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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3)時光機之生命生命

「咚咚咚,咚咚咚……」

一聲又一聲持續不斷的響聲,在冗長又狹隘的弄堂來回穿梭,鐵錘踫撞木頭,改錐摩擦螺絲釘。

天才蒙蒙亮,晨霧將弄堂籠罩在一片灰暗中。

只有一家門前亮著一點昏黃的微弱的光。

聲音也是從這里發出的。

屋內的唐婉躺在**的床上,用被子將自己捂了個嚴嚴實實。一是因為天氣太冷了,這屋子里陰暗潮濕,她總覺得脊背一陣陣發寒;二是外面的噪雜的聲音吵得她心煩意亂,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用棉花塞起來。

可是沒用,上海的老式弄堂根本沒有隔音一說,稍稍一點聲響可以像風一樣,透過老舊牆壁的每一絲縫隙穿進人的耳根里。

唐婉暴躁地掀開被子,腳後跟狠狠地砸了床板幾下。

屋內雖然很昏暗,但勉強還看得見輪廓。一個精致的雙人床,一個雕花的梳妝台,幾把椅子一張桌子,潮濕的地面,潮濕的牆角堆著一堆廢舊木料和工具。簡陋得不像一個家。

唐婉隔著蚊帳盯著頭頂的天花板,外面叮鈴 當的響聲像一只只討厭的蚊子企圖想要透過蚊帳的縫隙鑽進來吸她的血。

「我真的要一輩子呆在這樣的地方?」唐婉嘆了一口氣。

天漸漸亮了起來,整條弄堂開始有窸窸窣窣的響動,不一會兒就熱鬧起來。

穿著大花睡衣的女人在門口一邊刷牙漱口一邊扯著大嗓門讓自家的孩子或丈夫起床;頂著大波卷的女人拿著夜壺睡眼惺忪地穿過過道走向公廁;男人騎著單車,上面放滿了大大小小的袋子,搖晃起來叮鈴 當的,車子穿過冗長而雜亂的弄堂,又要開始一天忙碌的營生……

每個從走過的人,都會朝門口望上一眼。

窄小的門口蹲著一個年輕男人,穿著灰色的棉襖,一件洗得發白的棉褲,腳上一雙拖鞋。右手握著一把鐵錘,左手拿著一個墨斗,將墨線繞在活動的輪子上,墨線經過墨斗輪子纏繞後,端頭的線拴在一個定針上,拉住定針,在活動輪的轉動下,抽出的墨線經過墨斗沾墨,拉直墨線在木材上彈出加工的線。

地上是一些木材、工具和廢棄的木屑。

那個讓唐婉煩躁的聲音,就是從這里發出的。

「哦喲小梁,儂不用這麼勤快伐?」一個阿姨帶著她女兒要去上學,路過門口。

男人只是傻呵呵地笑了一下,回過頭朝屋子里努了努嘴巴。

阿姨心領神會地笑了笑,領著孩子朝前走去。

男人繼續擺弄手中的木工活,再也不理會周圍的嘈雜。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經完全亮透了,濃霧完全散去,交錯而過的天線將本來就低矮狹長的天空分割成一塊一塊的,沿著弄堂投下斑駁的光斑。

「吱呀——」

陳舊的木門被推開了,一束光線在她的眼皮上充盈開來,迅速刺痛了她的眼楮。

人要是一直在黑暗中,便不覺得黑暗,但是見到了哪怕一丁點光明而後又陷入黑暗,那樣比原來的黑暗更加絕望。

唐婉現在就是這種絕望的感覺。

雖然她的肚子里還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就是小生命的一次次胎動,讓她感覺自己還活著。

但是,她討厭。真的。

「你怎麼出來了?」男人一听到門的響動,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迎了過來扶住她,口氣中帶著焦急,「不是讓你在屋子里歇著嗎?醫生說你要靜養。」

「我又不是紙做的!」唐婉掙開他的手,淡淡地說。

他倒是一點都不在乎,只是樂呵呵地看著她已經微微隆起的肚子,對于一個新生命的到來,他前所未有的喜悅,一種奇妙的感覺在他生命中擴散開來,在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時,他感受著那個尚未出生的小生命微微的胎動,仿佛是長在自己身體中一樣,相同的血液被每一次呼吸帶動著滲透皮膚,緩緩地,緩緩地流向同一顆心髒。

這是他在這世界上的第一個孩子啊。

他要讓她們母子或母女過上好的生活,他想給這個孩子最好的,甚至包括生命。

于是,他拼命接活。他想博一把。

他接了一筆大訂單,有個客戶向他定制了一批家具,看中的就是他傳統的木匠手藝。如果做好了,將有一筆可觀的利潤。但是只支付百分之十的訂金,其余的原料費要他先墊付。

他思忖了好幾天,牙一咬答應了下來。將以前所有的積蓄都用上,再向外人借了一些,總算可以開工。白天,他上木工廠去干活,晚上回來在門口點上燈繼續干。

沒日沒夜,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現在活已經做好了一半,他盤算著,再有四、五個月就可以完工了,而孩子,也差不多在那時候來到這個世界上。

「梁燦,你到底給不給吃的?你兒子餓了!」

沉浸在喜悅中的梁燦的思緒被唐婉一句話扯了回來,他拍了下腦袋,連連說自己糊涂,然後去屋里拿了一把椅子出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唐婉坐下,還囑咐了幾句才去買早餐。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細致周到,就像他每天出門前都要干完所有的家務活,再重復上好幾遍注意這個,小心那個的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這樣的丈夫,在別的女人眼里,提著燈籠或許都難找,就算窮點苦點又算什麼呢?一個男人他有萬貫家財,他給你買名牌開名車住洋房,但他不愛你不疼你不在乎你,又有什麼用?

其實,在嫁給梁燦的第一年,唐婉就是這樣想的。

她以為自己從小到大什麼苦沒有吃過,嫁給一個窮丈夫,只要他疼自己,她也就認命了。但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骨子里天生就不是那種認命的人,正是因為過了太多苦日子,所以她心底里那股對貧窮的莫名的恐懼感,一遍遍地隨著血液在周身循環,然後深深地滲入骨髓。

曾經那樣認定的情感,就這樣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磨礪中日漸顛覆,現在已經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

什麼愛情,什麼疼愛,統統都是狗屁!

況且她對這個男人,真的有所謂的愛情嗎?如果有,為什麼她現在如此如此地看不起他?如果有,為什麼她看到那些他一直在擺弄的木頭的他的飯碗,常有一種一把火點了沖動?如果有,為什麼她听到他那些噓寒問暖地絮絮叨叨的叮囑,會覺得是那樣的虛情假意,只是為了她肚子里的那個為他傳宗接代的種?

可是,她能怎麼辦?

她沒有那個能力離開這個家,這個窮困潦倒的家。

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更不可能有。

因為她有了這個羈絆。這個累贅,這個她從來不曾歡迎的生命。

「為什麼呢孩子?何苦要來這人間受苦?」

唐婉輕輕撫模肚子,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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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話︰再次感謝小瘋子悠然、葵葵的再次打賞,謝謝十三日月,子源天東的打賞!莫莫這周終于有了分類的強推,雖然……可總比果奔好滴呀!嘿嘿,還是很高興的,莫莫以後爭取每天不斷更,也絕不會棄坑,親們放心看放心收藏哈!打賞什麼的,各位看官們手頭有富余就施舍一點吧!(*^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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