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嬤嬤訥訥道︰「老奴,老奴是不曾,可是老奴原本是陪著太太納涼過來的,只看天氣涼了怕太太經不起凍著,便想去取件大氅來給太太披上,不想屋子里趕出來就踫上子紋,說是太太讓她來取蜜兌苦茶,又說園子里踫上了姓孫的,老奴就覺得不妥當,急急忙忙趕過來果然就瞧見太太和我兒都歪倒一旁,只她一個匆忙要逃,這園子就一處路口,旁的人沒有瞧見過,除了這老貨動手做的,還能有誰害的?」
她又絮絮叨叨抹淚道︰「姑娘啊,老奴也明白姑娘心好,可您縱著這老東西卻是一個黑心腸的,往日我說她您不信,可是這回,太太都糟了黑手了去,您該看明白了吧,這家還是要用著干淨的人才是,似這等來歷不明的,合該小心謹慎著些,只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姑娘你不能再縱容著了,得把這老東西送官才是,您不看著老奴就這一個女兒份上,也該看在太太份上吧,可不能再心軟了呀!」
雲嬤嬤身旁一撞她︰「姑娘的事由你多話麼?你個老東西越發不懂規矩了,還不快閉嘴!」
說罷,卻也抬頭看了看默然不語的謝琳瑯,恭謹道︰「姑娘休要生氣,蔣家的是嘴快,到底痛心女兒也是情有可原,只不過老奴覺著這話也有些道理,別的不說,這差點鬧出人命,又是太太也牽連了,這事,姑娘可不能再姑息了。【文字首發】」
謝琳瑯面無表情道︰「依著嬤嬤,又該如何?」
雲嬤嬤道︰「便是不報官,到底是丑事不好張揚,可是人,不能留,打發了去或關押著,總要把事情理出頭緒來才好服人。」
謝琳瑯還沒表態,只听一旁有人冷冷道︰「我看誰敢動我孫婆婆!」
謝琳瑯不用回頭,便也知道來的正是謝玉成。
只是她還是慢慢的回了頭去,瞧見謝玉成冰冷著一張粉白稚面,琉璃琥珀的眸子,倒影著一旁落盡了枯黃的猙獰樹杈,便有幾分銳意。
他身旁,不出意外依舊跟著溫文貴氣的薛俊河,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莫測,見謝琳瑯瞧過來,淡淡朝著她頜首致意。
謝琳瑯的目光輕飄飄拂過他,便定格在謝玉成的臉上,以她對他脾性甚至超越對自己的了解,謝玉成此刻,大概已經到了暴怒邊緣。
衛霜護短,個性倔強,許是早年受過流浪之苦,他從來不輕易信任人,當年她為了走入他的心費勁手段使盡心機,如今,同樣的,謝琳瑯很清楚,在他此刻心目中,自己還遠不及孫婆子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可以說,謝玉成對她,甚至還談不上親密。
要得到他的信任,需要花上極大的耐性和毅力,她早就做好長期打算,但是衛霜也重情,要是哪天你真走進他心里,那麼他絕對值得你的付出。
只是現在,就是現在,時機還遠遠不夠,將她和孫婆子擺在同一條線上,厚薄立顯。
謝玉成邁著步子走過來,霜面含煞,目光掠過謝琳瑯,略帶蒼白的臉龐顯得格外的細弱,只一件家常蔥白窄袖綾襖下抹胸藍綢裙,簡單的挽著斜斜的發髻,素淡的插著一根玉簪,削尖的膀兒,縴細的腰身,定定瞧著自己,目光不知何謂,卻讓人格外憐惜。
不自覺的緩了眼神,倒是一時沒再發作,只旁邊孫婆子瞧他來了便一徑走過來,納頭便拜︰「小公子,老奴一心忠耿,然如今平白惹了這一身腥羶,委實不便再伺候公子左右,但求公子恩典,賞婆子一個體面,干干淨淨出了這個門,這便是了,公子恩德,老奴沒齒不忘。」
一句話,說的謝玉成再一次沉下臉來,將目光犀利的掃視了一眼全場,冷聲道︰「婆婆說的是什麼話,誰說要趕你出門的?哪個敢說小爺我的人是不干淨的?」
他人雖小,可是氣勢足,那狼一樣狠辣的眼神就是關同爾那樣人物都覺得心驚,不要說一群婆子丫鬟,便是知道底細如雲嬤嬤和謝琳瑯倆個貼身丫鬟,都不禁被他這吞噬般的眼神嚇了一跳。
那雲嬤嬤到底是老辣一些,只覺得莫名其妙一個撿來的居然騎到姑娘頭上來,在這里頭撒氣威風,這也太不把姑娘放在眼里,平素就覺得姑娘留著這一對無疑是引狼入室,這會子更是坐實了這想法,不由道︰「哥兒這話說的可就過了,漫說這府里頭上上下下頭一個是太太,接著合該是姑娘說了算的,姑娘沒發話呢,哥兒這是逞得什麼威風!」
謝玉成撇撇嘴︰「我的人,干你們姑娘什麼事?」
「你……」
「夠了!」謝琳瑯一聲低喝,阻止了雲嬤嬤的發難︰「行了,嬤嬤且退下,休要多言。」
「姑娘,不是……」雲嬤嬤還欲再說,被謝琳瑯一個眼神瞪過去,只不甘願的噤了聲。
謝琳瑯此刻心中微亂,無心顧及安撫,又瞧了眼謝玉成道︰「這事,弟弟想要如何?」
謝玉成輕輕哼了聲︰「我不管這院子里發生了什麼,只我的人,誰也動不得,誰要是敢動婆婆一根毫毛,我便要他好看!」
他人小,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咬牙,听入耳中不由讓人心驚。
這分明幾分威脅幾分冷酷,便是這院子里大多數人听來,都覺無禮張狂,心說這新來的小爺可真不是一般的威風,委實不近人情,卻又太過護短了。
連分辨都不屑,只一味不許動他的人,真正是囂張。
不說旁人,蔣嬤嬤听得頓時氣短,抹了把淚道︰「哎呀呀,我的姑娘哇,您可要給老奴做主啊,您如今可是當著這個家的呀,我好端端一個閨女就這麼沒了去,你讓老身日後可怎麼活啊,太太啊,您可要開開眼,您好歹替老婆子做一回主才是喂!我們家子鳶可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啊,怎麼就遭這罪喏!」
謝琳瑯一個頭兩個大,只道︰「嬤嬤且住嘴,今日的事,自然是要盤查的,只你這麼哭天搶地的,就不怕人笑話!」
蔣嬤嬤無非要謝琳瑯一個交代,听她要處置,自然不敢再亂嚎叫,只抹淚道︰「老奴曉得姑娘是明白的人,自然不會姑息的,只求姑娘給老奴家女兒一個公道,況且再怎麼說,也要給太太一個交待的不是。」
謝琳瑯不搭理她,只道︰「現如今卻是救人要緊,神醫呢,去尋了沈神醫去沒有?」
翠翹這時候從外頭急急忙忙跑回來,回道︰「神醫不在府里頭,便是他身旁那個小廝兒也不在院子里,奴婢讓人去請了就近的大夫來先給看著,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那大夫說,太太倒也罷了,灌了水下去讓吐了東西,又服了瀉肚子的藥方這會子該醒了,可是子鳶姐姐中毒頗重,這會子人事不省牙關緊閉的,灌也灌不下去藥水,只怕回天乏術了。」
她話一出口,那蔣嬤嬤又開始嚎了︰「老天爺你開開眼吧,只把老身的壽命拿去便是,只求您把我苦命的兒命留下吧,這天殺的短命混賬王八蛋,哪個害了我的兒,讓她只不得好死啊!」
謝琳瑯揮了下手︰「再去找,一定把神醫給我找著,去取庫房里的老參,把子鳶的命一定給我吊住了!」
看著翠翹忙不迭下去,她又道︰「嬤嬤休要嚎了,我們現在先去太太房里瞧人去,都杵著這里頭便是大羅神仙也解決不了問題的。」
又看了眼謝玉成︰「弟弟好歹這會子陪我去瞧瞧太太,她該醒了,她若是醒了總好問一問,也好還孫婆婆一個公道。」
謝玉成沒說話,謝琳瑯瞥了眼他身邊的薛俊河︰「家中出了這等事,委實讓公子笑話,要不請暫避一下如何?」
薛俊河卻道︰「貴府太太宅心仁厚,在下慣對令堂有些許孺慕之思,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雖然幫不上什麼忙,卻也想過去問候一番,不知可否?」
謝琳瑯不知道他為何這般糾纏,只這會子沒功夫細細琢磨,便也不再多言,一群人便逶迤著穿過穿山游廊,來到前院東廂。
這邊是一番忙碌,見謝琳瑯一行過來,子紋忙不迭迎上,謝琳瑯免她行禮,只入堂內坐下問道︰「太太可好些了?」
「太太剛醒了來,只身子還有些發軟。」
「唔,那我進去瞧瞧。」謝琳瑯起身欲往里走,想了想又道︰「嬤嬤要不要先去瞧瞧子鳶?」
「老奴合該先去瞧瞧太太。」這會子蔣嬤嬤倒是還沒沖昏頭腦去,立馬道。
謝琳瑯點點頭,也不點破蔣嬤嬤是怕她使什麼手段庇護了謝玉成,只道︰「那我和弟弟及嬤嬤進去,薛公子……」
薛俊河一拱手︰「我在這里候著便是。」
三個人便徑直入了內室,內室床上躺著盧氏,額頭扎著塊白布巾帕,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謝琳瑯上去問了安,知道這會子謝玉成沒心思和她作秀,也沒讓玉成來問好,徑直問道︰「太太可覺得舒服些?」
盧氏點點頭︰「就是還惡心的很。」
「太太可知道頭前是吃了什麼才會暈過去的?」
盧氏恍惚想了會,方才道︰「也沒什麼,只這幾日吃藥口苦的很,亭子里丫頭泡的大棗茶苦扎扎的,便想著兌些蜜水來,子紋去取還沒回,孫嬤嬤正好過來,手里趕巧有蜜水,我就讓她兌了給我喝,還讓子鳶喝了些呢,只後頭便不知怎麼就厥過去了,可是有什麼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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