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而言,其實,有人想從我身上圖點了什麼,或許我該覺得高興,至少證明我這樣一個人,還是有存在的價值的……她圖的不過是想要替我生個孩子罷了,只是我真的不可以與我不喜歡的女子生孩子……」
明明是這般叫人難過的事情,為什麼他卻如說的如此的雲淡風輕……
夜離影心中一窒,眼眸一低,四周很靜,唯有風聲,如從深穴漆黑甬洞的急促的風,刮著岩石峭壁而出,刮在人脆弱的臉上,又陰又冷,又濕然厚重,圍著頸脖的紅狐毛本應很溫,這一刻卻也無端端的冷了……
「所以,阿離你才有好好幫我啊【莊主,太月復黑!第三十九章方便扶我一下章節】。」
她恍然看他,他衣袂飄飄,流光縴縴,好听的聲音,如廊雨擊青瓷,「要好好地對待我,不能在像那晚一樣,隨隨便便的將我推出去。」
她側頭朝他訕訕一笑,「那晚的事純屬失誤……」頓了頓,「那你還生氣麼?」
「我何時生氣了。」他臉色那樣的淡然,分明寫著‘你想多了罷’,她嘴角一抽,「那樣才好,生氣著實不利于身體健康……方才你彈的是什麼曲子。」
他不答,望了望她手中物,惑然,「你手上端是什麼東西?」
「這個,」她笑,「給你炖的驅寒保暖的參湯。」
「你確定能吃麼?」她瞪眼,他只將面前的瑤琴挪了挪,「端著不累麼……過來放著罷。」
夜離影花樹一般立著,巋然不動,他道,「怎麼呢?」
夜離影猝然身子一顫,雙腳一軟,呵呵道,「其實,我很想過去,但是方才听你彈琴,腳麻了,所以才問你到底彈得什麼曲子……你要是方便過來扶我一下罷。」
他怔了一瞬,眸中有一絲狡黠劃過,撫了撫衣袍,起身朝她走過去,滿地的落葉是如孔雀羽毛交織而成的綢緞,是那般的暖暖的,雙足踩在上面,人心也變的暖暖的,他扶住她的手臂,然則她是真的麻了,整個人倒在他身上,他只能半抱著扶住她縴細的腰肢,夜離影鼓著臉,呲牙咧嘴的單手搓著腿,只恨不能馬上跳起來了。
一陣風,吹動一叢叢的杜英樹,那瑩綠、緋紅的葉子交錯著撲撲而落,砰然繞著兩人,頃刻漫天。
那以後的某天,夜離影忽而悟了慕容傾雪為什麼那幾日白日不見了蹤影,更曉得了那支曲子表達了什麼,人說行由欲定、音由心生,在那一段日子里,慕容王爺請命去抗擊西北狄族,作為兒子,他應是要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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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變的十分陰寒,天空晦澀悶沉,大片大片的烏雲整日的疊在上頭,仿佛是罩著一個灰色的粗布麻袋。
又冷又無聊,夜離影便賴在房間里,想起自己似乎許久不曾配過香了,便想試一試,不然時間長了怕是自己也忘記了方法,雖是冬烈時候,外頭不比蝶谷沒有盛放的花草用作練香的鮮活材料,她便找了下人尋了些風干的花草,磨成粉末,用琉璃碗盛著,擺在桌上,融合試量,一一嘗試。
慕容傾雪毫無干涉,只是第一次見到那會兒,怔了怔,听了她大約的解釋後,笑道,「你懂得真不少。」
夜離影答,「當然,這是我賴以生存的飯碗。」……本質上,她就是個販香料的,忽而她想到了什麼,眼中閃了璀璨的星辰,微微欣喜的看他,「要不要我替你作一只香包罷。」
他如寒雪冰綃的目光,觸踫在她白瓷紅霞的臉頰,然後冰涼……遇熱……融化,化作一抹柔情,不禁輕然點了她的鼻尖,「當然好。」
夜離影滿意的笑了笑,慕容望著桌上一只琥珀碗里紅色的粉末,疑道,「這是紅色的是……?」
夜離影瞅見他欣長指尖似乎要捻起一撮,趕忙抓住他手,只道,「此物色艷麗,味辛辣,觸手刺痛,入眼流涕。」
慕容傾雪想了一會兒,眉宇一蹙,「你說的可是辣椒粉。」
夜離影慢條斯理的將那紅色粉末同其他粉末放進面前的一只玉碗中,又用小玉舂子搗了搗,點點頭,「誠然,辣椒粉是我配置各色香料必不可少的一味。」
他聞言,微微咳嗽一二,薄薄的唇一動,「阿離,我忽然覺得其實我不需要什麼香包。」
一道菜,一百個食客,可以作出一百個不一樣的評價,雖然他不喜歡自然有人喜歡,夜離影抱著這樣的態度,不辭勞苦的作了好些香包,逢人就送,人手一個,永不落空。
幾日後的一天,夜離影正坐在桌邊搗鼓,便看見一個小婢女,碎步進門,氣喘吁吁,「離……主子,奴婢……」
夜離影朝她眨了眨眼,「你是來找我要香包的?」
那人臉色一紅,低聲提醒道,「主子你忘了,今日是聆訊的日子,您……答應過的。」
夜離影愣了下,繼而眼瞼亂跳,慕容家的後院有一個優良傳統,便是每隔七日便要听女主人對眾女眷作訓誡,夜離影仗著寵愛的原因,是一直都不用去的,不過每每這個時候,麗妃總是找人照例告知一聲,她想估計是潛心作香包的時候,隨口應了,本是不想和她打交道的,但是人以信為本,于是收拾一番,便隨著小婢女去了。
遙遙然,看著一處精致華貴的小閣門口,玉石台階上,那身披金色大氅的麗妃正諄諄教誨的說著,下頭一干暗壓壓、花枝亂顫的女子在風中抖擻,她一時僵住,覺得自己應該是來晚了,便悄悄然躲在了人堆後面了。
冷風攜著薄冰的寒氣,肆無忌憚的打在人身上,她抱著一只暖手的鏤空小銀爐子,清瘦的身子卻仍舊像枯葉一般瑟瑟發抖著,咬著牙,暗暗的跺腳,邊裹緊紅色大氅,呵出的氣幾乎是即刻凍結,四顧眾人亦是如此。
「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大家都記住了嗎?」。麗妃終于娓娓說完,一干人怯怯然作受教狀,她長袖一揮,眾人便散了,鳳眼逡巡而過,似有一驚,便朝著人群後頭那艷紅如焰的女子,喚了聲離妹妹,夜離影端了個笑,側眸看她,凍著輕顫著牙齒,幾分蒼白的唇道,「姐姐還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