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已故軍臣單于太子于單,你認識的吧【大漢蒼顏章節】。」劉徹再一次強調,帝王慣有的堅毅果決目光中多了一絲閃爍的東西。
解憂的心猛然一跳,目光看似隨意的掃過眾人。她不知此時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她竭力保持著鎮定,希冀這些閱人無數的老臣們沒有在自己身上看到破綻。
「解憂?」她的遲疑足以引起劉徹的不滿,他蹙眉,不禁猜測這個聰明絕頂的女子是怎麼了。
「是,臣認得出他。」解憂再拜,把臉深埋,寬大的衣袖下雙手又不自覺顫抖起來。
「如此甚好,朕要親自召見他。」臣子們尚在各自的擔憂與懷疑中,劉徹已作出最終決定。,他從不需向人解釋什麼,更不需要別人的體諒,他要見于單,就是這麼簡單。
「這……」臣子們遲疑了,這多少是個冒險的決定。一個從塞外漠北逃亡而來的匈奴人,口口聲聲說是皇帝的外甥,這樣的接見是否太過大膽。誰能保證這不是匈奴人新的陰謀呢?更何況,除了那個處境尷尬的楚國翁主,誰見過真正的于單呢?解憂即便忠于大漢,也終究是楚國的人,謹慎是臣子的本性,他們要考慮到帝王忽略的東西。
「臣請陛下三思,來人身份未明,陛下不可輕易冒險。再者,即便他真是清河公主之子,也已在匈奴生活多年,自幼深受異族影響,未必真心歸降大漢,只怕匈奴人鋌而走險,表面對大漢歸順,實則另有所圖。」張湯最先站出來反對,不愧為剛正不阿的廷尉,每一句都邏輯清晰說出臣子們的擔心,他略微瞟了解憂一眼,「再者,楚翁主久居大漢,如何認得出匈奴王子?」
「嗯?」劉徹鼻息微微不穩,淡淡掃過臣子們表面安順的臉龐,「你們這是懷疑朕?」
「臣萬死。」張湯陡然跪下叩首。
「啟奏陛下,臣也以為廷尉所言即是。」大將軍衛青亦表明了立場,坦然面對劉徹不怒自威的眼神。
許多臣子紛紛附和,他們中許多人並非衛氏的族人親眷,也有不少與張湯有私怨,但在國家利益在帝王的安危面前,他們就是一伙的。
「大將軍這是信不過解憂嗎?」。解憂挑眉以對,冷冷目視這群忠心耿耿的臣子,「解憂既然說能夠認出于單,就一定能。」
宣室的氣氛驟然緊張,區區一介質子臣女膽敢公然挑釁大將軍,後方站立的臣子們開始竊竊私語議論這位翁主的身份立場。
解憂沒有理睬他們,她太了解他們的擔憂,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幾句話︰楚翁主到底是叛臣的後人,不會忠心效忠陛下。她已懶得去解釋,堅信唯有陛下的信任和她的所為可以證明一切。
衛青淡淡拂去她近乎冒犯的問題,對劉徹道,「臣以為,為保萬全,不如由朝廷出面先行安頓這批匈奴人,再請翁主以漢室親族身份前往探望,明為拜會,暗中探查于單的真實身份和意圖。」
解憂暗暗嘆服,不愧為大將軍,兩面夾擊下還能想出這麼個萬全之策。她卻不想領情,反譏道,「仍由臣去見于單?大將軍就不怕解憂一葉障目不識王孫?」
張湯插嘴道,「臣相信以翁主的耿耿忠心,斷然不會被小人奸計蒙蔽了心智。大將軍此計甚妙,臣也以為由翁主代替陛下先行探望為好。」
解憂冷笑,不再說話,說到底他們還是不信她。
臣子們又是一番小聲的議論,這主意是大將軍出的,卻由翁主執行,如若出了差池後果由誰承擔呢?
當此之時,衛青再道,「如若此行仍有差池,後果由臣衛青一力承擔。」
短短數字鏗鏘有力砸在眾人心上,不愧為男子漢大丈夫,江山重任豈能由一介小女子承擔?
「此事不必再議,」劉徹已十分不滿,「何必搞得偷偷模模?我泱泱大漢豈會懼怕宵小胡人的奸計,就按朕的主意辦,朕要親自見他。」
解憂啞然,他總是這般特立獨行,對群臣的勸諫不管不顧。
張湯不無擔憂道,「翁主既然不能先見,必然是後見。在朝廷間接于單免不了賞賜官爵,如若之後發現是假冒的,豈不貽笑大方?」
劉徹的目光越過他,右手直直指向解憂。
正是這只手,十多年前隨心所欲的一個決定輕易把她送到公主的身邊帶給她無盡的折磨與羞辱;也是這只手,在天寒地凍中把她摁入雪地逼她屈服于命運;更是這只手,把她指向衡璣的竹館送她走上如今的不歸之路。
解憂被動接受著一切,比如這一次,劉徹對她說,「你,隨朕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