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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11)原上草之春風吹又生

經過這個小插曲,藍田的心似乎一下子回歸了從前的平靜,那些沉重與陰郁,隨著傾訴而統統卸下了。他選擇了一個正確的人去卸下自己心里的那些陰霾,雖然那個人本來是他最不該選擇的對象,但他沒辦法,他心底深處的那些柔軟與懦弱,除了可以在她面前暴露出來,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窺探到了。

而且畢竟,每個人都要自己的路要走,生活中所以煩惱還會隨著生命行進的過程而源源不斷地涌來,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只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去面對、擺月兌那些難題,盡量不要被任何困擾困住你的心,即使被困住了,也照樣要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因為你走與不走,生活就在那里,不緊不慢。

再過了不久,那件一度仿佛天塌下來的災難,也在紅紅火火的奧運歌曲中漸漸淡出了視線。

人們談論的是家門口的奧運,老謀子導演的開幕式會有什麼亮點,是會如他的電影一般華而不實,還是會充滿發揮他原本還不俗的才華?即將投入使用的鳥巢和水立方,到底是彰顯國力的必須花費,還是面子工程?

人們耳中所听的,是各種對比賽的分析,代表國家隊參賽的運動運動員的名單,今年在家門口憑借著天時地利人和,能拿到的金牌數能否突破以往超過一直以來的奧運獎牌榜霸主美國佬?以及那首听得上至80歲老人下至三歲孩童都能唱的奧運歌曲《北京歡迎你》……

似乎所有人都在期待著那個日子的到來。

這種情結最明顯的,是在像藍天雲這樣的一代人身上。

身為空中飛人的他,竟然在這段日子里,推掉了很多的應酬,除了偶爾去公司。就是呆在家里了。他每天都在為去北京看奧運會而欣喜不已,看起來像個要到樂園去玩的小孩子。

「我家大門常打開,

開懷容納天地;

歲月綻放青春笑容,

迎接這個日期。

天大地大都是朋友,

請不用客氣,

畫意詩情帶笑意,

只為等待你。

北京歡迎你,

像音樂感動你。

讓我們都加油去超越自己;

北京歡迎你,

為你開天闢地,

流動中的魅力充滿著朝氣;

北京歡迎你,

在太陽下分享呼吸,

在黃土地刷新成績!

北京歡迎你,

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有勇氣就會有——奇跡!」

一向自縊五音不全幾乎不會唱一曲流行歌曲的藍天雲。竟然把這首歌唱得滾瓜爛熟,幾乎每一句詞都背下了,而且哼得有模有樣,在家里幾乎無時無刻不能听到他在哼這首歌。藍奕剛開始還挺稀奇的,但听久了就被他煩死了,連連抱怨老爸讓她產生了听覺疲勞。

藍天雲卻依然孜孜不倦樂此不疲地哼著。那勁兒頭讓藍奕覺得他真是個老小孩兒。

對于藍天雲不做工作狂待在家里的事情,藍奕也是嘖嘖稱奇,藍天雲就動不動給她嘮叨起他的奧運情緣。

「小奕,你爸爸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哥體育健將,那籃球,打得特別好,雖然說我個子不高,但我控球好啊。三分球那是杠杠的……」

「停!老爸,這個你都講過多少次,我都會背了……」

「小奕,我年輕的時候打乒乓球啊,那可是一拍在手。橫掃千軍啊!」

「那您怎麼沒被國家隊選中去征戰賽場啊?」

「那個時候,哪里輪得到我們這些人這兒來呀!其實。不知道有多少體育的好苗子,都成了滄海遺珠了。比如你老爸我……」

「老爸,你最近都和我說了多少你厲害的體育項目啦?我數數,呃,有籃球、羽毛球、乒乓球、排球、游泳、長跑……老爸,你簡直就是個體育奇才啊!嘖嘖,國家隊當年沒有能尋覓到你,真是莫大的損失呀!我們國家得少拿多少金牌呀?」

「呃,這個嘛……那是!怨著怨你老爸生不逢時。」

「等等,老爸,你足球不在行麼?」

「足球嘛,當然大愛了!你知道嘛,當年我還去市足球隊報過名,但那教練有眼不識泰山啊,竟然把你老爸我給涮下來了……」

「嘖嘖嘖,難怪啊,中國男足淪落到如此境地,要是當年有你這一員猛將,也許現在都不一樣了,會沖出亞洲走向世界啊!那也許就不會有那個故事了。」

「什麼故事?」

「故事說,有韓國球迷去問上帝,‘我們韓國什麼時候能拿到足球世界杯的冠軍啊?’上帝說,‘你這輩子可能都看不到了。’然後又有一個中國球迷去問上帝‘我們中國什麼時候能拿到足球世界杯的冠軍啊?’上帝說,‘我這輩子可能都看不到了’……」

藍奕繪聲繪色地將最近她听到的這個很有趣也很諷刺的段子講給藍天雲听,藍天雲听後愣了半秒,然後大笑起來。

大笑了好一會之後,他的笑容轉為了帶點苦澀的笑,然後就沉默了。

藍奕和葒茗一時不適應這老頭兒……的沉默,剛剛不是還滔滔不絕吹牛不犯法地在講述他年輕時候的英雄事跡嗎?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

藍奕推想,是不是她那個段子讓他不高興了?一般真正的體育迷特別是足球迷听見這樣的段子都會難受吧,大家雖然平時罵歸罵,但畢竟是因為恨鐵不成鋼啊!這國足實在也是太對不起人民了。

「老爸,你沒事吧?」見藍天雲許久不說話,藍奕擔憂地問。

藍天雲仿佛在想很久遠很久遠以前的事情,被藍奕這一喚,才猛地回過神來。抬起頭看見對面沙發藍奕和葒茗擔憂的表情,藍天雲愕然了三秒鐘。才重新恢復正常的神色。他將煙頭在煙灰缸里面掐滅,然後對著她們笑笑︰「我沒事。」

藍奕看到煙灰缸里面幾個煙頭,又不高興起來,這才坐了一會兒功夫,就抽了這麼多,老爸可是真不听話。關于藍天雲抽煙這件事,藍奕可是苦惱了許久。藍天雲是生意場上的人,在外面應酬什麼的如果讓他完全不抽煙那是不太可能的。那麼只能從私下控制他抽煙的數量啦,可是這也行不通,因為他在家里的到時候簡直是屈指可數。

沒有了藍奕的「鞭策」與控制,藍天雲抽起煙來總是沒有節制的,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他這個女兒會去管他抽煙與否了。

「老爸,你看看你。你再這樣下去,我要沒收你的煙咯。」藍奕只能采取威脅手段。

「別,別。我不抽了還不成嗎?」藍天雲趕快護住他的煙。

唉,沒辦法,他在這世界上,也就怕了他這個女兒了。

藍奕勉強放過他。繼續剛剛的話題︰「老爸,你說咱們國家的大球怎麼都不行啊?」

「也不是都不行,排球,籃球一直都不錯……」葒茗插了一句嘴。

「呃,籃球的水平大家有目共睹,有姚明的這支隊伍,一直在世界中等水平,希望這次家門口的奧運會能打進8強吧。至于排球嘛。大家一直知道的只有女排,但隨著新老交替,目前也快要被擠出世界一流球隊的行列了。」藍天雲侃侃而談。

「我覺得,咱們國家的這些大球項目,好像都是女的比較厲害。像我們一直都只知道中國女排,中國男排長什麼樣都不太知道……更別提足球啊、手球啊、曲棍球啊、水球啊……等等這些了!除了個男籃還湊合。其它的,唉!」

「陰盛陽衰唄……」葒茗弱弱地說。

藍天雲並未在意。他也挺同意這個觀點的,確實是陰盛陽衰嘛,沒什麼好不承認的。

藍天雲這個偽體育迷加藍奕、葒茗這兩個更加偽的體育迷,竟然在家里的沙發上對奧運會的各種賽事侃侃而談,有互相爭辯,也有互相贊同。不知情的人一看,還以為是奧運直播間呢!

「誒老爸,你這麼熱愛體育,但你看看你,哪有一點愛體育的樣子?抽煙喝酒應酬,平時一點運動都沒有,你現在拿起乒乓球拍還會使麼?」藍奕有時候和藍天雲說話根本一點不用顧忌。

「當然……不會了!」藍天雲笑著嘆氣,「用來當鍋鏟使差不多……」

葒茗听得大笑起來。

藍奕想笑但憋住了︰「還敢說呢,您老再這樣下去,鍋鏟都拿不動了,看看自個兒的肚子!」

藍奕說著伸手去模藍天雲的肚子,雖然不至于和平時那些中年老男人一樣像灌進了幾箱啤酒的啤酒肚那麼大,但一模也明顯模得出來肚腩。

「你老爸這已經算保養得很好了好不?」藍天雲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這叫好啊?人家嘯哥哥的爸爸肚子上一點多余的肉都沒有,而且那身材,那是相當地好啊!人家那才叫保養得好呢!」

藍奕曾經和梁嘯去健身房的時候,看過他爸爸在健身。當時藍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沒想到他爸爸平時看起來比藍天雲還瘦,但內里卻是很有料的……

「所謂,‘女不嫌父丑’!看來我女兒嫌棄我咯!」藍天雲吃起小醋來。

藍奕看平時英俊瀟灑正氣凜然的老爸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孩模樣,心里暖流涌動的同時,也覺得好笑。雖然她從小失去了媽媽,但卻得到了爸爸多一倍的愛都不止。或許別人看到她的幸福是衣食無憂、風光體面,但她覺得她的幸福只是,偶爾陪爸爸喝喝茶聊聊天,他賣萌她撒嬌,如此而已。

「哎呀老爸,人家哪里有嫌棄你啊?還不是為你好麼?」藍奕不由地服軟。

「茗兒,你說有沒有?」藍天雲把葒茗拖下水。

對于藍天雲時不時就這樣叫她,葒茗已經習慣了,奇怪的是她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也許她的心里一直是很渴望有一個如同他一樣的父親,也可以寵著她、呵護著她,親切地喚她的小名。而其實藍天雲,從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符合了她心目中崇高、神一般的父親的形象。

雖然,他根本不可能會是她的爸爸。

「叔叔這次我可要站在小奕一邊了,你的身體,是得多注意注意。」雖然不是他的女兒,但也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

這次藍天雲被「孤立」,也只能舉手投降。

「叔叔,你這次除去北京看奧運會開幕式,還看什麼比賽?」

「唉,票都太緊張了,好久以前就都被搶購一空了,等到我讓秘書去訂的時候,已經沒剩什麼好的比賽可以去看了。只買到馬術和一張田徑110米欄決賽的票……你們兩個真不和我去北京嗎?如果去的話有的是朋友給我弄票……」

藍奕和葒茗直搖頭,她們還是不去湊這個熱鬧好。

「也是,對于你們這些年輕人來說,奧運情結畢竟還是不深的。你們知道嗎,2001年7月13日當薩馬蘭奇在莫斯科念出北京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們有多激動!那時候你們還小,根本不會明白什麼,但我們都哭了。」

「我正在去往機場的路上,廣播里一出這個消息,我的司機激動地方向盤都握不穩了,我們在路上停下來,整條馬路的車子都停住了,大家彼此下車擁抱歡呼,鳴響喇叭,你們知道那種心情與自豪感嗎?你們知道……算了,你們這些孩子是不會明白的,不會明白的……」

藍天雲說著說著,喉頭竟然哽咽了起來。

藍奕和葒茗沉默著,相視一笑。

她們也許永遠不可能明白那樣的一種感情,甚至在以前有人說,她們這一代的青年,生長在在充斥著金錢與物欲的時代,很多老祖宗遺傳下來的東西都丟了,無論是文化還是赤子之心。

漠然、沒責任感、好逸惡勞,已經成了她們這一代人的代名詞。

但在經歷了這一次的災難後,國家與社會重新發現了她們身上的閃光點,可能她們的感情比誰都要豐沛,只是她們找不到合適的表現的方式,或者說是這樣的環境讓她們一直在浮浮沉沉中尋覓愛的出口。

二零零八年八月八日晚上八時八分。

奧運會在全體中國人的期待的盛大開幕。

當百年的奧運夢終于在家門口成為現實的時候,當滿天的高科技煙火熱烈綻放的時候,當昂揚的國歌鮮紅的五星紅旗高高升起的時候,當大家孜孜不倦談論哪個運動員破紀錄拿到一枚重量金牌的時候,藍奕的內心卻很平靜很平靜。

幾個月之前,到處彌漫的都是淚水和哭聲,而短短的幾個月之後,就全都被歡笑和掌聲代替。是為了堅強而戴上的面具,是掩飾虛偽而穿上的華服,亦或是悲傷太久的釋放。

藍奕不知道,她只是明白了,原來任何傷痛都是可以被暫時抹平的。對于一個人來說,那樣的一場災難很大很大,但對于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來說,那只是一點星星之火。雖然有句話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但也有一首詩是——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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