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香帶著碧蓮和碧荷進宮,身邊還跟著兩名小宮女,太後說是派來伺候她的,可她心里明白,伺候是假,監視才是真的。到了壽康宮,段沉香便把孝莊賢皇太後專門為她準備的麻衣穿上,頭上纏了一圈白布,人更顯得憔悴了許多。
太後的靈堂已經設好,就設在壽康宮的正殿,不過,壽康宮現在的主人可是孝莊賢皇太後。孝莊賢皇太後之所以允許太後的靈堂設在壽康宮正殿,就是要讓死去的太後明白,她才是最後的贏家。她們兩個斗了一輩子,最終太後死了,而她,最終還是登上了太後之位。她就是要大家都知道,該是她的,始終是她的。
段沉香在兩名宮女的監視下到靈堂側邊跪著,手里拿著一沓沓紙錢,一會就往身前的火盆里扔一把。口里不停地碎碎念,但是大伙都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文武百官和後宮妃嬪輪番到壽康宮參拜靈堂,上了一炷香之後便走了,走到壽康宮門外,又三五成群聚在一塊,東一句西一句,最終總能把話題扯到段沉香身上。大家當然知道段沉香之所以披麻戴孝,是因著孝莊賢皇太後的旨意,所以大家都沒敢過去跟段沉香說話。連一向跟段沉香走得近些的晉王妃,也上了香磕個頭便低頭走了,看也不敢看段沉香一眼。
段沉香初初覺得有些不習慣,但過了不久,她便處之泰然了。這些人都是見高踩低的,來不來往倒也無妨,孝莊賢皇太後這一次還讓她完全看清了這些人,想想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碧蓮和碧荷穿著素白的衣裙跪在段沉香身後,她們同樣感受著來來去去的眼光,她們也能清楚知道,段沉香心里有多難受。
其實,段沉香最難受的,不是這些不相關的人如何待她,而是她愛的人是如何對她的。她在這靈堂跪了大半天,眼見進出壽康宮的人越來越少,最後甚至只有宮女太監在門前走來走去。在夕陽的光輝完全消失之後,靈堂就只剩下她們主僕三人。
為什麼燼王爺沒有出現?為什麼燼王爺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難道,在燼王爺的心里,就連給她解釋幾句也嫌費事嗎?
這些問題在段沉香腦海中轉動了千百回,自己一個勁的想,卻終究得不到一個真正的答案。這些問題除了燼王爺,又有誰會知道答案,段沉香始終無法真正了解燼王爺的想法,他的心里始終有一個秘密空間,那個地方,是她到不了的。
「小姐,吃點東西吧,跪了一整天了,這會子也沒人,不如坐一會吧。」碧蓮和碧荷只是陪著段沉香跪,完全可以自由地走動,見時辰漸晚,她們就去御膳房弄了一些吃食。
「不用了,就算沒人在,也要做好自己才行。把飯擱在這,你們去休息一會兒吧。」段沉香雙眼微眯,雙腿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了,她知道現在每時每刻都有人在監視著自己,她不會讓人捉到任何把柄。
「小姐!」碧荷見段沉香跪了這麼大半天不起身,她都開始著急了,以前段沉香的娘親去世,段沉香守靈的時候還起身稍稍休息了一會兒。這會子段沉香說什麼都不起身休息一會兒,讓她怎麼能不擔心呢。
「碧荷,帶碧蓮去休息。」她們一到壽康宮,壽康宮的管事姑姑就替她們在宮女所安排了房間,她們也陪著跪了大半天了,段沉香不能再讓她們陪著了。大晚上的,左右也無事,倒不如讓她們去休息休息。
「小姐,我們不去。」看著段沉香的身影,碧蓮心里莫名地心酸起來,眼淚不由得往下掉,她重重地跪在地上,給段沉香磕了幾個頭。
「是,小姐,我們哪也不去,就在這里陪著你。」碧荷也跪了下來,與碧蓮一左一右跪在段沉香身後。
見碧蓮和碧荷如此待她,段沉香的心里升起陣陣暖意,她端起飯碗慢慢吃了起來,把全部飯菜都吃光,這才擱下筷著。
靈堂上的主僕三人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就這麼靜靜地又跪了一個多時辰,到她們都犯起了盹兒,突然有一個人影出現在靈堂。這個人就是燼王爺,他在御書房跟皇上下了一整天的棋,現在稍稍有空來看看段沉香。
「奴婢參見王爺。」碧蓮和碧荷打了一個激靈,馬上向燼王爺行禮。
王爺在段沉香身前站定,走來的時候心里有滿月復言語想對段沉香說,但是當他真正站在段沉香面前,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啊,是他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受委屈了。他還能說什麼呢?有些事情,段沉香知道得越多越好,所以,他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段沉香才會明白他的所作所為。現在的傷害,只是為了日後能夠更好的保護她。
「你們在門外候著,沒吩咐不要進來。」段沉香沒有抬頭看燼王爺,只是盯著他繡著雲紋的靴子,開口讓碧蓮和碧荷先退下。
碧蓮和碧荷退下之後,靈堂里只剩下段沉香和燼王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兩個人半響沒有開口說話。
「你沒話要問我?」不知道從哪天起,燼王爺在段沉香面前不再用本王自稱,而是用了「我」字。
「有些話王爺想說便說,如果不想說,沉香斷不會勉強王爺。」段沉香臉色淡淡的,看著燼王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而不是自己最心愛的夫君。
燼王爺沉默半響,眼神復雜地問道︰「你怪我嗎?」
「王爺這話,沉香不明白,沉香為什麼要怪王爺,沉香又怎麼敢怪王爺?」段沉香臉上露出一抹諷笑,不知是在笑別人,還是在笑自己。
「還說沒有。人常說,女人總是口是心非的,今日看來果真不假。」燼王爺輕笑一聲,緊接著又收斂了笑意,臉色凝重地說道︰「沉香,你相信我,現在的委屈只是暫時的,總有一日,我會讓你不再受任何委屈。」
燼王爺的語氣鄭重,這是他對段沉香許下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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