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華都,你好大的膽子!」男子的聲音清冷如冰,在夜空里乍響。
宇文華都面色一變,看著月華披身的男子,面色愈發陰沉。那些原本摩拳擦掌的下人在見到燕漣的面容之後都是一愣,不知如何是好,誰能想到這個膽大包天的男子竟然是四王爺!
如今風破軍一人獨掌大權,四大門閥自顧不暇,宇文門閥雖然是燕漣母族,但幾年前這位素來默默無聞孱弱病態的王爺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竟和宇文閥徹底鬧翻,宇文老太爺更是親口下令與四王爺斷絕一切來往!
「四表哥真是好興致,大半夜竟到賤民之地放燈賞景,險些讓表弟我犯下大錯!」宇文華都陰沉的面色稍縱即逝,便一臉稔熟親熱對沖燕漣說道。
燕漣淡淡掃了宇文華都一眼,廣袖一揮動徑直穿過愣神的下人身邊,朝著楚玥的方向走去。
被燕漣**果的無視,宇文華都眼里飛速閃過一抹陰毒之色,正是這時他身後的畫舫簾子被人撈開,一個高大威武的身影走了出來,燕烈眉頭一皺,目光掃過宇文華都身邊的美姬眼里閃過一抹厭惡之色,沉聲問道︰「出了何事?」
見到燕烈,宇文華都面色的神色稍微好轉一些,皮笑肉不笑的指著橋頭上的燕漣說道︰「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會恰巧遇上四表哥故才聊了一會兒。」
燕烈順著宇文華都的手看向橋頭上的燕漣,眉心不由一皺,虎目中閃過一抹波動,「既然遇見了那就一道上來吧!」
「三表哥,這怎麼行!」宇文華都聞言頓時激動的叫了起來。
「本王說可以就是可以!」燕烈冷聲說道,視線轉向燕漣的方向,目光中帶著一縷壓迫。
楚玥靜站在一旁,置身事外的看著這兩兄弟之間無形的交鋒。燕漣和燕烈雖是同胞親兄弟,但關系素不親厚,性格更是天差地別。如今燕銘以掛名燕王的身份坐在寶座之上,四大門閥無不想抓住最後的稻草,打倒風破軍,將各自陣營之人推上王位。
想來,宇文門閥所選之人就是燕烈了!
只是,不知這爭得頭破血流的四門閥得知自己最想打倒的敵人便是他們素來瞧不起的病秧子老四後,面上會有怎樣的神彩……
見燕漣對自己的話恍若未聞,燕烈的臉上終于生出了一抹怒色,他素來最討厭的便是燕漣那副淡然無波的模樣,而今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家族的倚仗,燕漣卻還是那般模樣。
「走吧。」燕漣徑直走到楚玥身邊,無波無瀾的說道。
楚玥無所謂的一聳肩,視線晃過畫舫上燕烈震怒的面色,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見畫舫的簾子再次被人撈開,一個男子含笑走了出來。
男子一身月華錦袍,面冠如玉,唇紅齒白,昭昭如瑩瑩皓月,溫潤如謙謙君子。電光火石之際,楚玥與男子四目相對,腳下的步子霍然頓住,燕漣如有所感的回過頭,在見到男子的瞬間,藍眸中蕩起一圈波瀾。
詹台明月……
並未有人提醒,只一眼,楚玥心里便肯定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就是渤海王世子——詹台明月!
「今晚夜色惑人,又有美酒佳人助興。四王爺何不賞臉同樂呢?」詹台明月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他舉止謙和有禮完全不見貴族子弟的傲慢狂妄。
燕漣靜靜看著詹台明月,藍眸幽深莫測,半晌,才見他輕輕點頭,對楚玥一點頭,朝畫舫走去。
楚玥沒想到這麼快便會見到詹台明月,心里驚訝之余生出一絲警惕來,這一切是否來的太過湊巧。不再多想,楚玥緊隨著燕漣登船,她神色鎮定就如近侍一般跟在燕漣身後。
燕烈淡淡掃了埋頭的楚玥一眼,並未多加留意,他未曾想到詹台明月竟會邀請燕漣登船。詹台明月久居渤海,按理說並未見過燕漣才對,壓下心頭的疑惑,燕烈對宇文華都使了一個眼神,扭身進入畫舫。
奢華一詞向來是貴族專屬,燕人雖粗蠻尚武,燕貴卻是極喜享樂。畫舫內的裝潢無比盡顯窮奢極欲,雕欄朱紅寶漆而成的軒轅,薄紗繞體身姿妖嬈的美姬,無不讓人看著熱血噴張。
燕漣和楚玥一走進畫舫之內,便有一名妖嬈美姬上前領著他倆在一邊的席位上坐下。楚玥這才發現,除了燕烈和宇文華都之外席間還空出一位似有誰還未來一般。
「呵呵,今日承蒙三王爺做東宴請明月,明月在此敬三王爺一杯,先干為敬!」入席之後,詹台明月斟滿美酒遙遙一敬燕烈,仰頭便將酒灌入喉中,干脆無比。
「好!明月世子好氣魄,我燕烈必當奉陪!」燕烈豪邁的一笑,仰頭將久一飲而盡。
「三表哥和明月世子都有大氣魄,小弟在一旁看的好生慚愧。如這般豪飲怕不出幾樽我就醉如泥猴,回府必定少不了責罰!」宇文華都在一旁摻和說道。
詹台明月一聲輕笑,說道︰「華都兄此言差矣,若論及酒量明月可不敢多言,每逢與友同游之時,明月只能裝裝樣子壯下聲色而已,這酒量啊……說來可就慚愧了!」
「明月世子不用擔心,有四表哥在此為你墊底倒不會讓你先醉倒!」宇文華都揶揄的說道,陰沉的眸子里閃過一抹不屑。
因了宇文華都一眼,畫舫內的焦點頓時轉移到燕漣身上,從進畫舫開始他便一直沉默不語,彷如置身事外一般,就連身前的酒水也是紋絲未動。
「早年我便听聞過四王爺之名,稱其如清 之蓮,有中原學士之風!」
「嗤——」宇文華都一聲嗤笑,眼里閃過一抹不屑之色。
「我大燕男兒以彎弓騎射,縱馬天下為豪,那些卞唐文人除了會鄒幾句酸儒之詞,到了戰場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詹台明月微微一笑,出乎宇文華都意料的說道︰「華都公子之言,明月卻不敢苟同。」
「卞唐人雖喜詩書,但並非所有人皆是酸儒之人。當世三將,貪狼殺將在戰場之上亦是不輸我大燕男兒。」
宇文華都聞言,眼里閃過一抹不屑,正欲開口卻對上燕烈不滿的眸子,只得將話憋回肚子里。
「早就听聞明月世子不但彎弓騎射無一不精,還遍覽群書,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燕烈贊道,他視線在燕漣身上一晃,轉而說道︰「四弟,你素喜讀書,想來與明月世子甚有話說才是!」
燕漣抬頭,清冷的面容上一片平靜,在听聞燕烈之言後眼眸深處閃過一抹戲謔之色。
「渤海王未至,何以明月世子先入帝都?」出乎所有人預料,燕漣開口後的第一句竟然是此。
詹台明月眼波微微一動,臉上笑容依舊和煦,「明月雖從小在渤海長大,但卻常听身邊人提起燕都繁華,早已心生羨慕。這才搶在父王之前,率先而來!」
「明月世子心情甚愉,想來帝都之景並未讓你失望……」燕漣淡淡開口,輕晃著身前的酒樽。
「帝都雄奇如鐵壁,肅穆壯闊確實讓人心生震撼。」詹台明月贊嘆著說道。
「明月世子若喜歡,華都願親自帶世子游賞一番。」宇文華都諂媚的說道。
「謝過華都公子,」詹台明月微微一笑,視線卻依舊鎖定在燕漣的身上,「听聞四王爺不但飽讀詩書,在茶藝上更是有所鑽研,明月不才想討教一二,不知四王爺可願賜教?」
「明月世子謬贊,本王不過一俗人,于茶藝之道上知之甚少,但若世子有興趣,燕漣自當奉陪。」燕漣微微一笑,藍眸中閃過一抹厲芒。
席間的發展有些劍走偏鋒,燕烈沉悶的飲下一大杯酒,他今日宴請詹台明月所為自然是結盟之事,卻沒想因了燕漣的加入讓他這主人反而成了陪襯,而詹台明月對燕漣的興趣似乎也來的太過濃重了一點。
「對了,明月曾听聞四王爺與卞唐監察院長關系甚密,以後若有機會不知可否為明月引薦一番?」
詹台明月溫潤的聲音在席間響起,確如一顆石子落入本是平靜的湖面之上,激蕩出一圈圈漣漪。燕烈眉頭一皺不知詹台明月怎會提起那個女子,宇文華都面色更是一冷,燕漣從卞唐歸來之後雖掩蓋了宇文極的消息,但依舊有不少風聲走漏,宇文華都乃宇文極親子,對詹台明月口中那名女子更是恨之入骨。
心內波瀾蕩闊的兩人都不知道,他們心中所想的那名女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于他們共處在畫舫之中,所隔不過幾人爾。
楚玥面色平靜,心里卻是震動無比,她敏銳的察覺到詹台明月在說出此話之時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自問無極所給的人皮面具並無紕漏,詹台明月又是從那里看出自己的身份?
燕漣緩緩抬起頭,清冷的眸子不見半分波瀾,聲音淡漠的說道︰「傳言不可信,本王與她並無諸多交際。」
「那名女子不過奴隸出生,只有卞唐那麼孬種才會讓一個女人左右朝堂,哼……」宇文華都冷笑著說道。
詹台明月笑著搖頭,「以一介女奴身份登上神壇,縱是世間男兒能做到的又有多少。明月不才,卻對那位玥大人甚為欽佩。」
宇文華都聞言面上更是陰冷一片,目光陰狠的盯著燕漣,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燕漣听著詹台明月贊嘆的話語,廣袖下的手微微收緊,身前平靜的酒盞里映照著身旁女子看不清神色的面容,酒水霍然蕩起一圈波動,攪亂了其上的圖案。
「那個女人恨燕人入骨,明月世子若是想結交與她,還是想清楚為妙!」燕漣冷漠開口,目光深沉的看向詹台明月。
詹台明月失聲一笑,說道︰「听聞四王爺之話,明月才知坊間流確不可信。想來四王爺當年與宇文閥決裂,氣煞了宇文老大人也並非如外界所言乃沖冠一怒為紅顏如此無稽……」詹台明月臉上笑容溫潤和煦,讓人難以挑出絲毫錯誤來,他眸子一轉,看向一旁面色陰沉如水的宇文華都繼續說道︰「今日見四王爺與華都公子同桌共飲,想來之前那些傳言也都是些心有叵測之人造謠生事,四王爺與三王爺乃同胞親兄弟,宇文閥一門兩皇子,這殊榮可是盛大無比!」
「明月世子乃是聰慧之人,自然不會受坊間傳言所惑,來,今日咱們不醉不歸!」見場上氣氛尷尬一片,燕烈壓下心頭的不渝對詹台明月舉杯說道。
詹台明月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語,同燕烈一番暢飲絲毫不提方才所言之事。
絲竹之聲漸起,靡靡之音響徹人心。
楚玥的心暗涌澎湃的深海,詹台明月的話久久回蕩在她心頭。看著身側男子漠然飲酒的身影,楚玥呼吸漸紊,五年前燕漣他究竟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