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冠玉父子為這份幽靜折服,還站在門口沒想好要去哪兒坐下時,一抹俏麗的身影忽然從那邊廚房里沖出來,手里端著菜盤子。令兩人驚訝的是這是一名東方姑娘,十八九歲,鴨蛋臉黃皮膚大眼楮,黑色卷發用發夾盤在腦後。她穿著黑色毛衣與黑色鉛筆裙,黑絲襪和紅色踝靴,衣服上掛著一枚紅色的楓葉胸針。她沖出來,看見一群同樣的東方人先愣了一下,繼而笑道︰
「歡迎光臨,你們隨便坐。」
接著她對看書的男孩大喝一聲,英文咬字很好听︰
「Gerry(蓋瑞),你在干什麼,來客人了!」
「你沒看見我在吃午飯嗎?」。白人男孩不耐煩地道,然後叫喊,「Larry(拉瑞),來客人了,別再偷吃餐廳的東西了!」
「我沒有!」黑人男孩大聲澄清,把最後一把杏仁塞進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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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東方女孩訓道,「一個總偷吃,一個不干活。Gerry,你吃什麼午飯,你十分鐘前剛吃過午飯。你們兩個再偷懶,我就告訴媽媽扣你們的工錢!」
話音剛落,Gerry立刻合上書站起來,過來對冠玉兩人笑說︰
「你們要吃午飯還是要喝咖啡?從前沒見過你們,來旅行嗎?」。
「要吃午飯我們這里有世界上最好吃的套餐,咖啡的味道是這里最純正的。」Larry也端著盤子湊上來道,「你們隨便坐,想坐在窗邊還是吧台?」
東方女孩翻個白眼,給客人上菜去。
冠玉和小凌都覺得好笑,兒子對父親說︰「我們坐吧台吧。」接著對身後的助理保鏢道,「你們隨便。」
于是隨從跟Larry去坐在窗邊,Gerry把父子倆引至吧台前,小凌對Gerry道︰
「給我們兩杯咖啡。」
Gerry就去擺弄咖啡機,咖啡豆卻沒了。他讓兩人等一下,到後面的庫房去拿。這邊小凌對父親笑道︰
「我覺得這里挺奇怪的,剛來這里還以為到了聯合國,你看,什麼顏色的都有!」
話音剛落,一名身穿朱紅色毛料連衣裙的女孩從上面下來,小凌听到聲音望過去,笑嘆︰
「哇,美人兒!」
這的確是個美麗的女孩,淺褐色的蓬松卷發剛剛垂到下巴底下,一道漂亮的劉海卷出萬種風情。她個頭不低,身材豐滿,兩條長腿在黑色連褲襪的作用下更顯修長。她穿著深藍色高跟鞋走下來,年紀大概和剛剛的女孩差不多。
「你覺得怎麼樣,很漂亮吧?」小凌用胳膊肘推推冠玉,笑道,眼楮直勾勾地盯著那女孩走下來將手里的托盤交給東方女孩,然後走進吧台後面。
她還沒走進來時Gerry就擠過來,這時有客人要結賬,他就把咖啡豆往女孩手里一塞︰「Candice(坎蒂絲),他們要兩杯咖啡。」轉身幫人結賬去。
那個名叫Candice的女孩就拿著咖啡豆走進來,站在小凌面前用咖啡機煮咖啡。他看著她,嬉皮笑臉地問︰
「小姐,你叫Candice嗎?」。
「是啊,怎麼了?」女孩說英文的聲音柔軟悅耳。
「沒什麼,我叫Ethan。」他伸出手去,「我覺得你很漂亮,你是模特嗎?」。
「哦,不是,我是大學生。」Candice溫溫地微笑,卻緊接著對從廚房出來走進吧台里的女孩說,「Eunice(尤妮絲),杯子遞我。」又對路過的東方女孩叫道,「Grace(格蕾絲),讓Terry(泰瑞)換首曲子,太難听!」
那名叫Eunice的女孩拿出兩只杯子遞她,Candice將煮好的咖啡遞給冠玉二人,開始用抹布擦台面。Eunice站在不遠處的電腦前,似乎在算賬。這是一名金發女郎,身材高挑,年紀和Candice差不多,白皙漂亮的臉蛋上還有幾點雀斑。她化著清淡的妝,身穿深藍色套頭衫和灰色毛料短褲,底下是黑色褲襪,外面套著一件毛料的格子短外套,溫柔可愛。
「這里的美人可真多。」小凌用中文對冠玉笑說,那樣別人就听不懂,「那個叫Eunice的也很漂亮。這里還真是人杰地靈,這麼多美女,我怎麼早沒發現這個地方。那個Candice說她是個大學生,你猜她是哪所大學的?」
「你問問她不就知道了。」冠玉喝口咖啡,笑道。
「這種小地方一般沒什麼好大學,她在這里勤工儉學,學校也一定不怎麼樣。」小凌啜口咖啡。
他剛說完,剛剛那個Grace走過來,將托盤往吧台上一放,站在Eunice和Candice面前說︰
「Terry說了,他不想彈琴了,說你們不懂得藝術還壓榨他的勞動成果,他要罷工。」
「你跟他說,可以,除非他不想要工錢了。」Candice道。
Eunice笑著給她們倒咖啡,然後用手比劃,好像在打手語。
「我可不管!我都快累死了,我要求加薪!Gerry和Larry什麼也不干,就我一個人干!」Grace道。
Eunice一笑,還是沒說話,還在用手比劃,這時別人才意識到她不能說話,小凌驚訝地說︰
「她不能說話?!你看見沒有!真可惜,這麼漂亮的女孩不能說話,這可怎麼辦?可惜那麼漂亮的臉蛋了!」
「有什麼可惜的?」Candice忽然面對他,說的居然是字正腔圓的中文,「不會說話怎麼了?」
「是啊,你沒見過不會說話的人嗎?」。Grace也開口說中文。
小凌嚇得魂飛魄散,像見鬼似的頭皮發麻,驚異地問Candice︰
「你怎麼會說中文?你也會!」他指著Grace。
這時Eunice從衣兜里掏出小本子,寫下幾個字,然後走到他面前給他看,只見上面寫著︰
我們全家都會說中文,白痴!
冠玉「哧」地笑了,小凌的俊臉則登時垮掉。Eunice轉身去給客人續咖啡,此時胖胖的Mark從外面進來,笑道︰
「Candice,你媽還沒回來嗎?」。
「沒有,你找她干什麼?」Candice手拿抹布,說著英文。
「這位要來和你媽媽談海邊那塊地的事。」Mark坐在冠玉身邊,「你們應該互相認識了吧?他們是來自中國的集團,想在這兒附近投資高級別墅。Grace,給我個三明治,我還沒吃午飯呢。」Grace就轉身到廚房去,不一會兒給他拿來三明治和紅茶。
Candice掃了小凌一眼,小凌的下巴都快掉了,後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你是安德魯斯太太的女兒?」
「是啊。」Candice揚眉,說的卻是中文,「我是她的三女兒Candice.Kelly(凱莉).Andrews,小地方的人能考到哪所大學?那你是哪所大學的?」
「我是耶魯大學經濟系的,你呢?」小凌問,到底是年輕氣盛的驕子,不甘于被如此奚落,「耶魯」夠可怕了吧?
Candice還沒回答,鈴鐺響起,剛剛見過的Janice和Barry穿著大衣從外面進來,每人手捧一束白花。Grace和Eunice上前接過來放起來,Janice走進吧台後,用中文對Candice說︰
「媽還沒回來?大姐打電話說他們的飛機到了,爸也從機場打電話來說他已經上飛機,兩小時後到。」
Candice點點頭,將手里的抹布遞給她。Janice就走過來,站在小凌面前又開始給他拋媚眼︰
「嗨,帥哥!」
「你會說中文你怎麼不說?」此刻小凌想死的心都有了,在美女面前丟臉讓他沒精打采的。
「我以為你不會說。」Janice一臉無辜地眨眨眼。
小凌撇撇嘴,覺得這孩子有問題,但還是問出自己想知道的︰
「剛剛那個Candice是你姐姐?」
「是啊,她是我三姐。」
「那Eunice呢?」
「我四姐。」
「那Grace呢?」
「當然是我五姐,你沒听我們的名字嗎?Candice、Eunice、Grace、Janice。」
「她們是一家子!」小凌沮喪地對父親道。
「你才听出來?」冠玉嗤笑。
「你早听出來了,那你怎麼不提醒我?」
「讓你受點教訓,省得你總是亂說話。我都說多少次你都听不進去,這下知道了吧?」
「怎麼,你惹我姐姐生氣了?」Janice問。
話音剛落,一直在彈鋼琴的男孩走過來說︰
「來杯拿鐵!」
Janice給他倒咖啡,問︰
「你能不能彈好听一點的曲子?彈首比較流行的,流行音樂。」
「你懂什麼?我是彈古典樂的,不是彈流行音樂的。那可是肖邦的曲子,不懂得欣賞!」
「他又是誰?」小凌用問Janice。
「他是白痴!」她用中文回答。
「你是白痴!還是個花痴!」男孩這次也用中文說,喝完咖啡,杯子放在台面上,轉身又回到鋼琴前。
「他是你哥哥吧?你們家還真的都會說中文。」
小凌沮喪地道。
「他是我哥哥沒錯,不過也是個白痴。他一心想考茱莉亞音樂學院,成天用鋼琴騷擾我的耳朵。」
「那Barry也是你哥哥?」
「他是我大哥。」
「那Gerry和Larry呢?
「我二哥三哥。」
「你們家有那麼多人?你還有別的沒在這里的哥哥姐姐嗎?」。
「有啊,Alice和Bernice(柏妮絲)是我大姐二姐,她們是我媽前兩次結婚生的,Larry、Gerry、Eunice、Grace是收養的。Barry、Candice、我和Terry是我媽生的。我和Terry是雙胞胎,他只比我早五分鐘,可他是個怪胎,這點從我還在我媽肚子里時就知道了。」Janice數著手指說。
「Candice在上大學嗎?」。
「嗯。Barry上大二,Candice、Eunice、Grace、Gerry上大一。你也在上大學?你是在這邊留學嗎?」。
「對。」
「你在哪所大學?」
「耶魯大學經濟系。」
「哇,那你跟Candice一所學校。Candice,你過來!」Janice把路過的姐姐拉進來,笑道,「你們是一所學校的。」
「你也在耶魯上大學?」小凌更為詫異。
「怎麼,我就不能上耶魯嗎?」。Candice很沒好氣。
「Candice在耶魯讀醫學預科,你們以後說不定能踫到。Grace在弗吉尼亞大學讀心理學,Gerry在杜克大學讀生物,Eunice在紐約大學學哲學。他們都是有理想的人,只有我沒有,我以後只想當個家庭主婦。不過想也知道我媽會逼我上大學,我二姐就是被我媽逼上大學的。」Janice補充。
「你說你大姐叫Alice嗎?」。一直沉默不語的冠玉忽然問。
「是啊。」Janice看他一會兒,對Candice笑說,「你有沒有發現他很眼熟?」她問小凌,「他是你爸爸?」
「對,怎麼了?」
「長得一點不像。不過我總覺得他很眼熟。」Janice說。
「我也這麼覺得。」Larry走過來道。
「你媽媽叫什麼名字?」冠玉接著問。
「我媽?她叫Iris,。(愛瑞絲.康.安德魯斯)」
「Kang?」冠玉心中一抖。
「那是她第一個丈夫的姓,是我大姐的爸爸,很年輕就死了,那時我大姐才十歲,好可憐!」
冠玉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他將手伸進大衣里懷,從里面掏出一張已經發黃的照片,努力保持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
「你認識照片上的人嗎?」。
Janice接過來,Candice和Larry都湊近看。那是一張年輕女人的照片,在潺潺的河水岸邊,夕陽照在她白色的裙衫上,她燦爛地笑著,表情極美。Candice問︰
「這是誰?」
「是我爸一直在找的人,他的初戀,他已經找了她三年了。」
「看起來這麼眼熟呢!」Larry說。
話音剛落,那邊Grace扒著窗戶道︰
「媽回來了!」
眾人都被這聲音吸引注意,冠玉忽然全身緊張起來,一陣窒息,胸口沉悶得像里面的氧氣都被抽空一樣。他緊緊地盯著門板,鈴聲響起,門打開,然而進來的卻是兩名黑衣男子。他的心剛落進無底洞,隨著一陣清脆的腳步聲,他的心倏地被吊起來。
一雙白色高跟鞋踏進來,緊接著一名曼妙的女子身影從外面走進來,帶來一縷陽光。門板合上,她的影像已漸漸清晰——
她還是那麼美,那麼迷人。白色的毛料外套,白色的直筒裙,一頭烏黑的長發盤在腦後。歲月的滄桑並未在她恬靜的臉上刻下太多的痕跡,她的唇角帶著安逸的笑,那笑容是經歷過很多風浪的人對現在生活的一種平和態度。
雖然她的確不再是當年那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可他的心依舊為她而加快跳動。可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蒼老,因此感到羞愧。
他站起來,因為她很快便注意到他。她望著他,一絲復雜的情感閃過她的眼眸。是驚是喜?是冷靜還是慌亂?是百感交集。
空氣在此時仿佛都凝固住,他們對望了半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