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和醫院的外科急診室里,一個四十多歲的女醫生悉心地為天天清洗傷口,上藥,包扎【幸福底線131章節】。梅琮佳握著女兒肉肉的手腕,隱隱地抽泣著,她心疼孩子,更氣古鵬飛發起瘋來那麼無情。而天天就好像了解了她母親的悲傷一樣,扁著小嘴,倔強地不讓自己哭出來,「媽媽,媽媽別哭,天天不疼,不疼……」
醫生也動容地拍了拍梅琮佳的肩膀,「古太太,別擔心,天天傷得不算嚴重,我已經給她消了毒,上了藥,小孩子新陳代謝比大人快,過兩天就會長好的,不會留下疤。」
梅琮佳點了點頭,「嗯,謝謝陳醫生。」
出了醫院的大門,已經是中午了,外面的太陽真亮,亮的有些刺眼。
梅琮佳把天天背在背上,沿著長街一路漫行,其實她從心里不想那麼早回家,那麼快就面對適才發瘋一樣質問污蔑她和他們女兒的丈夫,可是她又不知道該去哪兒。她甚至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本來好好的,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這樣,要知道這幾年她已經很少在想念龔潮了,天天周年以後她再也沒去過西郊公墓,國順住宅小區她之前跟龔潮合租過的房子也出租出去了,只是龔潮的照片和龔潮給她買的梅花戒指還留著,是因為她幾乎都忘記了它們的存在了!
她每天都被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事情忙得團團轉,她自己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去懷念那個安睡著的男人了。為了家庭為了孩子,她逐漸地不知不覺地把曾經的那個本我給丟棄了,而成為一個完全的妻子和母親,可現在她的丈夫卻懷疑她,梅琮佳心里很委屈,她真想揪住那個男人,狠狠地給他兩巴掌,就算打他罵他也不能解恨。
天天在她的背上踢著小腿兒,「媽媽!媽媽!」
梅琮佳騰出一只手臂胡亂地抹著一把眼淚,回來頭去,「怎麼了,寶貝兒?」
「媽媽,天天能幾(自)己走,媽媽,不要哭了,天天會乖乖的!」
梅琮佳蹲下來,把這個听話地小人兒放在臨街商鋪的台階上,轉身輕輕地吻了下她紅彤彤的臉頰,「乖寶貝,媽媽沒哭,咱們回家好不好?」
天天低著頭不說話,只看著自己的腳尖,很拘謹地樣子。
「天天不怕,剛才爸爸是個跟天天鬧著玩兒的,爸爸平時最愛天天了是不是?爸爸以後都不會凶天天了!」
天天抬頭看著她,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媽媽什麼時候騙過天天?」梅琮佳努力地向女兒笑了笑。
「那……爸爸還會帶天天去看大鯊魚嗎?」。
「是呀,爸爸會帶天天去看大鯊魚,還有大海龜。」
天天咧著小嘴笑了,「好呀好呀,那,媽媽咱們快點回家找爸爸吧!」
「嗯。」梅琮佳溫和的笑著,心里卻是痛的,倘若她也能如這小小的人兒一樣,這麼好哄騙,或者轉身就忘了,該多好啊!「天天,到家之後你要乖乖的哦,爸爸要是再鬧脾氣,咱們要讓著他,懂不懂?」
「為什麼呢?」
「因為爸爸心情不好。」
「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爸爸想到了他不開心的事情,」為了躲避小家伙沒完沒了的「為什麼」,梅琮佳干脆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等天天長大了自然就會明白了。」
「哦。」天天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然後明快地一笑,「媽媽我知道啦!」
梅琮佳背著這個小人兒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回到家,天天已經在她背上睡著了,她輕輕地拿鑰匙開始門,又躡手躡腳地將熟睡著的女兒放到兒童房的小床上,見女兒沒被驚動,才出了女兒的房間並帶上了房門【幸福底線章節】。期間沒听到家里有任何動靜,也沒見到古鵬飛的蹤影。
梅琮佳覺得他們夫妻有必要談談了,這男人之所以混蛋也是因為在意她,這幾年他一直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丈夫好父親,自己總不能那麼矯情,不允許這男人有程序紊亂和出錯的時候。
她先是去了他們夫妻的臥室,除了那一地的狼藉並不見古鵬飛的蹤影,便下樓了,可是她找遍了樓下所有的房間,也沒能找到他。他是被怨氣沖昏了頭了吧,想想也是,若是女兒當時真的對著龔潮的照片叫爸爸了,他怎麼能受得了,他總是沒原則沒底線地寵溺著她,但是他骨子里卻是多麼驕傲的男人!
想到這幾年古鵬飛對她的好,給予她的一切,梅琮佳一下子就原諒他了,除了原諒他,還很擔心他,他帶著這一肚子的怨氣和委屈會去哪兒呢?不會出什麼事兒吧?不過,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她不適合打擾他,而她也需要好好的歇歇!
梅琮佳頹然地蜷在客廳的沙發上,那個時刻,她什麼都不願意想,什麼都不想做。
沉沉地入夢,醒來已經完全不記得適才的夢了,只覺得很累很累,「鵬飛……」她叫了一聲,沒有人回應她,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他居然還沒回家!她拿起茶幾上的手機,胡亂地找到他的號碼,可是,那端卻說她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她的丈夫不在服務區……這種感覺糟透了,在他們四年多的婚姻里,她從來沒有像這樣沮喪和恐慌過,害怕失去他,害怕他不要她了,這種心情,這種心境,狼狽有如棄婦。她開始給他的辦公室,他的助手,他平時的好友打電話,可是他卻偏偏躲在一個她觸及不到的某一個角落里,而越是找不到,越是擔心,越是害怕。
突然,家里的電話響了,她立即撲了過去,「喂,鵬飛……」
而她急切的聲音讓電話另一端的周麗華立刻敏感了,「怎麼了琮佳?鵬飛去哪兒了,我打他電話也打不通?出什麼事兒了嗎?」。
梅琮佳一听是婆婆,立刻穩定了下自己的情緒,「沒有,鵬飛他們同事聚餐,吃了飯可能去k歌了,可能信號不好吧,我剛才打了也沒打通,不會有事的!」
「哦,哦,沒事兒就好,」周麗華沒有深究,她也顧不得深究了,忍不住抽泣起來,「琮佳啊,你看你和鵬飛誰能回來一趟,你女乃女乃她生病了,腦血栓!送到醫院的時候情況已經不是很好了,醫生說她很有可能下肢癱瘓了……」
周麗華旁邊插入古俞森暴怒地聲音,「你哼哼唧唧的有什麼用,光讓孩子們跟著擔心了!」
周麗華扭頭對旁邊說,「你凶什麼凶!我跟我兒媳婦說話礙著你什麼事兒了!」
梅琮佳生怕公婆吵起來,連聲說,「媽,媽,你別著急,有病咱就治病,一會兒鵬飛回來我就跟他說,保證這兩天回去一個,你和爸爸也別太著急了,千萬別耽誤吃飯,女乃女乃還要你們照顧呢!」
周麗華連聲應著,「嗯,那我先掛了,去給你女乃女乃煲些湯來。」
掛斷電話之後,梅琮佳又撥了下古鵬飛的電話,電話里還是那個女人不痛不癢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古鵬飛不在服務區,她不能也不在服務區了,兩個年近六十的老人伺候一個偏癱的病人,她怎麼都不放心,于是,打電話訂上海飛蘭州的機票,沒想到近兩天的票全都售空了,只得訂了去蘭州的火車票。訂好了車票,她又打了電話跟學校請了假。原來,只要遇到事兒上,一個女人即便再潰不成軍,她也可以有條不紊地做好所有的事情,呈現出不可思議地忍耐力和戰斗力。
梅琮佳把樓上樓下徹底打掃了一遍,最後,撿起了龔潮的那張照片,她的手瑟瑟地,但是她沒有哭出來,「龔潮,對不起了!」她閉上眼楮,將照片一撕兩半,想再撕,卻不忍心了,直接丟進了垃圾桶里了,「龔潮,不怪我狠心,我早就跟你說過再見了!」
這一夜,梅琮佳都無法入眠,在這夜一般的灰暗與寂靜中,她不動聲色地看著三歲半的小女兒她仰面躺在她的小床上,舉著纏裹著白色繃帶的小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醒了,眼楮直直地看著媽媽,也不說話,清澈的眼淚緩緩地流向耳際,小嘴一撇一撇地,像是想一件傷透了心的事情,大概是還在介意她父親白天的時候吼了她吧。
「寶貝兒,醒啦?」梅琮佳心疼地把女兒抱在懷里,拭去她的眼淚,「怎麼了,天天?」
天天一個激靈撲進了媽媽的懷里,「媽媽……」
「天天,媽媽有事兒跟你說,」梅琮佳扳住天天的肩膀,很認真地跟這個小人兒商量,「太女乃病了,媽媽要去老家照顧太女乃女乃,但是媽媽這次不能帶著你,只能把你放到你筱伯伯家里,爸爸回來了會接你回家……」天天扁著小嘴,驚悸地看著她,想哭卻努力抑制著,委屈的小模樣讓人心疼極了,「天天是個堅強听話的好孩子,媽媽保證媽媽很快就會回來!」
「媽媽,拉勾勾!」天天認真地伸出一個小手指。
「嗯,拉勾勾!」梅琮佳拉住那個小小的指頭。
簡單地梳洗了一下,梅琮佳抱起女兒轉身去了對門家。在她離開的時候,天天還是在筱楚信的懷里哭鬧個不停,那嚎哭的氣勢,如死離死別一般,梅琮佳一顆心都快被那小人兒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