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拆遷方案引起了處于拆遷範圍里的居民一場大討論。以這條街生意最好的幾家夜宵店反應最為激烈，他們強烈反對公布出來的方案，想想也不奇怪。星沙過去只是長沙的一個郊區，晚上鬼比人還多。好不容易熬到現在，眼看著星沙漸漸繁榮起來，現在開發商來摘桃子，擱誰身上誰也受不。再者說，如果新起了門店，以開發商的「剃刀手」肯定是門店起得大大的，面積超過多多的，多出來的面積以他們開出來的價格只怕想買也是買不起。夜宵老板發起簽名，宣稱達不到條件絕不搬，為此搞出一張大大的紙要大家都來簽名，簽到朱十二的時候出了麻煩，朱十二滿臉堆笑就是不簽，要不就是唉聲嘆氣地說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咱老百姓怎麼能和政府對抗呢？」
宮典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朱十二的，夜宵的王老板被朱十二的稀泥脾氣氣得火冒三丈。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多鐘，離他們不遠的城南職業學校放學了，一群學生們一窩蜂向夜宵店沖來，人還沒到，嘰嘰喳喳的聲音倒是先到了︰
「王老板，來大生意了，快點搬桌子……」
「宮老師萬歲！耶……」
「啤酒……啤酒……上五件啤酒上來……」
「我要烤個花甲……還有肉串……」
「我要雞翅膀……」
「你胖成這樣還雞翅膀？大姐……大嬸……今天早上誰說要節食的？」
年青人跑得就是快，男男女女亂七八糟的聲音一下子把給淹沒王老板，猝不及防的王老板幾乎要被吵暈過去，舉起一只手大聲喊︰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這麼早就來吃宵夜？」
小年輕們「嘩」的一聲大笑起來︰
「是啊……新來的宮老師請客……」
「我們是晚飯和宵夜一塊吃……」
「宮老師萬歲！」
「你管我們什麼時候來吃？你不做生意我們去別的地方了……」
一听他們這麼說，王老板馬上投降︰「誰說不做生意……馬上好……來來來，你們先坐，我去準備準備……」話一說完，人一溜煙消失︰
「阿花，沒看來客人了？快把桌子椅子搬出來……小王，你們幾個在干什麼？還不快去做準備生火……」
這個時候確實遠遠沒到宵夜的時候。天邊的夕陽還露著半張臉，朱十二的笑容就有如夕陽般燦爛︰這麼多人來吃宵夜，今天晚上的生意有著落了。
學生們在這里最少也呆了一年，這些小店的老板大多都認識。王老板那邊還在手忙腳亂，小年輕們老實不客氣自己動手從「老朱南雜店」里搬桌搬椅出來納涼，年青的笑聲和說話聲將這個普通的傍晚渲染得活力十足，朱十二臉上神采飛揚︰年輕就是好啊，她們的身材和面容真是看都看不過來。口腔中的唾沫又開始分泌，但是眼楮就是離不開紛飛曼妙的身影。
一個女孩子眼尖，大聲道︰「老朱，你老盯著我們看做什麼？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鶯聲笑語中朱十二尷尬地搓了搓手。
另一個女孩子道︰「朱老板，其實我很喜歡你的……要不你等我兩年？等我畢業了……」
她的話引起一片更大的笑聲，朱老板干干瘦瘦的，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干瘦的朱老板卻給人一種很憨厚很放心的感覺，摳門而有些猥瑣的朱老板是這條街上人緣最好的人之一。
朱十二更加尷尬，不過臉倒也沒紅。他知道，救駕的馬上就會出現。
果然，劉大麗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家老朱名花有主……說你們買東西不買？要買就早點買，不要在這里擋我的路。」
學生們笑得更起勁了，老板娘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是就是只紙老虎。
不過畢竟都是學生，再沿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一些反應快的就坡下驢︰
「老板娘，我要買雪碧……」
「我要可樂，菲菲要喝果汁……」
「我只要水……那種……」
有了生意，朱十二馬上回到工作狀態。別看小年輕七嘴八舌嘰嘰喳喳，朱十二卻是手腳甚快，說一樣拿一樣，櫃台上很快琳瑯滿目堆了一大堆。學生們報完，東西也全部拿了出來，同時帳也算好︰「一百二十四塊五……多謝惠顧！」
學生們不依了︰「朱老板你也太摳了……五毛也算啊……」
「就是……」
「宮老師，宮老師，來付賬……」
就在這華燈初上，夜色微沉時，一個縴瘦而沉穩的男子從人群里走了出來，男子個子不高也不大，戴著一副眼鏡，顯得斯斯文文客客氣氣，慢慢走到朱十二身前，慢慢地說道︰「老板，多少錢……」有些抱歉地一笑︰「他們太吵，我剛才沒听清楚。」
男子有雙很漂亮的丹鳳眼，玲瓏的小小的臉，如果不是看見他的喉結和扁平的胸——朱十二飛快地掃了一眼宮老師的胸——單看這張臉完全就是一很多愁很善感的女孩的臉，這樣的臉適合在秋天的高樓上看著滿地黃花寫詩，或者痴痴的仰望星空。但是現在，玲瓏小巧的臉上同樣玲瓏小巧的嘴說道︰「老板……老板……多少錢？」
學生們轟地一聲笑起來︰「宮老師，朱老板看上你了……」
「宮老師，朱老板是美麗控……」
「朱老板，宮老師是我未來的老公，你不能打他的主意……」
「胡說……明明是我的……宮老師，我愛你……」
宮老師輕輕回眸一笑，也不在意。這一笑當真是百媚橫生，就算是女人也沒有如此嫵媚的一笑。
朱十二一怔下反應過來，急忙報上數︰「一百二十四塊五……」極為難得地一揮手︰「零頭就不要了……」
宮老師淡淡道︰「謝謝了，你們做生意不容易……」一邊說一邊掏出一個半新的皮夾拿錢出來，數出鈔票交給朱十二︰「老板你數數……幫我們把東西拿過去好嗎？謝謝……不要用塑料袋……我不喜歡那個……謝謝……」
到底沒少收入五毛的朱十二呵呵笑著，對學生們道︰「誰來幫忙……我一個人拿不了……」。下面的王老板在喊︰「過來了過來了……過來坐，點東西……」
學生們雀躍起來的，幾個人七手八腳將櫃台上的東西一掃而空，手里拿著幾瓶飲料，朱十二輕輕踫了邊的一個女學生︰「你們這個宮老師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我不認識？」
女學生白了他一眼︰「你當然不認識……宮老師才調來一個星期……是我們的會計老師……怎麼樣？宮老師漂亮吧？他來了以後，學校好多對情侶都分手了……」
朱十二干干一笑，沒有再問下去。
轉回來的時候劉大麗正撅著嘴收拾店前散亂的椅子，看見朱十二一步一搖若有所思慢慢走著，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死鬼，搖什麼呢？快的過來給老娘收拾……」
十二高聲應了一聲，小跑著跑過來。夜宵攤傳來一陣哄笑。
劉大麗哼了一聲，拉開躺椅重重地躺下，耳機在躺下的時候塞進了耳朵。朱十二跑到邊，嘆了一口氣，快手快腳收拾殘局。
這些活路朱十二駕輕就熟，沒幾分鐘收拾完畢。自己拾掇了一張椅子在劉大麗身邊坐下，剛剛坐下，劉大麗一只手緊緊握住了他，朱十二咧了下嘴。看見他樣子的鹵肉老板搖搖頭。
「看出來是什麼了嗎？」劉大麗的聲音在心里響起。
朱十二心中答道︰「沒有……我看不出來。你呢？」
劉大麗︰「我也看不出來……但是他在身邊，我害怕……」
夜宵攤上，宮老師在一片熱鬧喧嘩中依然顯得孤單而寂寞。朱十二暗暗嘆了口氣，的確，宮老師看上去文弱溫和。但是常人看不見的，他的身上，有著異常純淨而綿厚的妖氣。妖氣一絲絲，一縷縷向外散發，在漸漸沉下來的暮色中居然有著佛光的味道。望著不知名的妖氣，朱十二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這個溫和文弱的宮老師讓自己也感到害怕。
轉頭擔心地看了劉大麗一眼，在他轉頭的同時，劉大麗睜開了眼楮︰兩人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彼此的恐懼。已經出現了兩妖一怪，難道真的要出事了？
自從那天後宮老師不知道為什麼就喜歡往朱十二這里跑，其實他來也沒做什麼，就是那麼斯斯文文坐在那里，听朱十二和人聊天打屁；听劉大麗橫著嗓門大聲罵朱十二。他臉上帶著微笑看著朱十二兩口子買東西賣東西，看顧客來來去去。宮老師名字很好記，叫宮典。
宮典老師來這里後可也別說，朱十二的生意平白好了三成。只少那幫愛慕宮老師的學生跑這里跑得更勤快了。沒人發現朱十二臉上的笑越來越假，劉大麗的嗓門越來越大。
一天晚上，兩口子躺在床上嘀咕起來︰
說小朱……他是不是發現我們了？」
朱十二急忙抬手看看，遲疑地說到︰「不會吧……我這里沒反應呀……你的呢？」
劉大麗拍了一下他︰「老娘的好得很……既然沒發現我們。怎麼他天天來？」
朱十二想了想，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他沒發現我們，但是妖和妖之間有天生的親近感……再說了，我的天賦……」
劉大麗也反應過來，狠狠地扭住朱十二︰「你個混蛋……都怪你……」
朱十二一把拍開她的手，急道︰「都什麼時候了……這也不能怪我呀……現在我們要趕緊想辦法，一只妖怪天天來我們這里遲早要出事……」
兩口子辦法還沒來得及想出來，第二天就出事了。
這天傍晚宮典照例吃完晚飯後踱出校門，坐在朱十二店前。含著微笑听朱十二叨叨嘮嘮說著拆遷的事情，鹵肉老板趁著酒意一邊罵娘一邊罵朱十二不爭氣不敢在抗議書上簽字；劉大麗躺在躺椅上听音樂；鹵肉店老板娘在門口洗刷著鋼鍋，嘴里嘟囔著死醉鬼。馬路上車來人往，路燈一盞盞亮了起來。
朱十二陪著笑和有了幾分醉意的鹵肉老板說著話，猛然間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孽畜！」
驀然色變中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與此同時，一直含笑的宮老師眼中神光一閃，轉頭望去。馬路上站著一個年青人，正冷冷地望著宮老師。看見朱十二也望向自己，年青人一哼，腦海中再次傳來冰冷的聲音︰
「原來這里還有一只……」
這就是朱十二第一次看見臨虛道士的場景。
要說《西游記》中最受人歡迎的角色，孫猴子第一，二師兄無疑就是第二。有一天忽發奇想，如果寫本以豬為主角的書一定很有趣。于是這本書就這麼開始了構思和寫作。一個生活在現代都市的豬妖會有那些事情發生呢？那些神神鬼鬼會讓這本書變得更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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