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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臨別酒,贈故友

黑夜。(深沉如墨。

蕭流月青衫素裹。手拎食盒。腳踏漆黑夜色。緩緩走向重兵把守的天牢。

因為一場觸不及防的政變。短短幾年之內京城幾度政權交替。皇帝鳳傾歌被押。朝廷重臣因為親鳳傾歌和冷君毅一派而倒台者牽連甚廣。鳳碧清剛一上台就血腥鎮壓朝庭逆黨。實行全城宵禁。四處捕捉頑逆分子。一時間讓全京城百姓如同驚弓之鳥。人心惶惶。

其實。鳳碧清的做法並沒有錯。

現在。想要穩固朝局。殺人。是必須手段。

只是這血霧彌漫的暗夜太沉了。真的太沉了……

沉重得……

壓得蕭流月快要喘不過氣來。

暗夜潛行。蕭流月身單影只一席素服來到天牢。天牢的守衛攔住他。蕭流月從懷中取出腰牌。遞給守衛。守衛看後。連忙恭恭敬敬讓開。請蕭流月進去。

天牢。暗無天日的地獄牢籠。原來竟然這樣的黑。這樣的陰暗呵……

托鳳傾歌的福。這輩子。他第一次走進天牢。……

恐怕。這也是最後一次……

長長的黑空甬道似乎沒有盡頭。空寂幽深的牢房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回蕩在安靜空洞的人間地獄。

在通道最深處的左側牢房里。他看見了他……還是昨夜那般優雅高貴的帝王驕傲。黃袍已經退去。斗大的「囚」字宣示著他失敗者的身份。平靜的神態一如最初相遇之時桀驁不馴。似乎這麼多年他從來都不曾改變。

小小的天牢窗口投下微弱的月光。映照著飛舞凌亂的塵埃。星星點點灑在牆角下蜷縮的人影身上。

他斜斜地靠著牆壁。一條腿松松垮垮地伸展開。另一條腿微微曲起。雙手搭在膝蓋上。閑散懶漫。就那樣睡著了。

一頭略微散亂的頭發遮掩了他英挺的面容。從肩頭披瀉而下。垂落腰際。從容的瀟灑。絲毫沒有因為一夜之間巨大的落差而慌亂頹廢。他是如此的平靜。平靜得就仿佛人生起伏只不過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情。

他就是這樣的驕傲。

而他。欣賞的恰恰就是這樣的他。

「傾歌。我來看你。」

蕭流月放下手中食盒。微微彎子。輕輕的聲音如同號角。在空曠寂寥的大牢里連綿千里。不斷地回蕩……

鳳傾歌從閉目養神中睜開眼楮。他轉頭看向牢門。俊朗英挺的臉龐笑意盈然。完全沒有絲毫的戒備與敵意。

「流月。稀客呀。你來看我。」

「我請客。你敢不敢吃。」

仿佛打趣般。蕭流月回以優雅輕松的笑顏。他打開食盒。將食盒里面的酒和送酒的幾味小菜一一取出。遞進牢籠。放在鳳傾歌面前。

「嗯。有酒。真不錯。」

鳳傾歌眼楮亮了亮。忽然微微眯起。「酒菜如此豐盛。我可不可以認為。這是一餐斷頭宴。」

「如果是。你敢吃嗎。」

蕭流月從食盒里取出兩個酒杯。神色平靜地回答了鳳傾歌的問題。就仿佛他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敢。為什麼不敢。」

鳳傾歌「哈哈」大笑。瀟灑地說。「常言說得好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想那麼多干什麼。斷頭酒就斷頭酒吧。咱們喝個痛快再說。」

說罷。他拎起酒壺。將兩個杯子斟滿。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鳳傾歌。」

蕭流月大笑。他欣賞鳳傾歌的率性灑月兌。不同的風度。相似的性格。他跟鳳傾歌本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如果他的母親不是蕭玉貞。如果鳳傾歌不是鳳梓尹的兒子。……

酒過三杯。蕭流月指尖把玩著羊白玉脂杯。悠然開口。「兩天後。鳳碧清將在京城雨花石法場將你明正典刑。」

「這麼說。我還可以活兩天。」

鳳傾歌絲毫不以為意。仿佛還有兩天光陰可活。對他來說已經是上天的最大恩賜了。他說︰「流月。這兩天你可以送好酒好肉進來給我嗎。肉沒有沒關系。只要有好酒就成。」

「這點事情我還是能夠辦得到的。」

雖然他沒有能力阻止鳳碧清殺鳳傾歌。但是。每天給鳳傾歌送酒送菜。他能夠辦到。

「多謝。」

鳳傾歌舉杯。一飲而盡。

蕭流月凝望鳳傾歌平靜的臉龐。心里忽然生出別樣酸澀的滋味。「鳳傾歌。你會恨嗎。」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輕輕捏上牢門鐵欄。深深地。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鳳傾歌。手指微微蜷起。緊抓。靜靜等待著鳳傾歌的答案。

他的答案……

鳳傾歌歪著脖子認真想了想。笑了。「為什麼要恨。我還有兩天可以活。每天能夠有好酒好肉下肚。這對于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享受。我為什麼要恨呢。」

微笑的臉龐。平淡的眼神。從容不迫毫無半點虛假。讓人根本無法懷疑他的所言所語並非發自真心。

但是。蕭流月就是無法相信。

蕭流月沉靜開口。雙眸透射著銳利精光。「鳳傾歌。你曾經貴為九五之尊。坐擁天下。如今卻淪為階下之囚。活不過兩天。你真的不怨恨嗎。」

「怨恨有用嗎。」

鳳傾歌再平靜不過的一句話將蕭流月徹底震醒。

怨恨有用嗎。

既然事實已經注定。為什麼不學會接受。然後快樂而輕松地渡過生命最後的每一分鐘呢……

至少。鳳傾歌還有兩天可以活。不是嗎。

蕭流月感到莫大的諷刺。

「鳳傾歌。你真看得開。」

「人啊。總要學會接受現實。」

與其掙扎痛苦。與其頹廢沮喪。鳳傾歌選擇了直面人生。無論生死困苦。他都要坦然面對接下來的每一天。

真的是接受現實嗎。

蕭流月卻覺得。在鳳傾歌看似輕松快樂的平靜外表下。其實隱藏著更深層的情緒。曾經飛揚的眼眸。曾經傲然的華貴。都變成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漠然。一種對生命徹底放棄的漠然。

根本就不是什麼所謂的看開了、想透了。

鳳傾歌不但在欺人。也在欺騙自己。

蕭流月心中一痛。

究竟是鳳傾歌欺人看不懂自己。還是鳳傾歌根本就不想看懂自己。

得過且過。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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