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琳瑯听他口中又出爹爹二字,知道這一關一局,算是她過了,卻並無欣喜之感,反覺沉重不已,只低頭恭順的又磕一頭,才道︰「女兒告退。【文字首發】」
她依舊是她的女兒,他也依舊是她的父親,這一通局,什麼仿佛都沒變,卻又仿佛什麼都已經變了。
她是別人手里的一局棋,一把刀,眼睜睜就要看著捅向最在意的那個人去。
她卻尋不出一絲一毫的法子來。
只這時候,她才發覺,由始至終,她都沒有忘懷過那份情,那份愛,她自以為已經將一切掩埋,將愛恨情仇驅趕,其實它一直都在,在心里最深的角落。
當那一層層厚重的傷痛被剝離開去後,血淋淋的暴露出來的,依舊是心酸綿厚的愛,世間萬物的絢爛和腐蝕,都無法湮滅這種情感,只更深,更沉,更痛徹。
她手里仿佛有一把鋼刀,森冷冷的如同金蛇亂舞般的屋外世界,傾盆而下的雨,將屋檐掛上厚重的雨簾,青石板下綿延成一條條小河,雨打芭蕉,亂紅滿地,她看不到世界盡頭,也看不到亂像後,再放晴的希望。
「哎呀呀主子,你怎麼在淋雨呢,仔細凍著了呀,回頭讓太太知曉了,又該罰奴婢們了!」一聲低低的驚呼,才把失魂落魄般的謝琳瑯喚回了些許神智。
貼身的衣衫早被廊下的滴水浸濕了去,發髻凌亂帖服在面頰上,淌著一縷縷水滴,她不知何時走到了游廊外頭,只不過一刻,就已經被淋了個透心涼。
花園里早沒了夏日的繁茂,只被雨幕刮打的狼籍一片,鷯瑤忙不迭將她從外頭拉進了回廊里來,那油傘一邊替她當著隨風刮進來的雨絲,一邊催促喜鵲去取氈子來。
口中埋怨道︰「我的好主子,好歹吩咐外頭伺候的小子一聲來取件簑衣,這夏日里雨水最是涼意,別瞧著熱,入了寒氣也是不妥的呢。您自個身子骨可要緊注意,奴婢可沒法子時刻盯著的。」
要著往日,謝琳瑯听她嘮叨,早生出調侃來,只這會子神情茫然,抬頭看過去,突然瞳眸一斂。
鷯瑤只覺頭頂氣氛凝滯了下,抬頭望過去,便見游廊的三岔口另一頭俏生生立著一個女子,不是謝琳瑤是誰?
淅瀝瓢潑的大雨綿密的交織成一片密不透隙的雨幕,只那狂風亂雨前的女子,俏然而立,任憑身後風狂雨亂,她恍然不覺,仿佛那身後的天翻地覆,便只不過是她的世界。
謝琳瑯直直瞧著她,腳步不由自主往前邁動,在那游廊口上站定,依舊不錯眼珠的看著她。
後者仿佛並不在意那嗜人般的眼神,抬手理了理雲鬢,完美無瑕的面上笑容點滴不亂︰「妹妹可好?或者,我該問別來無恙更妥帖些?」
謝琳瑯瞳眸一斂,看著那完美的笑容,只目光閃爍而來下,偏頭去對鷯瑤道︰「你去瞧瞧,我要那墨綠的,休要叫喜鵲拿錯了。」
鷯瑤滿面狐疑,猶豫再三,謝琳瑯沉下臉來︰「去!」
鷯瑤一哆嗦,不敢遲疑,忙扭頭就走。
瞧著鷯瑤遠去的背影,謝琳瑤搖了搖頭︰「這通身的氣派,倒是越發的像模像樣了,姐姐在這府里頭,可真是越發如魚得水呢。」
謝琳瑯面無表情道︰「你知道什麼?」
謝琳搖偏了下腦袋,那表情,及動作,活月兌月兌花氏的模子,卻比她母親多了些許年輕的俏皮︰「該知道不該知道,我大概都知道些呢,姐姐想知道什麼不?」
謝琳瑯絲毫不搭理她那打機鋒般拗口的話,直搗黃龍︰「收起你那裝腔作勢的調調,和我玩虛的,你還太女敕,我落水前你若知道我是,怕沒那麼老實,我倒是很好奇,你這等腦袋瓜子何時開了竅,都這份上了,才知道,也算是長進了。」
她這毫不客氣的語調令謝琳瑤面色微微一變,只最後卻依舊強自按捺住,不是很完美的笑了下︰「姐姐這脾氣,倒是還這般不客氣,只不知,謝老爺同你說了什麼,平白姐姐口氣不善了來?」
謝琳瑯冷冷一笑,這丫頭到底長進了些,還能忍得住氣,只不過她今日,偏生就要不客氣到底,端看她這涵養功夫真能修煉到幾重︰「老爺同我說什麼,合干你屁事,老爺不過讓你做我一條幫襯的狗,你狂吠什麼勁,沒了你,辦不了事不成?」
謝琳瑤一忍再忍,終是忍耐不住,面色一斂,目光中閃過濃烈的恨意︰「我是狗,你是什麼?真當你是什麼嫡女了不成,不過是個別人的替身罷了,謝琳瑯,你如今和我沒什麼兩樣,還橫什麼!」
謝琳瑯撇了撇嘴,「你認得自己是狗便好,我是什麼,輪不到你來多嘴!」不等謝琳瑤又發作,蔑然瞧了她上下一眼,淡淡道︰「我是不是嫡女,輪不到你來說事,只如今以我明面上的身份,你也只配給我提鞋,我若真要辦什麼事,先就辦了你,也省的瞧著鬧心。」
謝琳瑯面上青紅赤綠,一雙眼染了暗紅,牙根緊咬著,瞪住了謝琳瑯︰「謝琳瑯,你以為你現在是得意的?你也終究不過是他人棋子,只恨當日你竟沒死,禍害到今日,你若只是像,也就罷了,可你偏偏就是,我絕不會讓你再舒舒服服過好日子,絕不會,你等著!」
「看來當年,也是拜你所賜。」謝琳瑯木然道。
「是又如何?你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我詛咒你,謝琳瑯,你一定不會得到好死的,我不許,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容易的,我要你不得好死!」謝琳瑤一字一句的吐出來,仿佛每一句每一個詞,都含著無比的毒汁,憎恨,以及生生的詛咒。
謝琳瑯看著一張扭曲變形了的臉,早沒了一開始的明艷,那濃郁的戾氣,終于將一身完美的偽裝撕扯碎裂,表露無遺。
她眯了眯眼︰「我自問,問心無愧,謝琳瑤,你究竟為何會恨我至斯?」
「我……」謝琳瑤月兌口一頓,突然眼珠子一轉,那戾氣消弭于瞬間,漸漸沉寂了下來恢復了神色︰「謝琳瑯,你還真小瞧不得。」
她走近了幾步,幾乎與謝琳瑯面貼了面,聲音不再是咬牙切齒,卻多了幾分不可測的危險︰「你與其多關心我,不若多想想該怎麼辦,謝老爺讓你做的事,你如何向霜哥交待?你是有恩于他,只不過你也太清楚他落魄的模樣,大凡是個男人,都不會喜歡一個女人太清楚他的底細,何況若是他知道你嫁他是為了什麼,嘖嘖嘖,便是老太君知道了,怕也是容不得你的呢。」
她面露幾分似真似假的哀戚︰「妹妹我這些年倒是和老太君交道打得不錯,有機會,我可以幫你說說好話的,誰讓你我是姐妹呢,不幫你幫誰啊,是吧。」
一抹濃郁的香味,幽然潛入鼻端,謝琳瑯凝視面前這張千變萬化的臉,只淡淡道︰「花姨娘可好?」
「什麼?」
「我挺好奇,花姨娘在庵堂過的可好?鄆州的大火,那麼幾十口的人命,好妹妹,你不想念麼?」成功的看著謝琳瑤又一次泛白了臉,些許扭曲的面龐微微的極不協調的顫動著,仿佛怒火,仿佛是驚懼,仿佛有恨意。
盡收眼底,她斂下眼皮,看來,這當中,果然有隱情。
「妹妹究竟想要什麼?」是人,都會有所求,有所需,這是人性的弱點,也必然是人性的把柄,她有所求,故而被謝懷成拿捏,此刻反抗不得,可有些東西,她卻可以改變。
比如說謝琳瑤,花氏生性貪婪,謝琳瑤亦身受其影響,固然她恨自己入骨,可是只要利益相同,她並不覺得這姑娘真能不顧一切先和自己過不去。
先出聲脅迫言辭犀利,讓她剝離假象露出真容,明明白白說恨自己,總好過總是那麼一副不陰不陽的表情來讓人憑空猜測。
又拿捏了往日的事來壓制她心中的惡念,提醒她自己並不是完全束手無策的,撕破臉對誰都沒有好處,當年的事,謝琳瑤心中有鬼,她就不信查不出什麼把柄來。
只這事,並不是真有多急,最後一句才是今日重點,想要什麼,才是她們倆個能坐下來合作的前提。
再厭棄與彼此,她也相信,在利益面前,彼此是可以坐下來談的。
謝琳瑤聞言微微一陣,哼一聲笑︰「怎麼?姐姐莫不是要同我合作不成?你就不怕我背後捅你刀子?」
謝琳瑯只做無謂︰「你我如今境遇,不過是五十步和百步之遙,你對我如何,剛才已經說了,便是真要如此,也該等時機成熟,不然你何至于等我在此,就為了過來奚落我不成?」
謝琳瑤冷冷道︰「原本只是看你這張臉討厭,如今知道你不過是假的文蘭真的琳瑯,自當奚落一番,便又如何?」
謝琳瑯笑道︰「奚落固然是要緊,只你一番心思討好衛老太君,又過府來與我家修好,我雖瞧不出你怎麼讓老太君許你過府,左右不過想在這里討什麼好去,如今看透了我的真實,想必是原先的盤算不成了,卻又巴巴同謝家老爺合作,若無所求,何必費這些心思?都做了何必藏著掖著,你要什麼,莫不是說不得麼?」
謝琳瑤沉默以對,許久不言,好半天,才慢慢一聲冷笑︰「我便是要做天下頭一份的榮耀,你能給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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