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聞言心中觸動,又是一番好嘆,模著女兒發頂不做聲。【文字首發】
母女倆個歪纏一處好一番廝磨,說了一會子貼心衷腸的話,就听外頭馬夫吆喝一聲,住了馬來︰「太太,大姐兒,到了。」
外頭早有榮氏來掀開簾子,搭著秦氏手扶下馬車來,謝琳瑯亦跟隨而下,抬眼望去,便見青山蒼翠,怪石鐘翠,丘浚非凡。
外頭雖說是艷陽署日,山林腳下卻有一股子幽涼之氣,仰望山頂,一路的結彩寶,逶迤榜棚,七星寶頂的朱紅金釘大門遠遠可見,香煙縈繞如祥雲流彩,霞光萬丈中玉階侵碧霄之感。
早有家中隨行僕從先已經將官燭牙馬香,米油紙錢布匹阡張等襯施早早兒抬往了觀中,送襯施的管事見自家夫人闔姑娘都來了,忙迎上來暗道︰「太太,宮里頭遣派了四皇子殿下來代聖駕降香設醮,吩咐了無需見駕,各自打醮納涼即可,只這會子觀中要緊的道長都在前殿侍奉,怕一會子不得空。道長倒是早吩咐了安排下偏殿廂房,太太不若先去歇會?」
秦氏點頭︰「是也有些個累了,便去歇歇腳,吃了茶再說。」
管事忙過來讓雇著的腳力抬了軟兜轎輦來,扶幾位貴客們上了轎輦,搖搖擺擺一路抬上了觀門前,但見翠柏森森里,溪澗縱橫間,有碧瓦雕檐,繡幄高懸寶柵,內里七間五進的大院子,正中大殿高懸封匾額金書,兩廡殿長廊,彩畫天神將帥,白玉台階上黃金燦燦的大殿,流星門內七尺高的朱紅牌兩側列著二十字齋題並一對楹聯︰顯應天極,皇天大道,昊帝真君,福報洪恩。
均是金燦燦黑的豆大字體,極是扎眼。
眾人經過一小道士引了從邊上的廊道過了正殿進入內里,在一處偏廳中暫歇,早有機靈的小道遞上來盆巾盥洗用具,只讓女眷家中婆子丫鬟接手過去侍奉了太太及姑娘梳洗,再送上來極品紫筍香茶。
四面朱紅亮的廳堂約莫寬敞,四面粉牆下,設著湖山桌椅,爐焚檀香地鋪錦毯,耳邊外頭時不時有做法壇上的念誦聲,一路行來,秦氏顯見有些個疲乏,正是晌午,更是懶怠,便歪著打算瞌睡,謝琳瑯悄聲告罪了下,出來方便。
後腳跟出來謝琳瑤,二人一前一後也不招呼,只與來往行人擦肩而過,此地乃皇家觀院,一應設施必然精細,便是那方便處,也是極為精致,謝琳瑯進去解了手,出來鷯瑤便用香胰子給姑娘淨了手,左右瞧了瞧,她問道︰「瑤姑娘呢?」
鷯瑤搖頭︰「剛還見著,這會子也不知哪里去了,姑娘要尋她?」
謝琳瑯搖了搖頭,抬頭搭了個涼棚,這廳堂附近極是安靜,三間小屋,只院子里植著幾株早桂,這會子還沒開花,厚實的枝葉已經密集,並有不知何處茉莉暗香撲鼻而來。
此觀地處高崗,四周無甚遮擋,又遍是綠樹陰翳,極是清涼,間或有金燦燦的日頭透過樹影投下來,斑駁在地面幾縷光暈。
寂靜無人處,更有鳴蟬叫得刺耳,鷯瑤道︰「姑娘,這地方得很呢,咱進屋罷,仔細中了暑氣。」
謝琳瑯點頭,隨著進了廳堂,便見秦氏早歪著榻上,便是跟隨著的榮氏也已經有一搭沒一搭扇著扇子呼嚕了,她躡手躡腳穿過在另一間小廳里頭坐了,只吩咐鷯瑤︰「把我做的點心拿來于我,我瞧著文梅也不知跑什麼地方去了,你去尋尋看,莫讓她亂跑。」
鷯瑤應了,將外頭的食盒提進來放著,打發了喜鵲出去尋謝文梅,自己同別的丫鬟一起在外間守著。
謝琳瑯拿著團扇虛虛搖著,半晌屋里頭涼風一過,便見一只修長大手過來捻了塊黃燦燦的金桔糕來︰「姐姐又做了什麼好吃食,可是但等玉成來的?」
啪一扇子拍在他手面上,薄嗔道︰「莽莽撞撞的,可有洗了手,仔細不干淨鬧肚子。」
衛霜玉面如冠,目光犀利,只這會子卻染著一層氤氳,化了幾分戾氣,笑吟吟道︰「知道姐姐規矩,哪敢沒淨了手來?」一把溜回手去,先丟了一塊進口中。
嚼了嚼,滿口不下,先道︰「好吃,姐姐手藝,一頂一好,可想死玉成了。」
看他吃得滿嘴鼓腮,把那旬日的乖戾之氣全數淹沒了去,只彷如一個精雕玉琢的少年,她笑道︰「慢些仔細噎著,真個是牛嚼牡丹,好端端的你這麼吃,哪還有何味道?好吃,你哄我呢!」卻又將盤中的五色糕點推了推︰「急不得什麼?都是給你的,一會你拿回去便是。」
衛霜一邊拼力往下咽,一邊捶了捶胸口梆梆作響,慌得謝琳瑯忙遞過去一杯茶︰「瞧你,快喝些茶水。」
衛霜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放下一臉的舒坦,挪了過去坐在謝琳瑯一處,擠得謝琳瑯皺眉︰「快一邊去,同我這擠什麼呢,哪學得這般行徑。」
衛霜只不以為意,執意不動,反而捏住謝琳瑯打過來的手,把玩之余,眉目舒郎更是動人︰「同姐姐在一處,方覺是舒坦,只恨不能早早兒娶了姐姐光明正大的一處,也好每日都同姐姐一起同進同退。」
謝琳瑯心中一澀,口中笑道︰「哪學來的這等子浪言靡語的?國公府上便是這般教導你的不成?」
「那些個酸儒庸腐之輩,哪里能同姐姐相比,自是教不好玉成,姐姐若是看不過去,趕緊過來訓誡,玉成必日日謹遵教誨。」衛霜依舊笑語靨靨道,口中卻是滑頭。
謝琳瑯被他鬧得沒法,益發覺得這五年可真是物是人非,好端端一個老成少年,怎麼轉瞬變成了這副輕浮模樣?
可偏生這無賴嘴臉,比前世今生瞧見的每一回,都要親切的多。
卻是越親切,越覺心中難過,醒了醒鼻子,一瞪眼︰「油嘴滑舌,看不打你,如今你已經是國公府嫡子,理當規矩些才是,出去如何服眾?」
衛霜只笑著摩挲她手,那幾顆粗糲小繭摩挲的她心中微恙︰「好姐姐,玉成只同姐姐油嘴,要打便打就是了,只怕姐姐不舍得,外頭人想見著我這模樣,也是不讓見的。」
看她不語,衛霜索性越發大膽攬住了她的腰身,縴細溫柔的身子讓少年只覺胸中洶涌澎湃,跌宕不已︰「姐姐,玉成想你。」
回環纏綿的一句話,在少年舌尖纏綿,吐出,然後在她耳畔游走,酥酥癢癢,只顫動著心尖,渾身只覺靈魂深處骨戰,酸楚滋味在四肢百髓游走,卻強自按捺心頭的悸動,只是漠然不語。
看她不動,衛霜只干脆將下頜擱在發間,貪婪吸允久違了的香氛,這般的親近是前所未有的,也是不夠的,他只想將五年日日夜夜的絕望化成一股鐵索,牢牢將彼此牽絆住,在那日復一日的相思回憶里,思念刻入了骨骸,悔恨化成了愛意,只願時光倒錯,讓那個只為他心心念念好的人兒再笑語嫣然的站在自己面前,只要她重新回來,殺神弒佛,他也是無所謂的。
他恨命,也不信命,只這會子他又感謝命,老天爺總算是大發慈悲了一回,沒讓他遲遲發現的好永久失去,只重新面對了這一個人,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她有多麼重要。
可五年不見,他有些不明白,為何謝琳瑯身上有一種那麼深沉的哀傷,讓他心痛。
「剛才你入觀門我就瞧見你了,知道你今日必來,嘻嘻,姐姐可是也早想著玉成了?做了這許多好吃的來?便是花了不少功夫吧?」這捧香打醮的事,最是婆媽,素日他是沒興趣來的,只這會子一想到京城里大凡人家女眷皆會來此,必然也踫的上,只那一日後數日未見,越發想的難耐,便陪了老太君一應女眷來,只為了見著一面。
果不其然,人早早到了,遠遠瞧著心癢,想來聰慧若她,也必然料著,這一盒子攤開的食盒里都是自己早些年喜歡吃的。
「為何回京?」她突然問道︰「你如何同我發誓的?卻又為何破了誓約?」
听她聲音發冷,衛霜收了幾分逗趣的心思,只道︰「我,迫不得已,姐姐這是生氣了?不若我們成了親,等空閑了,我就陪姐姐離開京城可好?」
謝琳瑯不予理睬,「你應了我的話,卻沒做到,今日你乃堂堂國公嫡子,只怕我高攀不得你了。」
衛霜聲線一沉︰「姐姐此言何意?」
「我既是鄆州謝琳瑯,自然不是郡公侯府之女,論著身份,與郎君差之千里,小小都督之女,萬萬高攀不起國公公子,趁著六禮未曾,你退婚便是了,我必不會怪你。」
衛霜臂膀一緊,將她反過身來,一雙眼精芒四溢,只盯著她細看︰「姐姐是什麼意思?你今日便是同我來說這些的不成?」
「是!」謝琳瑯直視于他,不避不讓︰「我當日收留公子,只不過當你是個窮途末路之人,萬萬想不到你有此等身份,說到底,也不過想用公子來幫我奪一份家業罷了,只如今家業已成泡影,你我再無情誼,何必再談什麼,若說什麼婚姻,那更是荒謬,日後若讓人知道你我有何淵源,豈不讓人笑話了去?」
「再無情誼?你說荒謬?!」那雙犀利的眼有些陰鷙,手下發緊,字字發冷︰「姐姐今日說這話,是何道理?你到于我說清楚?」
她無視那逼人的神情,忽略心頭那一寸寸的刀割,只漠然道︰「我說我同你情誼已斷,最好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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