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羅應雷怎麼無賴,怎麼哀求,房菁菁都決定先搬回寢室去了(幸福底線049章節)。她說她需要一段時間冷卻自己,只有讓這顆沸騰的心冷靜下來,她才能夠確認什麼是自己想要的,什麼是自己需要的。最後,他們決定制定一個兩年之約,從這學期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他們暫時分開,若是這份感情一直保存如初的話,畢業之後他們就結婚。
梅琮佳覺得房菁菁不是在賭氣,相反,比任何時刻都清醒,更認真。當足夠愛的時候,人的智商往往就會下降,尤其是女人,她給自己保持了一個緩沖的時間,這樣是對她自己的未來負責任。那個冷靜而果敢的房菁菁終于回來了,在傷過、痛過、也甜蜜過。
房菁菁離得遠了,梅琮佳就央著龔潮陪她去看望胡信楠。這半年梅琮佳雷打不動地都在每個星期六的下午都叫著房菁菁去胡信楠家看望。其實,也不單單是這份師生之誼,更多是對一個垂暮老人的關懷,因為她經歷過她母親的倉惶離世,她父親的鋃鐺入獄,更深切地感受過失去的滋味,所以,她知道,對一個人好要趁早。
胡信楠得病情穩定住之後,胡澤就回了大洋彼岸,他有他的家庭和事業,作為一個父親他不願意拖累他,而作為一個男人他也別想有自尊的活兒而不是變成誰的負累。只是,沒有冉蕭蕭,沒有兒孫,他的生活變得特別的寂寥,只有一個鄉下來的小保姆陪伴左右。每天除了出飯、睡覺、上廁所,他都是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他幾次向學校提出了復職的申請,都被校方好意駁回了。雖然他自己不願意承認,他還是老了,所以動了無數次電話想給冉蕭蕭打個電話,又強忍住了(幸福底線內容)。
梅琮佳按了門鈴,開門的是小保姆小竹。那小竹雖然是強忍著眼淚,但是梅琮佳和龔潮還是看得出她剛剛哭過了,眼楮還紅著。
梅琮佳一邊進門一邊拍了拍小竹的肩膀,「你去忙吧,交給我們了。」
「謝謝姐姐!」小竹轉身進了廚房。
胡信楠一看是梅琮佳,還有一個帥氣的小伙子,就知道是她的男朋友了,舒松了一下僵硬的臉龐,「來,來,過來坐,這些天我都悶壞了,這個是……我認識你,有一回蕭蕭帶我去莫干山路去看畫展,就有你的畫,畫《母親》的,叫什麼來著……」
「胡老師你好,我叫龔潮。」龔潮趕緊握住了胡信楠向他伸過來的說。
「小伙子不得了,梅琮佳你好眼光嘛!」像是老爺子這些天真悶壞了,拉著龔潮坐到了他的旁邊,「跟我說說,哪里有畫展,我去參觀參觀,我胡某人不是內行人,但還是願意去領略下的!」
「莫干山路每天都有,最近書畫院也有,好像是明清國畫展。」
「哦,那不錯,我一定去看看,一定去看看。」
廚房里,小竹向客廳里變臉飛快的怪老頭撇了撇嘴,悻悻地擇著青菜,有好幾回她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可是,有時候覺得這老頭兒也挺可憐的,一大把年紀了,身邊兩個親人都沒有,光說爭名奪利呀,還真是沒用,剛一開的時候,小竹還以為梅琮佳和房菁菁是胡信楠家的親戚,後來才知道她們只是學生,她們對胡信楠的好耶挺讓小竹感動的,所以就一直忍著怪老頭兒的壞脾氣。
「小竹,中午坐什麼,我幫你吧!」梅琮佳進了廚房。
「姐姐,你要是閑呢,就幫胡老師煲蓮子湯吧,我怎麼弄都是他要的味兒,整天沖我發火呢(幸福底線049章節)!」小竹嘟著嘴,很委屈地說。
梅琮佳沖她寬慰地笑了笑,她知道,她也煲不出胡信楠要的那味兒,那是冉蕭蕭的味道呀!她抬眼望了下胡信楠,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龔潮搭著,最後竟出下頭不言語了。龔潮很無辜地向她這邊望了一眼,聳了聳肩,胡亂地翻著茶幾上的一本書。
「姐姐,」小竹突然輕聲喚了梅琮佳一聲,「爺爺會死嗎?」。
梅琮佳戚眉看向小竹,她想責備她怎麼胡說,可是看到小竹清澈的眸子她沒說上話來。
「姐姐,爺爺話越來越少了,動得也越來越少了,除了吃飯和上廁所他都不出屋,今天要不是我的蓮子湯沒煲好,他也不會跟我說這麼多話,你看,他和你男朋友又不說話了,誰來都是這樣,不超過三分鐘,他就休眠了……」小竹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什麼。
休眠?!她講台上的胡老師曾經是那麼熱情,慷慨激昂,他居然休眠了!梅琮佳眼楮默默地有些濕潤了,她有些理解胡信楠心上地那份荒涼寂寥的感受,沒有愛的人,沒有愛的事業,他的靈魂便日漸枯萎了吧,可是,她該怎樣喚醒他呢,她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飯菜上桌的時候,胡信楠在沙發上睡著了,梅琮佳輕輕地幫他加了棉被。正要抽身走開的時候,他倏地抓住了她的手,「蕭蕭……蕭蕭別走……」
梅琮佳看了看龔潮,尷尬地笑了笑,「胡老師,是我。」
胡信楠坐直了身子,抱住即將滑落下去的棉被,眼楮放空地望著牆壁,「哦,我還以為是蕭蕭回來了。」
他的樣子讓梅琮佳心里一陣酸澀,想哭。
「胡老師,你的病好了,不會拖累她了,想她就讓她回來吧!」
胡信楠搖了搖頭,「好不容易趕她走了,怎麼還叫她回來(幸福底線內容)!不,不行,蕭蕭應該過本屬于她的人生啊,這些年我已經拖著她的後腿,讓她在她的跑道上落了單,我不能再連累她,你們說,我病都病倒了,怎麼不讓我直接死掉呢,你們,還有醫生,大家把我拉回來干嘛!」
這下,梅琮佳真的哭了,「胡老師,您別這麼說……您這輩子什麼苦難沒經歷過,怎麼說這種喪氣的話呢!」
「是呀,什麼沒經受過!我這輩子夠了,夠幸福的了,孩子們,別哭。」
胡信楠覺得沒有人能夠感知他的快樂,他的痛苦,但是蕭蕭可以,所以蕭蕭才一直那麼听他的話,沒有出現吧。他害怕這種孤獨的感覺,更害怕成為誰的負累,他從心里懼怕形單影只的感覺,害怕這一天到晚的無所事事,世界似乎變得一點兒分量都沒有,輕飄飄的,隨時會在他眼中陷落一大片。這是一個慘烈的過程,他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世界一點一點地塌陷,把他暮年的幸福一塊塊地切下。
越是慘烈,他越是不想有蕭蕭參與。
梅琮佳將手插在龔潮的外套口袋里,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龔潮知道,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才這樣沉悶,「你別擔心啦,我看胡老師的身體沒什麼問題了!」
「是啊,他身體沒問題了,可是,大家救得了他的人,卻救不了他的心。」
龔潮沉默下來,不知道怎麼接著勸慰她了,他本來就不是特別能說會道的人。
「龔潮,我想……幫胡老師把冉蕭蕭找回來……」
「你沒听胡老師說嘛,他不想讓她回來。」他不反對她關心胡信楠,可是他不希望她冒險,萬一老爺子要是出點什麼事兒,他怕她置身在風口浪尖上。在她身上的事情,他永遠是最自私的,太怕她受傷。
「我知道,可是,這樣下去會越來越糟,再說了冉蕭蕭這些日子也不好受,她心里一天也沒放下過胡老師,與其讓他們雙方都這麼痛苦,不如試試……讓他們見面看,先別說讓冉蕭蕭搬回來,先看看胡老師反應嘛(幸福底線049章節)!」梅琮佳的謹小慎微在她上了大學之後已經褪去了,很多時候她都很敢,比如上次去雜志社為冉蕭蕭討公道。
龔潮點了點頭,某種程度上,不是認同她,而是妥協,毫無原則地順著她,「那好吧,我們先去找找冉蕭蕭,她要是同意的話,我們再想辦法把胡老師帶出來吧。」
「嗯。」梅琮佳滿意地點頭道,歡快地邁開了步子。
突然,她口袋里的手機響了,顯示是胡信楠家里的座機號碼,「喂——」
話筒里傳來了小保姆小竹著急的聲音,「姐姐,姐姐你們快回來吧,胡老師要趕我走!他可凶了……」里面夾雜著胡信楠的聲音遠遠的聲音,「你放下,放下電話!跟誰說也沒有用,你走啊,我不用你們任何人管!……」
梅琮佳抬眼望了下龔潮,「小竹,你別急,我和龔潮哥哥馬上回去……」
「啪」地一聲,那邊的電話就被叩了,梅琮佳怔怔地望著龔潮,「胡老師家,好像出事兒了……」
龔潮皺了皺眉毛,片刻才反正上來,拉著梅琮佳趕緊往回跑,「走啊!」
再回到胡信楠家的時候,看到大門緊閉著,小竹抱著她的包裹,拉桿行李箱站在門口正哭著,「爺爺……爺爺開開門呀,爺爺,你別激動,琮佳姐姐他們一會兒就來了,有什麼話你好好說……」
「小竹!」梅琮佳氣喘吁吁地站定了,「怎、怎麼回事兒?」
「姐姐,你們可來了!」小竹擦了下眼淚,握住了梅琮佳的手。
「出什麼事兒了?」龔潮問(幸福底線049章節)。
小竹鼻子一抽一抽地說,「我也不知道,你們走了以後,爺爺就睡了一覺,才不到半小時,他就醒了,醒了就罵人,還要趕我走……一開始我以為他就是鬧鬧脾氣沒當真,可是他沖進我的房間就收我的東西,你們看,全都給我扔出來了!姐姐,爺爺是不想活了吧……」這是小竹今天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他真的不想活了嗎?
梅琮佳心里一緊,或者是真的,他說了,他很孤獨,他沒用,他這輩子夠了……
「龔潮……」她方寸大亂地看著龔潮。
龔潮推開小竹,用力地拍打著門,「胡老師,胡老師你開開門,快開門啊!有什麼話好好說!」可敲了半天,門里沒有任何動靜,龔潮也慌了,「我們報警吧!」
最後在物業的幫助下,終于撬開了那結實的防盜門,相對于門外的噪雜,門里卻是那樣的平靜。胡信楠坐在陽台上的躺椅上,膝上攤著一本書,是那本他最愛的《蘇東坡傳》,他默然不語,目光散亂地看著涌進來的這群人,沒有悲,沒有愁,沒有驚嚇,也沒有感受一般。或許,小竹是對的,他不想活了,他想把他自己困死在這里。
梅琮佳輕步走到胡信楠的身邊,一條腿跪地,趴在他的膝上,用很輕柔地聲音說,「胡老師,你是東坡先生一樣的人吶,你和他一樣,是月下的漫步者,你今天怎麼了?」這聲音很輕,稍微有些責備的口氣。
胡信楠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她,淺淺地笑了。
梅琮佳傷感地說,「胡老師,跟我說說話好嗎?」。
胡信楠張了張嘴,模糊地說,「我若是東坡,王弗死了,朝雲也死了……」
在場的所有人之中,也就梅琮佳能听懂他的話,「胡老師,你的朝雲沒有死,她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