母的喜愛，怎麼會簡單？而且她生了女兒之後，提的兩個姨娘卻是一直無所出，這些魏若語並不清楚，她只是直覺的認為對方不會無緣無故幫她。
不過，王祥雲說了這幾句話之後，老太太臉上便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十丫頭記得祖母就好，祖母又怎麼會怪你？不過我這兒枯燥的很，你們幾個年輕的丫頭不用天天來，倒是你母親那里，可得好好侍奉。」
魏若語听出了老太太話中的告誡，起身福了一福，輕聲道︰「孫女醒的。」
她也不說多余的話，只是讓人覺得她將話真心記在了心中。
感覺到魏若語個乖巧，老太太面上的笑容更加慈祥，隨即轉頭對身旁一個容貌俏麗的丫鬟說道︰「紫綃，把我箱子里那件織錦斗篷拿來，就是前幾日得的那件銀狐毛的，給十丫頭穿回去吧！」
紫綃應聲離開，而在場眾人卻是神情各異，尤其是那五小姐，挽著老太太的胳膊不依不饒道︰「老太太偏心，為什麼就給十妹妹？」
老太太卻是拍了拍她的手臂，說道︰「平日里給你的東西還少了？橫豎你也不缺這麼件斗篷，十丫頭病剛好，路上來回又冷又吹風的，又病了怎麼辦？」
見魏若蘭不再說話，老太太才轉頭看向魏若語，柔聲道︰「那斗篷我這老婆子穿不合適，就你們年輕丫頭穿了才好，日後也不必天天來請安，和其他人一道，隔日來變成。」
魏若語忙不迭又福身，口中道謝，心中雖也驚異，但卻沒有表露出太多的驚訝來，卻是比其余那幾個一直表現的極為活潑的姐妹們更加的與眾不同。
魏若語低頭時，並未看到正位上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隨後眾人又是說笑一番，老太太便推月兌自己乏了，讓一眾人等各自回去。
待所有人都離開之後，老太太由兩個丫鬟扶著進了暖閣，靠著軟榻半歇著，身後一直跟隨著四十多歲的丁媽媽是老太太的心月復，穿著較其他**媽丫鬟要好一個檔次，此時眼中有些猶疑，但還是小聲開口問道。
「老太太今日何故對十小姐賞賜？那斗篷可是二姑太太托人給您送來的呢！」
嫁出去的兩位姑太太，那二姑太太乃是老太太親身，嫁到了中州，平時鮮少回來。
老太太確實是有些乏力，身邊一個穿紫緞的丫鬟隨即彎下腰，替她敲起雙腿。老太太微微閉上了眼楮，慢條斯理說道︰「這十丫頭雖然多病，但好歹也是老三的女兒，老三家的這些年來沒有個小子，就連庶子都無，而她一門心思又都在嫡女身上，哪里還看得到其他庶女？今日來請安的這些孫兒輩的，個個穿的都是時下最新的款式，頭戴之類也是如此，除了大小子媳婦之外，就只有十丫頭穿的樸素簡單。」
丁媽媽有些不明白老太太話中之意︰「老太太是覺得三太太對十小姐不好？」
老太太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可是臉上皺紋卻是越深了︰「老三家的我倒還是知道，她雖然不上心，但也不會太過虧待了庶女，否則之前十丫頭病重時，她哪里沒有機會？哪怕是為了她嫡母的名聲，也斷不會做的太過。」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老太太嘆息一聲，眼中有化不開的憂愁︰「前些日子，二娘托人來信，說過些時日會回來一趟。」
丁媽媽眼角一跳，雖然心中有些奇怪老太太突然轉移話題，但是跟隨老太太多年的她，卻是立刻感覺到老太太話語中的一絲異樣。她連忙接過那丫鬟手中的小錘，又事宜兩個丫鬟出去。
待暖閣內只剩她們二人之後，丁媽媽才小聲說道︰「老太太是指……那件事？」
老太太不由的又嘆息一聲，伸手按了按額際，點頭道︰「二娘所說我也思量了許久，只不過家中這幾個丫頭，能夠拿得出手的卻沒有幾個。十一丫頭還小，四丫頭又已定親，剩下的幾個……」
老太太沒有繼續，丁媽媽心中卻是了然，安慰道︰「老太太這是想太多了，府里的小姐們哪個不是好的？五小姐真性情，八小姐溫順，九小姐活潑討喜，十小姐雖是安靜了些，但如今看來卻也是個懂人情世故的。再者說，老太太沒必要現下就如此發愁，橫豎大姑太太和二姑太太就快來了，到時候一道商量不是更好？」
「十丫頭今日倒是表現還行，不過還得繼續觀察，至于其他幾個……你叫人給我仔細看好了，她們這幾天的表現和舉動，一五一十來報！」
說到最後一句，老太太突然散發出一股極為懾人的強悍氣勢，讓丁媽媽心中一驚，眼中恍惚看到了幾十年前的老太太。
心神瞬間回收，丁媽媽低垂下頭，輕聲應道︰「是。」
別看老太太明面上似乎是對誰都很喜愛的樣子，但實際上她心中做何想法，卻是無人知曉，哪怕是心月復丁媽媽，也只是猜到一些，卻也不敢表露太過。
她可是記得很清楚，當年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姨娘通房至少也有十幾個，可除了老太太自己所出的大老爺、三老爺，還有出嫁的二姑太太，活下來的卻只有大姑太太和二老爺而已。
至于其他人……丁媽媽不敢再回想，趁著辦事的空檔離開了暖閣，喚過紫綃和雲綾二人進屋伺候。
萬福居內栽種著不少常青樹，哪怕是在這寒冷冬日也是綠意盎然，丁媽媽走到院中，深深吸了口氣，待那一口冷氣竄達至全身，她卻是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今年冬日，還真是冷啊！來人，去筱竹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