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媽，」吳玉瓊臉色一青，提起裙角坐在了顧淑雲身旁，放下手中的扇子，雙手握著她的手臂，慌忙解釋道︰「媽，你想什麼呢。」
「那就好，」顧淑雲松了一口氣，心里卻想著自己這個女兒頭腦太過簡單，可別惹出什麼大亂子才好。「你這個二舅舅可不是個吃素的，沒事兒少惹他。我可告訴你，雖說老爺子糊涂了，竟然把生意都交給了顧小曼那個黃毛丫頭，咱們也不能輕舉妄動去招惹你二舅舅。」
「媽，是你糊涂了，」吳玉瓊撅著嘴，辯解道，「難道我們就這麼坐以待斃，永遠要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嗎？你也不想想，外公一旦…，那咱們怎麼活呀？」
「那有什麼辦法？可惜了你不姓顧，二丫頭又是個傻子，都沒有人與她爭一爭。」顧淑雲的臉色有些陰沉。見吳玉瓊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顧淑雲嘆了口氣，道「我當然不想等死，可是咱們現在夾在中間算是兩邊為難。如果對付顧小曼，你二舅的野心大得很，事成之後也沒咱們什麼甜頭。可是如果對付你二舅，咱們也沒有把握。」
「媽，我明白，生意的事兒咱們是沒什麼希望，就算不在顧小曼手里，也會全數落到二舅的手里。而他就算得到了顧家的產業，也不會放棄顧家的家產。顧小曼，咱們暫時也不用去得罪她，往後且慢慢算賬。可是二舅就不一樣了，家財是要咱們兩家分的，二舅是咱們共同的敵人，她顧小曼手握顧家的生意，咱們拿家產，豈不是最好的？」
「你懂什麼？」顧淑雲甩開她手臂，斂色道︰「你以為斗垮了顧淑寧，他的那份就能進咱們的口袋了？你可別忘了，顧小曼雖然年輕做事不過腦子，可她還有個爸爸呢。和你大舅比起來，你二舅那點野心算的了什麼。事成之後顧小曼必然要把她父母接回顧公館，倒時候恐怕連顧小曼都留不住什麼，倒時候，顧公館可就得被顧淑林一手遮天了。」
雖然有三年沒見，但也好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弟，顧淑雲雖然不及他們兄弟的腦子與手段，卻也見識了不少。想起顧淑林的處事，那是最像老爺子的，說一不二，顧淑雲心有余悸。
「啊，」吳玉瓊壓低聲音︰「可是，外公說不許大舅他們…」
「可是你外公也說了，顧公館的事兒，以後由顧小曼做主。」
「難道咱們就真的連爭一爭都沒辦法麼？」吳玉瓊失望嘆氣。
「爭？你才吃過幾兩白飯，以為你想的事兒我就沒想過？」顧淑雲嘴角露出一絲輕浮的笑容，「爭，咱們是爭不過的。沒听說過狡兔死走狗烹嗎，無論咱們幫哪邊，事成之後都不會有咱們什麼好果子，他們也只是想利用咱們給對方分心。這場戰斗本來就沒有咱們上場的必要。」顧淑雲見吳玉瓊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心知她的願望落空。其實顧淑雲又何嘗不想爭一爭呢？但相比自己年輕沖動的女兒，她還是有一些腦子的。
顧淑雲拍了拍吳玉瓊的手背，語氣也緩和了些︰「我的傻女兒啊，咱們何必上戰場弄得滿身傷，靜靜看他們斗就是了，也許還能坐漁翁之利。」
听到這話，吳玉瓊的眼楮里才又閃出光芒。「您這話才是對了，咱們又不欠誰的，他們兩邊打架，咱們憑什麼幫忙。不過咱們也不能閑著，可以推波助瀾，讓他們斗得兩敗俱傷。」
吳玉瓊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兩只眼楮眯成了縫，透露出一絲精光。
顧淑雲的嘴角上揚，臉盤上的兩坨肉擠得鼓鼓囊囊，眼角的皺紋更是攏在了一起。「你明白就行，現在最該著急的可不是咱們。咱們要爭的只是老爺子的那點財產，老爺子又不是明天就不行了。咱們還是趁著現在還在顧公館，多想辦法留下點私財。」
「是，我前天剛在咱們顧公館的公帳上轉了一筆錢，存進咱們在聚源錢莊的票號了。哎呀，看看，說著說著，把正事兒都忘了。媽，本來現在就有個挫敗二舅的好時機。既然要讓他們之間斗，不如就把這好機會讓給那目中無人的大小姐。」吳玉瓊看看周遭沒有人，意味深長道，「媽你說，二舅的軟肋是什麼？」
「哦？軟肋？」顧淑雲深感疑惑，顧淑寧又能有什麼把柄讓人抓住？不過看自己女兒如此信誓旦旦，又不像是假的。「若說軟肋…就是那個丫頭唄。三四歲時候就又聾又啞了，腦子又不靈光，竟然還養了這麼多年。」顧淑雲嘴里念叨著，像是埋怨，也像是同情。她猛然一驚︰「難不成你想把她弄死？玉瓊，這次的事兒…」
「媽，你放心，真的不是我干的。」吳玉瓊拉長話音，解釋道︰「我怎麼會讓她死呢？她活著，多點災難病痛，二舅才好分心啊。媽，你想想，這麼多年了，二舅在北平的商界也算是叱 風雲了，咱們顧家又是聲名顯赫，不過二舅卻只有二舅媽一個夫人，還真是情深意重啊。」
「你外公一輩子才只有你外婆一個太太，兩個兒子怎麼敢造次娶姨太太，」顧淑雲不屑道，「不過不娶不代表不想娶。你忘了你那沒良心的父親？在外面花天酒地，三妻四妾，身子被那些風騷的小狐狸精掏的干干淨淨，咱們吳家的家財呢？她們淨也一點點的卷入自己的腰包，轉眼間就沒人了！你這沒良心的父親才到盛年就一命嗚呼。要不是我娘家姓顧，咱們娘倆還不定過著怎樣的日子。真是個挨千刀的！」說到這，顧淑雲難掩怒色，本就天熱氣躁，胸口起伏得更厲害了，連氣兒都有些接不上了。
不過她還是停不下嘴，繼續罵道︰「也怪我沒本事。咱們做女人的栓不住男人的心，也難怪男人去花天酒地了！就說你那大舅舅，就沈舒怡那樣沒趣的女人，怎麼能拴住他的心？說什麼書香世家的出身，還不是搞些封建守舊，整天就知道讀書寫字兒，年紀輕輕和你外婆成天一塊吃齋念佛的，真不如剃了頭發找個尼姑庵出了家干淨，我看著她成天嘴里念叨著佛經都覺得煩，更別提你大舅了。」顧淑雲說道此處，壓低聲音，「就咱們顧公館的丫頭，跟了他顧淑林的就有好幾個，我不信她沈舒怡不知道。現在的世道又不是以前了，男人要搞三妻四妾，女人已經有權利反對了！現在你們小年輕，不是都搞什麼自由平等，承諾一夫一妻了嗎？那沈舒怡還非要裝出賢妻的範兒，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所以二舅倒是個特例呢，」吳玉瓊意味深長道，「二舅媽還真是有本事。」
顧淑雲一連說了這許多話，早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吳玉瓊又拿起那扇子給顧淑雲扇著風，顧淑雲拿起桌上的涼茶潤了潤喉嚨，又喘了幾口氣，才又滔滔不絕地講著︰「邵雅琴麼？她確實不是盞省油的燈啊。若說她讓淑寧迷了心竅，我倒是不得不信的，這女人還真是有點手段。當年你小不知道，你二舅這麼穩重的人，只跟那邵雅琴見了一面，就跟丟了魂一樣。你外公覺得那邵家不是什麼好家世，咱們家娶了她也太不體面了，可是你二舅還偏偏不听，那女人竟然勾搭你二舅與她私奔了。你外婆心軟，見自己兒子一去不回頭了，大病了一場。老爺子這才松了口，但是卻讓那女人承諾咱們顧家的錢財絕不進她邵家一分一厘，那女人才有了野雞變鳳凰的命。」
「二舅對二舅媽，還真是情深意重啊。他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年輕時候竟也干出過私奔這種事兒，我還以為只有小說里才有這情節呢，」吳玉瓊抿嘴笑著，「媽，那你說，如果二舅發現二表妹竟然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不是跟要命了一樣？」
顧淑雲的手一抖，那茶杯里的涼茶竟灑落到了身上。
「哎呀，媽…」
「你說什麼？」顧淑雲顧不得擦身上的茶漬，面色慌張而又凝重，「你再說一遍？」
吳玉瓊從未見過母親這樣嚴肅的表情，定了定心神，一字一句道︰「我說，顧小萌根本不是二舅的親生女兒。」
顧淑雲握住吳玉瓊的一只手臂，臉上的肥肉有節奏的抽搐顫抖著。「這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吳玉瓊像立了大功一般，但也不敢將自己的得意之色完全展露在臉上，「給小萌看病的李醫生的助理，與我是相識的。我因為…擔心二表妹…所以特地囑咐了他，若有什麼事情要提前知會我一下。他們怕小萌的病情控制不住，便讓二舅和二舅媽留下了血樣，以便應付二表妹胃出血。沒想到卻意外的查出了這個驚天的消息。」
「那現在淑寧可知道？」
「二舅知道，二舅媽還不知道。媽，接下來就是一場好戲了。」吳玉瓊臉上滿是得意。
「阿彌陀佛，罪過。」顧淑雲從來不是禮佛的人，卻預感到此事的嚴重性，恐怕不止是好戲那麼簡單了，說不定連血光之災都會有。自己這二弟若真知道自己疼了十幾年的白痴聾啞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會是什麼反應呢？她連想都不敢想。
「媽，這消息咱們不如傳到顧小曼的耳朵里。她急于挫敗二舅，定會想趕緊削弱二舅的勢力，借此機會鬧得滿城風雨。若是她有些本事，讓二舅失魂落魄，趁機壓制住了二舅，咱們的日子便松緩了些，即使以後還有大舅在，至少目前從公館斂私財便容易多了。若是她沒本事的話，呵，」吳玉瓊嘴角浮上一抹狡詐的笑容，「那就是她自己不爭氣了，二舅就算撒氣也撒不到咱們身上。咱們就看他們斗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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