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曼一時模不著頭腦,不太理解顧凌的意思。顧凌仿佛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說出個所以然。不過顧小曼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一股壓力,仿佛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剛剛下樓走到大廳,便遠遠看見顧公館的汽車與下人都已經在門口等候著了。顧小曼深呼吸了一口戴上了墨鏡
,但能灼傷眼楮的可不是這陰霾天氣的陽光。精致的高跟鞋在飯店的高級地板上清脆的作響,這樣一位時髦的小姐自然也引得大廳中的貴族名流紛紛注目。
剛到門口,司機已經下車拉開車門等候。
但是,等等。
即使戴著墨鏡,顧小曼也依然發現了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她心中一慌,將墨鏡往下拉了拉,看了個準。
沒錯,就是他。還真是他。他怎麼會在這?
顧小曼稍作猶豫,捏了捏身旁顧凌的手,面露疑色地看著遠處那人。顧凌微微點頭,顧小曼便松手徑直上了汽車。
顧小曼的車先行一步,回到了顧家。劉嫂早已在門口等候,指揮著下人小心小姐的東西,看到顧小曼神色平靜,也跟著松了口氣。
「我讓顧凌去幫我個忙,所以她得過一會兒才能回來。」看著劉嫂有些焦急地向後望去,顧小曼將手放在劉嫂的肩膀上,示意她不要擔心。劉嫂的神色這才徹底放松下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顧小曼看著劉嫂。其實她與自己的母親差不多年紀,只是前些年受過些苦,顯得年歲大些,不似自己的母親從小便是大家閨秀。看著她們母女情深,顧小曼不禁有些觸景傷情,神色也黯淡了下來。劉嫂看著顧小曼長大,自然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卻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走進大門,顧振雄身邊的李管家忙迎了出來。
「大小姐。」李管家微微欠身,「大小姐在外面受苦了,如今回來了快回房間休息吧。」
顧小曼微微一笑。李管家跟自己的爺爺差不多年紀,平時是一臉慈祥,顧小曼也對他頗為敬重。「不了,我先…」
劉嫂連忙攙住顧小曼的手臂,輕捏了一下︰「大小姐確實累了,快回房休息吧。」
顧小曼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李管家忙向客廳使了個眼色。顧小曼定了定神,只得緩緩道︰「我的行李還在車上,跟他們說放在我小客廳就可以了,我要休息。」
「是。」
她轉身向樓梯走去,卻又突然回了頭,沖著客廳望了望。「車上還有我給爺爺買的東西,讓他們別踫壞了。」顧小曼的聲音大了許多。「我要休息了,不見客人。」
咚咚咚。
「進來。」顧小曼疲憊的斜倚在沙發上,眼楮微闔。劉嫂側身進來,趕緊關嚴了門。
「是姑女乃女乃和表小姐。她們已經搬回原來的房間了。」
「果然是她們。」顧小曼用手肘支撐著坐起來,又加了個靠墊。她揚了揚眉,語調不再像平時一般平淡,有些輕浮與不屑。
「她們和老爺也談了有一會兒了,按理說一會兒應該會來見大小姐。」
「未必,」顧小曼拉長話音,「畢竟一個是姑姑,一個是表姐,倆人怎麼會甘心主動來見我這個小丫頭。」這二人處處計較,尤其是吳玉瓊,每次都要說不少難听的。再加上昨日的事兒,見面也不過是互相冷嘲熱諷一番,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這怎麼像話。現在老爺和大小姐才是顧家的主人,任誰搬回來都改變不了。何況她們本就不是顧家的人。」顧小曼微微抬眼。劉嫂平時一向謹言慎行,安分守己,也許是看到顧小曼今天的異常,心里有些著急。
顧小曼心中明了。雖然自己心里也沒底,但該來的也躲不掉,更得壯起膽子。自己若是怕了,那便更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兒。她坐直端起桌邊的茶杯,「你說的對,不過她們來與不來確實無所謂。」一抹笑容劃過嘴角。「我剛才說了,我現在不見,客人。」
劉嫂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便出去候著了。顧小曼有些疲憊,直接去沉沉地躺在了床上。她決定休息一會兒,晚上還有一大場戲要演。她瞄了眼大鐘,卻想起了顧凌。都這麼久了,按理說也該回來了。
咚咚咚。又是一陣敲門聲。
「大小姐,二爺他們來了。您要不要見見?」
顧小曼本已疲憊不堪,听到這話不禁想發作。不過轉念一想,顧淑寧怎麼說也是顧家的人,又是長輩。背地里勾心斗角,卻也沒有過什麼正面沖突,撕破臉也沒什麼必要。
「我這就來。」
顧淑寧雖已人到中年,卻還是精神得很。一頭濃密的黑發梳得油光 亮。挺拔的身材配上那身價值不菲的西裝,整個人更顯得精神。他雖整個身子向後靠在沙發上,卻絲毫不顯慵懶,指間的雪茄靜靜地燃著,一看便是個商人模樣。听說他這三年來已小有成就,絲毫不比掌管顧家生意時落魄。他不似顧淑雲那般淺薄張揚,反而讓顧小曼覺得更難應付。
顧小曼不緊不慢地走到客廳,高跟鞋仍然穩穩當當的發出聲響。二女乃女乃馬上起身客套︰「幾年不見,大小姐都成大姑娘了。」
若說這位顧家的二女乃女乃邵雅琴,絕對是顧小曼學會逢場作戲的好導師。她的穿著打扮不似其他嫁入豪門的女人一般奢華無度,但卻美麗而又不失尊貴,精致的妝容讓人很難猜出她的年齡。
她今日穿了件黑底雙開襟的方領短袖旗袍,肩膀處用精致的紅線繡成幾朵紅梅花。頸上掛著一條細長的瑪瑙串兒,紅的通透,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耳垂上點綴了兩顆小鑽石,亮閃閃的。幾年不見,她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歲月流淌的痕跡,雖身材較以前略顯豐腴,但尊貴的氣質卻更勝從前。
這不禁讓顧小曼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顧小曼的母親沈舒怡出自書香門第,也是氣質甚好。顧小曼記得顧凌幼時曾遭到邵雅琴的羞辱,淨去做些大人都干著累的粗活累活,還挨了打。顧小曼哭著求了母親,是母親幫著自己說情將顧凌要來,才讓顧凌免遭橫禍。沈家雖算不得什麼大富大貴,可母親卻見得世面,與顧淑雲完全是兩個極端。只可惜顧小曼連母親現在身在何處都不知。
「大小姐?」
顧小曼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及時地回過神來。不過邵雅琴看上去再如何尊貴,也無法與顧小曼相比。要說顧家的女人中,顧小曼是長孫女,聰慧正直,又頗得顧老爺賞識,地位自然是最尊貴的。顧淑雲再如何淺薄無知終歸還是姓顧,母親沈舒怡善良溫婉自然人人尊敬,邵雅琴兩者皆非,出身也是貧寒,女兒顧小萌又有些呆傻,自然在顧家沒什麼地位,連下人們也不那麼畢恭畢敬。這也難怪她眼里連年幼的顧凌都容不下。不過邵雅琴如此精明的人,自然也懂得隱忍,對于顧小曼這個小丫頭還是謹守禮數。
顧小曼向她頷首微笑,「您客氣了。」轉眼看到顧淑寧已經就座,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顧小曼馬上恢復了笑容︰「二叔來了。」說著便走到了另一端正對顧淑寧的位置。「劉嫂,二叔從不喝茶,你忘了嗎,」顧小曼順勢坐下,手臂搭在沙發旁的坐墊,身子筆直。她剛才將衣服睡皺了,便又換了件銀白色打底的短旗袍,淡藍色花紋甚是精致,青花之美躍然其上,盡顯優雅。「我記得二叔是喜歡咖啡的,這樣抽雪茄才更有味道。」
顧淑寧將身子坐直,並不言語。
「對不起,大小姐。今天不知道二爺要來,您和老爺平時都不喝咖啡,所以顧公館早已不準備。」劉嫂將「顧公館」三字特意咬重。
「笑話,」顧小曼語氣輕佻,「不喝是不喝,怎能不準備?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顧公館連咖啡都買不起了。那就來點酒吧,別壞了二叔的興致。去取一瓶酒吧。」
「酒定是有的,顧家快要辦晚宴,沒有酒如何宴請客人。二爺請稍等。」
「不必了。」看著這主僕倆一唱一和,顧淑寧心中怎會不明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刺,讓人听著很不舒服。像是正在燃燒的導火索,滋滋的冒著火星,讓人感到心悸。
「是啊,這酒就不必了。這又不是談生意,好端端喝什麼酒。想喝酒,一會兒晚上老爺子高興,躲都躲不掉呢。」邵雅琴見氣氛不妙,馬上打圓場。
「說的是。」顧小曼端起小桌上的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怎麼不見小萌。」
「小萌啊…」
「咳——」顧淑寧重重地咳了一口,邵雅琴便識相的閉上了嘴。顧淑寧放下了手中的雪茄,抿了一小口茶,卻又啐了出來。潔淨的地磚留下了一片茶漬。「是說,小萌在顧家做什麼,全需要向大小姐匯報。還是說,今後連我在自己家做什麼,也全要向大小姐請示?」
顧淑寧沙啞帶刺的聲音說出這些話,讓顧小曼心中一顫,像是一把尖銳的小刀猛地刺穿她的心髒。顧小曼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做法有些幼稚,以前雖暗斗不斷,但表面還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只怪自己一心想著給他個下馬威,卻不料激怒了他。不過久經商場的二叔對她一個小丫頭突然變得如此尖酸刻薄,也實在不像他的一貫作風。既然窗戶紙已經捅破,現在低聲下氣反而會助長他囂張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