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拿著吧。」藍田卸下了他脖子上的工具——三個照相機,一股腦遞給了葒茗。
葒茗自然接得心花怒放。
藍田也有點心虛地看看周圍,確定現在沒有人在這邊,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觸模琴身,仿佛怕踫壞了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一樣。
在親手觸模到那晶瑩剔透的顛倒的黑白琴鍵時,他便再也無法拿理智左右自己的渴望了。
「我……要彈什麼?」這樣的感覺好刺激,他的腦袋忽然有點渾濁,居然去向葒茗「求教」。
看他又變回小孩子的模樣,葒茗笑了。
「彈……你第一次教我的那首曲子吧。」
她含笑說著,看到他原本孩子氣的眼楮里,一閃而過的悲傷。
「噢,好。」他慌慌地回答,視線轉回去看鋼琴。
「我可以坐下听嗎?」葒茗眼楮看著他的鋼琴椅,篤定的微笑。
藍田沉默,最後還是點點頭,身體稍稍往一旁挪了挪。
葒茗毫不客氣地坐下,優雅異常。
「一、二、三,開始。」
葒茗柔柔地說,藍田鬼使神差般地,雙手放到琴鍵上,漂亮地游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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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學校音樂教室。
讀初中二年級的葒茗,正坐在一架鋼琴邊上看著樂譜愁眉不展。
「什麼嘛什麼嘛,一堆蝌蚪文火星文,誰看得懂啊?」
就在三天前,葒茗為了面子大言不慚地從別的女生那里搶來這次校慶日的「男女生鋼琴合奏奏」的重頭戲表演,為了什麼呢?還不是因為老師指派的那個女生,最近「覬覦」她家的藍田……
雖然現在藍田已經讀高一了。但由于他們的學校是初中與高中部在一起的學校,所以憑著藍田的「天才稱號」和「絕世容貌」,自然而然在附近一帶聲名遠播,更是他們學校的「第一號風雨人物」。
人吶,特別是男人啊,一旦出名就麻煩不斷。「情書情人」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這就是葒茗一直以來的煩惱。
因為她已經在不久前明確地向藍田表白了。雖然他一听慌慌張張地跑了,啥也沒表態,但葒茗完全可以認定,他是她的了,天涯海角也跑不出她的小手心了。
所以,當有一個特別優秀特別漂亮的女生在她面前「宣戰」說︰「要利用這次鋼琴合作一舉拿下藍田」的時候,她焉有視之不理的道理?于是她果斷出擊,用藍奕教的那一套忽悠話,用她的話說就是「能把正的忽悠斜了。能把蔫的忽悠謔了,能把尖的忽悠囁了,能把小兩口過的挺好,我給他忽悠分別了……」
她沒有去忽悠小兩口。而是去忽悠老師,硬是把老師給忽悠傻了,剝奪了那個女生的機會,把這次任務交給了她。在葒茗還沒來得及大肆慶祝勝利果實的時候,老師幡然醒悟了,要求葒茗在一個星期內叫上一曲完整的、有藝術性的曲目。
葒茗這才驚覺,原來自己根本不會彈鋼琴……別說彈了,甚至連樂譜都不會看,原先她一直覺得鋼琴離自己很近,事實上那是常常听藍田彈鋼琴的原因。見過豬跑的。不一定吃過豬肉,她原來就是這樣的……
可是。任務攬都攬下來了,難道她能跟老師說她壓根兒不會彈鋼琴?不要啊,這樣她以後還怎麼生存下去?別說老師了,那個女生光看笑話就能給得意死。
于是,就有了葒茗硬著頭皮扛到底的這一幕。
她不敢和藍田說這麼丟臉的事,所以不能在家里的鋼琴練習,只能白天上學的時候趁著音樂教室沒有人,偷偷地溜來進行「學術研究」。
可是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她居然連個樂譜都沒看懂。
「我是不是應該要去‘抗拒從嚴坦白從寬’呢?」葒茗獨自坐在鋼琴椅上,內心糾結得快把上身都掛在鋼琴上了。
這時。
「誰?誰在外面?」
葒茗突然听到教室門外的一聲悶悶地咳嗽聲,嚇得魂都沒了。
唉,所以說人不能做虧心事啊!
幸好,門外的人不是冤家對頭,而是她家藍田同志。
藍田感冒幾天了,這嗓子居然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現在被發現了「偷窺」,真是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了。
「到底是人是鬼,趕快現身!」在問話未果之後,葒茗終于鎮定下來。
藍田無奈地嘆了口氣,閉上眼楮走了出去。
「是鬼都被你嚇跑了。」
「啊!是你!」葒茗在見到門後的人時,內心充滿了喜悅。
看到她站在鋼琴後面亮晶晶的雙眸,藍田內心一陣悸動。但他還是要不動聲色,永遠冷靜理智,才是他藍田的風格嘛。
他雙手兜在校服口袋里,緩緩地走近鋼琴,走到她面前。
「你在這里干什麼?」
葒茗不敢正視他了,把頭別開,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在這里……噢,拿樂譜!」她總算想到了一個勉強的理由,拿出那本可憐的樂譜朝藍田揚了揚,「我是來替音樂老師拿樂譜的!哎呀老師太粗心了……」
藍田根本不相信她的說辭,但也沒想揭穿她。
「咦,你呢?你怎麼在這兒?」葒茗趁機把問題核心拋向他。
這是輪到藍田頭大了,他有點心虛地說︰「我……路過。」
果然葒茗哪能相信吶,她一雙銳眼射向他︰「路過?可是音樂教室這麼偏僻,你路過這兒要去哪里?」
說多破綻多,能夠改變這種敵人步步緊逼的局面的最好方法,就是直接無視,重新取得制高點,變被動為主動。
「我怎麼樣不是關鍵。」藍田把頭湊近她的臉,「關鍵是。今天接到校慶鋼琴演奏的合作者名單通知,我才知道原來葒茗小姐還是個‘鋼琴家’啊?真是失敬失敬。」
葒茗一听臉嗖地一下紅到脖子根。
完蛋了啦,他全都知道了,丟臉啊!
「呵呵呵,那個那個……這個這個……」葒茗笑得有點滲人。
「噢,我知道了。原來葒茗小姐是為了練習鋼琴來這兒的吧?」藍田趁熱打鐵,準備一舉拿下。「真是好認真哦,看來我也要勤加練習,不然到時候水平低下就要被人看笑話了。」
葒茗潰敗,終于舉手投降。
「哎呦我認錯還不行嗎?」葒茗捂臉,「你就別再笑話我了啦!」
藍田抑制不住地洋洋得意,很想狂笑一下,但最終只能是輕笑︰「那你打算怎麼辦?」
葒茗放下手,整個人蔫蔫的︰「怎麼辦?要麼死,要麼死。要麼死!三選一!」
藍田看她頹喪的小模樣,也不忍再逗她,走到她身邊笑笑說︰「這麼說橫豎都是死,哪兒有這麼夸張?」
葒茗睜著兩只水汪汪的眼楮。一副可憐至極的模樣轉向他︰「真的有!除非,你幫我。」
藍田早就預料到她的意圖,並不反對,反而在她身邊的鋼琴椅上坐下。
「怎麼樣,幫我嗎?」葒茗鍥而不舍地湊過來,「救救我吧先森!」
她的臉湊太近了,藍田覺得有些困擾。
他把頭別開,身體稍稍往一邊挪了挪,拍拍身邊空出來的位置︰「坐下吧。」
「我嗎?」葒茗用手指指自己,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藍田翻白眼︰「難道這里還有其他人嗎?」
葒茗怔了一下。然後怯怯地坐下了。
藍田暗暗好笑。這丫頭前不久表白的時候不還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副流氓樣嗎?怎麼這會兒要她坐一坐就害羞起來了?
「你覺得從現在開始學認樂譜,來得及嗎?」藍田還是忍不住打擊她。
「啊!那怎麼辦嘛?!」
「速成。」
「速成是誰?」
「你個笨蛋!」藍田敲她腦袋。「速成不是人……」
葒茗揉揉被敲的腦袋,吐吐舌頭抱怨︰「不笨都被你敲笨了啦!」
藍田沒理她,把那本樂譜拿過去翻了翻,最後搖搖頭合上。
「這些曲子都太難,速成不了。」
「太難?」
「是對于你來說……太難!」
她就是總有這個本事每次都把他搞到快要抓狂。
而她卻總是渾然未覺。
「那,那什麼是簡單的?」
「呃,比如說《世上只有媽媽好》啦、《兩只老虎》啦、《魯冰花》啦、《小毛驢》啦……」
「……不要!」葒茗氣得撇嘴。
藍田抿唇淺笑︰「也對,這些還是太難了,現在很多幾歲的小孩也才學會彈。」
葒茗明白過來他是在逗她,不禁氣惱︰「不教就算了,你就眼睜睜看我丟臉死吧!大不了我轉學好了,哼!」
等等,這麼說這事態好像變得挺嚴重?嗯,他再不出手相救就真成冷血動物了?
「你說說你要學那首曲子吧。」
「真的?你願意教我啦?」
女生的陰晴圓缺比月亮的變化都要快。藍田無奈。
「快點,我沒很多時間。」
「呃,別別,我想想……」葒茗咬著指甲蓋琢磨了一下,「啊,就那首《親愛的小孩》,我很喜歡的那首!」
「《親愛的小孩》?怎麼唱來著?」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弄髒了美麗的衣服,卻找不到別人傾訴……」
葒茗悠悠地唱起來,藍田听了幾句,就下意識地在鋼琴上彈奏出這首歌的曲子來。
配合著葒茗的歌聲︰
「聰明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
是否遺失了心愛的禮物,在風中尋找,從清晨到日暮
我親愛的小孩,為什麼你不讓我看清楚
是否讓風吹熄了蠟燭,在黑暗中獨自漫步
親愛的小孩,快快擦干你的淚珠,我願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