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在看客們激_情澎湃的吼叫聲中,斗獸正式開始了。
此時,看台上傳來一陣陣噓聲和嘲笑聲,有些希望她贏,有些希望她死。
不過這些女孩都不在意,她只是單純地想活下去而已。
她模了模胸口下部,感到骨頭好像斷了一截的樣子,心下懊惱。
她雖從蒼山狼身上下來了,可是有著被區區人類騎在背上的恥辱,蒼山狼怎麼會這麼容易放過她?
它狂暴地大吼著,一擰身又騰起撲來,意圖是一擊必殺!
這次女孩卻沒有再躲開,反而是挺身向它迎去,一步步跑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就好像趕著去送死似的。
她腦海中空白一片,什麼聲音都消失了,只有一個念頭——
不成功,就是死!
等到二者相會的一剎那,女孩身子一偏的同時,閃電般出手,直接向蒼山狼的血口中探進一整節手臂去!
蒼山狼凶暴地絞緊了嘴,用力撕咬著女孩的手臂,誓要把它咬斷!
女孩瞪大了泛著血絲的雙眼,咬緊了牙根,硬挺過鑽心的痛感,深深插入蒼山狼喉管的手,握緊了暗藏著的斷刃使勁一劃一拉!
蒼山狼痛苦而不甘地想要將女孩的手臂吐出來,卻被女孩借勢把那一條巨大的血口子拉得更大了。
它想要長嘯一聲,可是喉管已破的它卻再也做不到了。它痛苦地在地上打滾,用爪子抓著不斷往外涌動鮮血的脖子,卻只能讓血流得更加猛烈。
它知道自己要死了,想要最後站起來與那個可惡的人類同歸于盡,可是力氣漸漸流失,它只能躺在地上渾身抽搐……
它還想對月長嘯,還想與同伴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自由地奔跑,想像個王者那樣追擊雄鹿和野兔,想像個衛士那樣守護全體族人的領地不讓該死的人類進入……
五感逐漸回歸,女孩有些晃神地站在斗獸場的最中心,接受著所有人或歡呼贊賞或惡毒咒罵的喊聲,這才意識到,狼死了,自己贏了,活下來了。
……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一個不起眼的暗廂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站著一個戴著黑 的面具的男人,他注視著被斗獸場的彪形大漢重新捆上鐵鎖鏈帶下去的女孩,仿佛自言自語地說︰「去查她。」
一個冷漠干練的女聲回答道︰「是,尊教主令。」
注視著空蕩蕩的擂台半晌,男人在面具之下的臉上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微笑,暗不見底的純黑眸子里盡是快意之後的漠然。
「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他低聲說。
……
衛琳瑯冷笑著看著或失落或狂熱的人們,哪里還會不明白這斗獸場是個怎麼樣的地方、斗得是什麼「獸」?
她對這種地方並不特別厭惡,因為她也是出身權貴家族,她深刻地了解這個社會中奴隸的低_賤程度和貴族的獵奇程度。
只不過,作為一個有著起碼是非觀的江湖人,衛琳瑯覺得她怎麼都沒辦法喜歡上這里。
骯髒,污穢,低_賤。
血腥,廝殺,爭斗。
這里將社會最不堪的一面,血淋淋毫無保留地翻開,不以為恥反以為豪,就像是一朵開在最深沉的暗夜里的花朵,有著誘_人_墮_落的外表,根睫卻是一顆深深植在人心的土壤中的丑惡無比的毒瘤。
她身邊的老頭興奮地手舞足蹈,嘴里高聲嚷嚷道︰「小老頭兒我什麼本事沒有,看人的本事那是一流啊!哈哈哈,這次賺翻啦、賺翻啦!」
衛琳瑯皺緊了眉,覺得他太吵了。這時,又有人拍上了她的肩膀。
衛琳瑯本就心情欠佳,現在更是煩得不行,她不耐煩地回頭吼道︰
「滾開!我說了不下注,听不懂人話嗎?」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無奈道︰「是我。」
衛琳瑯定楮一看,原來是趙向天。她奇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趙向天撇撇嘴道︰「我還想問你為什麼在這里呢?」
衛琳瑯移開目光到擂台上,新一輪的斗獸在三聲鑼、九聲鼓中開始了。
這一場是三只巨大的獒犬對上一個女人。
她想了想,覺得告訴他也無妨,便道︰「還不是……跟著我二哥來的唄,沒啥好說的。倒是你,居然會來這種地方,我本來以為去青_樓楚館就是你的極限了,原來你還愛看人_獸相殺,挺有興致。」
擂台上,那三只獒犬無不吼聲連連、狀若瘋癲、極為可怖,其中的一只居然是絕跡甚久的鬼獒!獒犬已經是犬中之王,而鬼獒更是王中之王!其凶狠殘暴的天性連豺狼虎豹比之都有不如。
反觀那個女人,害怕得渾身顫抖,頭發蓬亂,一張被毀容得坑坑窪窪的臉上布滿了淚痕和血跡。
要是以往,這強弱如此明晰的一局肯定不會有人押女人贏,可是剛才那個女孩以弱勝強的大逆轉實在是給在場的人們以極大的震撼,難免有剛才不看好女孩結果卻輸掉了賭注的、腦子不清醒的瘋狂賭徒寄希望于女人的突然變強。
「不要陰陽怪氣。」趙向天敲了她一記,說道。
「陰陽怪氣?」衛琳瑯哼笑,「說我陰陽怪氣,我哪兒陰陽怪氣了?我根本沒說錯。你不是正義感爆棚麼?你不是江湖正道人士麼?鋤強扶弱的大俠,現下你怎麼不去救台子上的女人和小孩了?虛不虛偽啊。」
趙向天一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擠兌,想像以前那樣無所謂地笑一笑,卻發現已經笑不出來了。
吊兒郎當的他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似的,趙向天發現,出這一趟遠門之後,自己好像愈加無力,心情也愈加沉重。
他豈是不想救人?可是這斗獸場的奴隸,豈是他能救得了的?先不說斗獸場在京中的背景,就說說這場子里看場的高手,不知凡幾,他完全不妄想能帶著個累贅從這地底之城中逃出生天。
號角和鼓聲響過,戰斗開始!
不過也許這並不能被稱作「戰斗」,這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或者說是獵殺!
再次賭輸了的人自然頗為惱怒,不過,這一場獒吃人的好戲足以值回票價——
女人沒有經過太多的掙扎就被三只獒犬壓在爪下,被迅速地分食。
她到最後連尖叫都變了音形,那可是眼睜睜活生生地被野獸肢解吞下!
鬼獒不愧是獒中也無犬可敵的存在,自己獨霸著女人的上身和主要肢體,其余的兩只獒犬只得在遠處來回撥拉著一只斷臂。後來,等鬼獒用餐用得差不多了,它們才偷偷叼回一顆頭顱,兩相分食。
「並不是來看斗獸的,」眼睜睜地看著女人被野獸分食,趙向天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輕聲解釋道,「我是……追蹤那天的縱火殺人犯來到這里的。」
衛琳瑯駭然,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什麼?他剛剛說什麼?
縱火殺人……那不是魔教教主歐陽常棣干得麼?!
他現在居然也在這里麼?!
開、開什麼玩笑!
還在等什麼,走為上啊!
她覺得趙向天既是瘋子又是恩人。
可不是瘋子麼?別人都躲著教主,就你成天一心想送上去給他殺,不瘋不傻?
可不是恩人麼?既然叫她知道歐陽常棣在這里,她就可以提前跑路了!
衛琳瑯「噌」地站起身,打算就這麼悶不吭聲地偷跑掉。
她對歐陽常棣的畏懼是很正常的弱者對于強者的畏懼,因此她並不認為逃跑這行為很可恥。
趙向天還沒反應過來她想干什麼,她就已經起身走掉了,可是狹窄的過道上卻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哎,我就覺得那女的不行吧,老頭我的眼光那可一直都是賊毒賊辣的,跟著我下注啊,沒輸的!」
那個自詡為眼神毒辣的老頭正帶領著一個小年青往這邊來,吹噓著自己的戰績,那高興的樣子,估計剛才是領錢去了。
「那只鬼獒喲,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弄來的,估計以後啊,前途無可限……」
老頭剛想繼續展示一下自己高屋建瓴的觀點,誰知說著說著,整個人就倒了下去,直挺挺地栽到地下去。
老頭倒下後,那個小年青彎下腰,本想查看一下他出了什麼事,卻沒防著自己也倒了下去。
接著,就像潮水一般,斗獸場中的人們一個接一個地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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