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潤珠華點絳心155_來自()
東暖閣里,龍尋和水琦正玩得高興,忽然听見外邊一聲沉悶的嬌哼,然後是雪雁慌張的聲音︰「啊——王妃,您怎麼樣?」
龍尋大驚,忙抱著水琦從東暖閣跑出來卻見黛玉倒在地上,一手扶著肚子臉色慘白,雪雁慌慌張張想要扶起她來,而黛玉則只是雙手捧著肚子,眉頭緊皺。
龍尋忙兩步上前來把琦兒放在地上,半跪在黛玉旁邊焦急的問道︰「姑姑,你怎麼樣?」
珺兒原是嚇得傻愣愣的,忽然間像是反映過什麼來,挖的一聲哭了。
黛玉忍著肚子里強烈的不適吩咐女乃媽子︰「把兩個孩子都抱走……送去……送去太妃那里……」說話間,只覺得腿間一熱,有粘粘的東西緩緩的流出來。又忙吩咐︰「快叫穩婆……」
她一連串的吩咐下來,人已經氣喘吁吁的,臉色越發蒼白。
龍尋到底是個孩子,見黛玉這樣已經嚇得手足無措,只一疊聲的重復她的話︰「快把琦兒和珺兒抱走!叫穩婆來!穩婆呢?!」
原來準備的兩個穩婆已經匆匆趕來,女乃媽子已經匆匆把兩個孩子抱走,雪雁見黛玉身下的裙子已經浸染了血漬,忙拉了一把龍尋勸道︰「小王爺,您快些去叫人傳太醫來!」
龍尋紅著眼楮沖出去,又連聲吩咐婆子去傳太醫,又叫人立刻去通知太妃。然後便在院子里焦急的轉了幾圈,終是被屋子里一聲難捱的沉吟聲給攪得六神無主,又急急忙忙的沖進屋子里去。
黛玉已經被幾個粗壯的婆子抬上了一張藤屜子,六七個人有抬著那藤屜子往廂房里去。龍尋見了,忙上前去握住黛玉的手問道︰「姑姑,你覺得怎麼樣?你沒事兒吧……」說著,他的眼圈兒居然紅了,聲音也帶著哭腔兒。
黛玉也是又痛又怕,此時孩子尚不足月,自己忽然間摔了這一下子不知道後果如何,卻也不忍心看著這個十來歲的孩子為自己擔心,只得忍著痛楚寬慰他︰「不要緊,怕是孩子不願再等了,要提前出來跟大家見面了。這不是著急的時候,你快去把王爺尋回來……」
龍尋恍然大悟,忙點頭道︰「姑姑放心,尋兒這就去找姑父!」話雖然這樣說著,他還是看著婆子們把黛玉安置在鋪了蓐草的產床上,又叮囑了雪雁一番才匆匆離去,出門時又和太妃撞了個滿懷,匆匆請了安,便一溜煙兒的跑了。
太妃心急如焚也顧不得許多,只扶著徐嬤嬤的手匆匆的往里面來,因見婆子們都在東廂房的門口進進出出便知道黛玉已經搬到了廂房去,于是沿著游廊往東廂房來。
龍尋出北靜王府之後飛身上馬,揚起馬鞭狠狠地抽了幾鞭子,他那匹曾經跟隨他父親征戰沙場的汗血寶馬便揚起了四蹄風一樣飛奔而去。
王府的幾個大管家听說王妃出了事故,一個個都把皮繃得緊緊地,聚齊了在後廳里等著里面傳出什麼話兒來,生怕誤了這頭等大事兒。
黛玉已經疼得滿頭是汗,兩個穩婆手上沾著血跡在哪里忙活。眾人見太妃進來,忙福身請安,太妃生氣的說道︰「如今你們還給我請什麼安?不好生的服侍你們王妃,以至于出了今天這樣的差錯!若是你們王妃有什麼好歹,你們這一屋子的人可別怪我老太婆無情!都打起精神來給我好生服侍著!」
眾人原本就心里害怕,此時听了太妃的話越發的戰戰兢兢起來,一個個兒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做事,兩個穩婆心知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這一刻了,更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太妃長長地嘆了口氣,坐在屏風外邊的椅子上坐鎮。徐嬤嬤也是萬分焦急的站在那里看著眾人忙忙活活。而黛玉的沉吟聲越來越緊,正月里的嚴寒天氣連太妃的腦門子上都有了一層細汗。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孩子依然沒生出來。
太醫院里來了四個太醫,輪流為黛玉診了脈,只說並無大礙,請太妃放心。
然而太妃听著黛玉的聲音一聲一聲的低下去,似是沒了力氣。于是低聲吩咐徐嬤嬤道︰「你過去看看是什麼情形。」
徐嬤嬤心里也是又急又怕,听了太妃的話立刻答應一聲轉過那道大屏風進去看黛玉。
黛玉此時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嘶喊,只是無力的靠在一個婆子的懷里,嘴里咬著的手巾也掉到了一旁,而她卻半張著嘴巴一口一口的吸氣。
徐嬤嬤忙上前來握住黛玉的手,心疼的問道︰「王妃,你怎麼樣?」
黛玉听見徐嬤嬤的聲音,微微睜開眼楮,無力的問︰「嬤嬤——王爺回來了沒有?」
徐嬤嬤只暗暗地嘆了口氣,勸道︰「主子放心,小王爺已經去鳳棲鎮找王爺去了。太妃在外邊呢,很是不放心。叫奴才進來跟王妃說,沒事兒的……」
黛玉苦笑一聲,只覺得心里莫名其妙的發酸,又落下淚來。
徐嬤嬤忙勸道︰「主子,奴才喂您吃一口湯水吧,孩子還沒生下來,您不能沒有力氣了呀。」
黛玉點點頭,想要說什麼,卻被突然襲來的陣痛給頂了回去,只是咬著牙緊皺了眉頭生生的忍住。她不是沒力氣了,只是每次疼痛襲來的時候,她只咬著牙硬硬的忍下去。只因為他听不見,她縱然有再大的痛楚也不願意出聲。
徐嬤嬤命雪雁端了一碗補湯來慢慢的喂著黛玉喝了幾口,然終究是陣痛越來越緊,她再也吃不下去。
穩婆一邊幫著她推著,一邊鼓勵黛玉用力。忙的渾身都被汗水濕透。外邊,太妃越發沉不住氣,索性起身去廊檐下來回的踱步。
龍尋一路狂奔,跟在他身後的四名護衛也不敢勸說,只得拼命地揮著馬鞭催馬急行,五個人瘋狂的往鳳棲鎮趕去。
而此時的水溶正坐在鳳棲鎮背面的鳳凰山軍營營帳內,冷冷的看著被捆綁了的四個穿著軍裝的男人。他冷冽如冰刀的目光從四個人身上慢慢的看過去,四人便一再的縮著脖子,弓著腰身不敢說話。
水溶終于冷冷的開口︰「你們四個人誰先說?」
四人的身形同時一僵,其中一人暗暗地往後退了半步。
水溶的目光便鎖定那人,沉聲喝道︰「江有志,你說!」
那個往後退了半步的人便是江有志,他听見王爺點了自己的名字,猛然抬頭,一臉差異的看了水溶一眼,心想高高在上的北靜王居然知道自己一個軍牢獄卒的姓名?
也只是這一瞬間而已,江有志立刻明白這位冷面王爺實際上是個心細如發的人,哪里還敢怠慢,忙上前一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道︰「回王爺,小的那晚跟李小四交班的時候,人還好好地。之前小的給他們送了飯,飯菜和平時也沒什麼兩樣,一直都是王大有給他們做飯,也是王大有給這些人送飯。因為王爺特別交代過,所以只這兩個牢飯小的特別謹慎,飯菜是小的們找了耗子試過之後才敢拿給他們吃。」
水溶的眉頭微微皺著,目光從江有志身上轉到了李小四的臉上,冷聲問︰「李小四,你有什麼說的?」
李小四已經嚇得雙腿打哆嗦,說話都不流利了︰「王……王爺,不是小的干的,小的……什麼也不知道……」
水溶頓時暴怒,吩咐道︰「來人,把他給我拉出去先打而是軍棍!看他知不知道如何跟本王回話!」
左右護衛立刻答應一聲,上前拉了李小四出軍帳去打。剛打了幾下他便受不住了,鬼哭狼嚎的叫著︰「王爺饒命……小的什麼都說……是陳千戶給了小的五十兩銀子叫小的干的……小的……一時糊涂……求王爺饒命……」
水溶轉頭一看身邊的一命玄色鎧甲的護衛,那人拱手出去,不多時便把軍營中兩個姓陳的千戶全都綁了送至水溶的大帳內。
這兩個千戶不等水溶審訊,其中一個便忙跪下喊冤︰「王爺饒命,出事兒那天小的請假回家了,這事兒跟小的沒關系……」
水溶剛要發作,便听見帳外有馬鈴聲由遠至近,于是生氣的喝道︰「什麼人敢在此處騎馬?!」
話音剛落,外邊的護衛匆匆進來回道︰「回王爺,鎮江王爺來了!」
水溶一怔,剛說了一句︰「他來做什麼?」龍尋便自行掀起大帳的門簾沖了進來,三步兩步沖到水溶跟前,氣喘吁吁地說道︰「姑姑……姑姑出事兒了!王爺快回去……」
水溶大驚,頓覺方寸大亂,只抓著龍尋的手問道︰「出了什麼事兒?快說!」
龍尋喘了兩口氣,焦急的說道︰「不小心摔倒了,恐怕要生……姑姑自己不說,可我看著她……」龍尋不敢說後面的話,一想到黛玉蒼白的面孔,他的心便一揪一揪的痛,痛的不敢去說那樣的字眼兒。
水溶把手中的令箭一扔便要往外沖。旁邊的燕松昀忙上前攔住勸道︰「王爺且慢!」
「滾開!」水溶哪里顧得其他,此時他是神來殺神,佛擋弒佛。燕松昀伸手攔他,只被他揮手一推,便推了個趔趄,站穩後卻見他已經大步離去。
燕松昀焦急的瞪了龍尋一眼,著急的喊道︰「這是什麼時候,王爺如何能回去?!耽擱了皇上吩咐的差事,誰能擔得起?!」
龍尋見水溶已經出了大帳,心中的焦慮稍微緩解了幾分,但那股火氣卻被燕松昀給勾了起來,便立刻吼回去︰「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兒?不就是那幾個宵小之輩麼?你就不能有些擔當?!你不是皇上身邊的近衛麼?難道你這個大將軍還辦不了這麼點兒屁事兒!若是老子的姑姑有什麼差池,老子要你好看!」
龍尋從小在軍營長大,曾經是滿嘴髒話。後來跟著黛玉幾年,好歹有了幾分文雅之氣,如今一遇到這樣的事情,骨子里的暴虐之氣全都被激發出來,他紅著眼楮沖燕松昀罵髒話,還真是把營帳里的幾位將軍都給震住了。
衛若蘭見燕松昀被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給吼得說不出話來,忙上前勸道︰「好了好了,二位都不要著急。事情已經有了眉目,燕將軍,咱們倆也能把此事辦了。回頭跟皇上交差的時候只說北靜王妃出了事故,王爺把事情查處了眉目後交給我們二人處理,匆匆趕回去處理家事,想必皇上也不會怪罪王爺的。」
燕松昀听了衛若蘭的話,又忽的想起當初皇上龍潛時對嫻陽郡主的一番情意,心里的著急也漸漸地緩和下來,嘆了口氣說道︰「嗯,衛將軍說的是,咱們繼續審那幾個狗東西吧。」
衛若蘭忙道︰「是是是,來人!把那個李小四帶進來,讓他看看這和兩個陳千戶哪個是給他銀子的那個!」
龍尋看了一眼已經歸位的幾個將軍,便只點了點頭,說道︰「諸位忙著吧,本王先走了。」說著,他也匆匆出了軍帳又飛身上馬往回趕去。
饒是水溶打馬如飛,待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此時的北靜王府里里外外所有的人都如履薄冰,水溶一進門感受到了這戰戰兢兢的氣氛,一邊疾步往里走一邊問迎上來的水安︰「王妃怎麼樣了?」
水安遲疑了片刻,方硬著頭皮回道︰「奴才剛听里面的婆子說——太妃做主,正命太醫用針灸之法給王妃催生……」
「什麼?!」水溶頓時如墜冰窟,布滿血絲的雙眼瞪著水安,怒道︰「糊涂!」
這種辦法就算是在民間也不為百姓所推崇,因為催生是有極大的風險的,搞不好就是一尸兩命。而且就算孩子生下來了也會因為不足月的關系而夭折。但是利益面前卻總是不乏冒險之輩。
自古以來,立嫡立長。沒有嫡子,則以長子為先。而後宮之中不乏別有用心之輩利用這種辦法來爭奪長子之位。所以針灸催生之法歷來為宮廷禁用,如有違者,輕則喪命,重則株連九族。
北靜王府不是皇宮,黛玉也已經產下嫡子,這會兒用這種辦法催生只有一個理由……
水溶不敢再往深處想,只覺得雙腿如灌了鉛一樣的沉重,身上一陣冷一陣熱,腳下一個不穩,差點被前廳通往後院那道門的門檻給絆倒。
水安忙上前攙扶,戰戰兢兢的勸道︰「王爺小心……」
水溶心中又急又痛,抬手推了水安一把,罵道︰「混賬,把這該死的門檻給我砍了!」
水安哪敢吭聲,只得連連躬身。
水溶風一樣進了靜和院,一踏進院門便被里面緊張的氣氛和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給沖的頭皮一緊。兩個端熱水的小丫頭猝不及防看見自家王爺那張冰冷的臉,嚇得一個哆嗦手中的水盆幾乎要掉到地上,水溶卻抬手扶住了水盆,沉聲道︰「端好了!敢誤了大事兒仔細你的腦袋!」
小丫頭原本以為自己活不成了,不想王爺卻如是說,一時間感激涕零,連聲應道︰「是,是……」
水溶回來,太妃已經得到了消息,說話間太妃已經扶著一個小丫頭的手從廂房里走了出來,迎面看見往里面闖的水溶,沉聲喝道︰「你進去做什麼?!」
水溶被太妃擋住了去路,只得耐下性子來,啞著嗓子問道︰「母妃,玉兒怎麼樣了?」
太妃臉色陰沉如水,卻又極為無奈,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不到生的時候,太醫正在盡全力……」
水溶的心像是被誰用鈍刀挖出來狠狠地捏,痛的連呼吸都成了奢望。死一樣的沉默在母子二人之前轉了幾個圈兒,水溶終于抬手把太妃緩緩地推開,咬牙說道︰「我進去看看……」
「你不能進去……」太妃想不到水溶回推開她,一個愣神之間水溶已經抬腳邁進了那道門檻兒。她急急忙忙的伸手去拉,卻只是抓住了他一角衣袖。水溶一心進去看黛玉,哪里顧得上太妃的拉扯,太妃死死地抓住水溶的衣袖,卻冷不防被他一掙,手中衣料本是上等的織錦,質地柔滑,從她的手心里倏然抽了出去,太妃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
「你……」太妃氣急,恨恨的瞪著水溶決絕的背影,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暈眩。
旁邊的小丫頭忙上前攙扶住她,驚叫一聲︰「太妃,你怎麼了?」
水溶心頭一痛,回頭喝道︰「照顧好太妃!」
屏風里面已經因為月兌力而暈厥的黛玉被這一聲低喝聲吵醒,悠悠的睜開眼楮看了旁邊的徐嬤嬤一眼。
幾個太醫正在給她施針,見她醒了,忙道︰「王妃醒了!王妃醒了!快——穩婆……」
水溶已經推開上前攔擋的嬤嬤沖了上來,紅著眼楮沖著太醫怒喝︰「保大人!誰準你們催生的!王妃若是有什麼閃失,我定要請旨誅了你們全家!」
那幾個太醫一听這話立刻傻了,一個個慌忙把黛玉身上的銀針拔下來,轉身跪倒在水溶跟前,磕頭求饒︰「王爺饒命……是太妃說的保孩子……臣等也是奉命辦事……求王爺千萬饒命……」
水溶抬腳踢開那個抱著自己小腿的太醫怒道︰「還不趕緊的想辦法?!想要活命,就把你們看家的本事拿出來!」踢開太醫,他方轉身半跪到產床旁邊,推開徐嬤嬤自己抱住她的頭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又拉著她的手啞聲嘆道︰「玉兒,為夫回來晚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世上……」
徐嬤嬤站在水溶旁邊,听見他後面那句話頓覺得心頭一陣酸楚,想到自己這些年陪著太妃兩個守寡的女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不容易,忍不住喉間哽咽,眼淚便撲簌簌的流了下來。于是她忙轉身匆匆的轉過屏風出去了。
太妃氣喘吁吁地靠在椅子上,正被水溶的固執氣得說不出話來,因見徐嬤嬤抹著眼淚出來,便生氣的罵道︰「這是什麼時候?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徐嬤嬤上前跪在太妃的腳邊,拉著太妃的手勸道︰「我的好主子……您可不能再犯傻了……王妃若是有個好歹,王爺恐怕也……您沒瞧見王爺急得那副樣子麼?什麼陳規俗套,您就別計較了……」
太妃皺眉嘆道︰「兒子都不孝順了,我還指望孫子做什麼?索性我是個苦命的罷了……」
徐嬤嬤勸道︰「我的主子,您怎麼這麼說呢!王爺還是很孝順的,只是這些年您也過來了,一個人的苦楚您心里明鏡兒似的,難道還要王爺也受這樣的苦麼……剛剛奴才听王爺說……王爺跟王妃說——要她堅持住,別留他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徐嬤嬤哽咽著說不下去,又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太妃一怔之間,亦是老淚縱橫。
龍尋隨後匆匆趕來,一腳邁進門來卻見太妃和徐嬤嬤老主僕兩個抱頭痛哭,一時間慌了。忙上前問道︰「太妃,我姑姑怎樣?!」
徐嬤嬤忙抬頭擦著眼淚,起身給這位小王爺行禮,又歉然笑道︰「小王爺別擔心,王爺在里面呢,正命太醫盡全力救王妃。王妃吉人天相,絕不會有事兒的。」
龍尋哪里要听她這樣嗦,轉身便要往屏風里面去看黛玉,卻被徐嬤嬤死死地拉住,于是冷聲喝道︰「放手!」
徐嬤嬤苦苦勸道︰「小王爺,事關重大,您不能進去!老奴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能放手……」
里面水溶听見龍尋和徐嬤嬤的對花,遂揚聲喝道︰「尋兒!不許胡鬧,你姑姑叫你出去!」
龍尋听了這話,只得跺腳轉身往出門走到窗戶底下去,對著里面喊道︰「姑姑——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答應了我娘要看著我長大的……你若是不保重自己的身子,將來見了我娘也無法交代……」
里面黛玉原本虛弱無力的靠在水溶的懷里昏昏沉沉,外邊龍尋無理取鬧的一陣吆喝,卻把她從混亂中吵醒,她無奈的睜開眼楮,喘息著說道︰「這孩子真是吵……」
水溶摟著她一邊用自己的衣袖擦著她腦門子上的汗一邊勸道︰「玉兒,你听見了……一定要堅持住哦……」
黛玉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覺得一陣劇痛,一時沒有忍住,便嘶啞著喉嚨叫了出來。
水溶的手被她驟然攥緊,指甲掐進皮肉里,卻抵不上胸口處萬分之一的疼痛。
一聲嬰兒嘹亮的啼哭,黛玉悶哼一聲失去了知覺,暈在他的胸口。
「玉兒——」水溶大驚,失聲喊了一聲,抱著她咬破了嘴唇也沒有忍住眼楮里的悲痛洶涌,極大地一顆淚珠從他的面頰上掉下來,落在她的臉上,不偏不倚恰好落到了她干裂的唇間,倏然不見。
然後,他的眼淚便如汩汩清泉一樣撲簌簌落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唇間臉上,如甘霖一樣滋潤了她蒼白的唇,洗淨了她濕粘粘蒼白的臉頰。
穩婆抱著孩子高興地出去給太妃道喜︰「恭喜太妃,賀喜太妃,王妃又給您添了個孫子!」
太妃抱過孩子,含淚問道︰「王妃怎麼樣?」
穩婆忙回道︰「王妃失血過多,這回兒暈過去了。不過王妃吉人天相,自有神靈護佑,請太妃放心吧。」
太妃嘆了口氣,端詳著襁褓里極像水溶的孩子,含淚笑道︰「你這孩子,可把你娘給折騰壞了……將來若是不孝順,祖母可不饒你……」
龍尋匆匆的沖進來,看了小嬰兒一眼,便問著穩婆︰「王妃當真無事?我——我可以進去看看了吧?」
太妃嘆了口氣,說道︰「也不差你一個了,進去就進去吧……」
龍尋忙‘唉’了一聲,轉身進了里間。
太妃和徐嬤嬤無奈的對視一眼,搖了搖頭,又去仔細的看懷里的小孩兒。徐嬤嬤一邊擦淚一邊笑道︰「太妃的孫子,個個兒都是孝順的。看咱們小主子跟王爺剛生下來時一模一樣,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看見他奴才立刻就想起當日太妃剛生下咱們王爺來的時候……」
太妃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嗔怪道︰「你又來招我,嫌我今兒出的丑還不夠啊?」
徐嬤嬤忙笑著賠不是,老主僕兩個一笑,旁邊服侍的丫頭婆子們也跟著笑了起來,一個個方敢上前來給太妃道喜。太妃高興地點頭,又嘆道︰「去吩咐水安,叫他拿兩百貫錢出去散給那些要飯的窮人,算是我給這孩子他娘祈福,求菩薩保佑她平平安安的挺過這一關去,好好地把這三個孩子教養長大。」
徐嬤嬤笑道︰「很該這樣,很該這樣!太妃惜老愛貧,王妃更是菩薩心腸,佛祖定會保佑咱們府上全家平安和美,保佑太妃福澤綿長!」
屏風里面,太醫終于把一根根銀針從黛玉的手臂腦門上拔下來,後退兩步跪在水溶跟前,一邊擦汗一邊回道︰「王爺,王妃的性命沒有大礙了。只是這次身子元氣大傷,要好好地修養一陣子才行。臣等這就下去開方子,湯藥補藥一定不能少了。再有,切記不可勞神,不可生氣,一定要王妃心平氣和的坐月子,否則病根兒一旦做下,便是一輩子的事情……」
水溶點頭道︰「有勞幾位了。等王妃好起來,本王必有重謝。」
幾個太醫連聲道︰「不敢,不敢」然後恭敬地退出去,一個個兒也都是暗暗地長出一口氣。
往日一直听說這位王爺冷面無情,今日看來傳言也有些不盡不實,這位王爺雖然性子冷,但卻不是無情之人,但看他對王妃的一片情意,可知他的用情之深。
幾位太醫下去後洗了手,一邊慢慢地品茶壓驚一邊商議著藥方子該如何開才能給北靜王妃安全的進補,又在心里暗暗地感嘆著北靜王的人品——富貴之家,這樣的男人真是難得啊!
黛玉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來,醒來後意識慢慢地恢復,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像是從碾磨里過了一遍似的,連手指腳趾都疼的撕心裂肺。睜開眼楮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沉吟了一聲,把趴在床邊打瞌睡的水溶從夢中驚醒,匆匆抬頭的同時握緊了她的手,關切的問道︰「玉兒,你怎麼樣?」
黛玉慢慢的轉眼,看著憔悴不堪的一張臉上一雙眼楮布滿了血絲,下巴上的胡子也冒了出來,越發顯得他眼窩深陷,雙頰也消瘦下去許多。一時間,她只覺得自己身上的疼痛似乎沒那麼劇烈了,交替兒來的是一陣陣的心疼。忽的又想起了什麼,她擔心的問道︰「孩子怎麼樣?」
水溶低聲勸道︰「是個兒子,真是調皮,居然把他娘親給折騰成這樣子。不過玉兒放心,這小子雖然早產,但卻強壯著呢,這會子吃飽了在那邊女乃娘那里呼呼地睡呢。」
听到孩子沒事兒,黛玉的心又放下了一半兒,于是虛弱的一笑,說道︰「王爺快去休息一下吧,看你都累成什麼樣子了……」
水溶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親著,低聲說道︰「跟玉兒比起來,這實在不算什麼。餓了吧?我叫她們頓了魚湯,還有清粥,你想吃什麼,或者都叫他們端來?」
黛玉輕輕搖頭︰「我不餓,只想看看孩子……」
水溶低嘆︰「他幾乎要了你的命了,你還這麼記掛他!」
黛玉又笑,眼楮里閃著幸福的神色︰「正因為這樣,我才更疼他。我們母子也算是一起在鬼門關闖過來的,曾經同生共死一回呢……」
水溶立刻撅嘴︰「玉兒,你在說這話為夫可要妒忌了……」
夫婦二人相視一笑,那依依不舍的情愫和無需表白的默契像是已經攜手百年。
黛玉平安的醒來,水溶放心下來,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黛玉跟前服侍的丫頭都叫到跟前秘密的審問︰「當時是怎麼回事兒,王妃好好地如何會摔倒?你們只如實招吧。你們騙太妃說是珺兒搗亂的事情可別拿來糊弄本王,別把本王當傻子看!」
此言一出,跟前的七八個丫頭加上五六個婆子還有水珺水琦的四個女乃娘都嚇出了一身汗。
紫鵑因快要生了,黛玉不叫她常在身邊伺候,就是進來當差也一般是在廂房安靜的做些針線,所以這次水溶問話並沒有叫她進來。這一群丫頭婆子里面雪雁自然成了領頭人。
水溶問完了話,冷冽的目光挨個兒的打量著。今日他有足夠的耐心要把事情弄清楚,就算是無意之過,他也沒打算饒了那個害黛玉差點丟了性命的人。
雪雁之前只顧著擔心慌亂,也沒有細想。今日听了水溶的話,忙皺起眉頭細細的想著當日的情景,半晌後方上前一步回道︰「回王爺,奴婢記得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小世子因膩著王妃不松手,李嫂子見王妃累了,上來勸小世子跟她去外邊玩兒,小世子不依,抬手便推李嫂子。推了兩下不知為何忽然哭了,而且哭得很厲害……然後,旁邊的周嫂子忙上來幫著哄小世子,小世子上了牛脾氣,說什麼也不要兩個女乃娘抱。掙扎見小世子往地上倒去,王妃心里著急,忙上前去摟小世子,誰知腳下不穩,被腳爐絆了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
水溶一下子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冷聲問道︰「珺兒為什麼忽然哭了?他並不是個愛哭的孩子,而且哭得很厲害,是因為什麼?」
眾人面面相覷之後,都低下頭去。雪雁又細細的想了一遍,也茫然的搖頭,愧疚的說道︰「當時奴婢正端著茶湯,站在王妃另一側,也沒看仔細。」
水溶皺眉吩咐雪雁︰「去把珺兒叫過來。」
雪雁福身答應著,去廂房里找紫鵑把水珺帶了過來。龍尋正在廂房里幫著紫鵑看護琦兒和珺兒,听了雪雁的話索性連琦兒也一並帶了過來。
水溶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幾日竟然消瘦了些,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雖然還是很有神,但眼皮卻因為見不到他母妃而有些 ?,便抬手把他拉到跟前,問道︰「珺兒,那天你母妃從榻上摔下去之前,你為什麼忽然哭了?你母妃打你了麼?」
水珺連忙搖頭,一雙大眼楮看著水溶,小嘴緊緊地抿著,眼看著又要哭。水溶抬手模了模他的腦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下來,又問︰「那你為什麼哭?」
小水珺說話依然不利索,卻抬著小手小聲說道︰「疼……」
水溶握住他那只小手拉到眼前仔細的看著,又問︰「哪里疼?」
小水珺白白的拇指在手掌心的某處點住,給水溶看︰「父王,這里……好疼……」
水溶細細一看,果然在小小的掌心有一個小紅點,再仔細看看不難發現那里應該是被某種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還有一點紅腫。只是小孩子家家的若是不說,大人一般都不會注意到他的手掌心里怎麼樣。于是水溶的目光在看向水珺的女乃媽子李氏的時候,便如同一柄冷冽的刀鋒,冷颼颼的像是要剝了她的皮。
龍尋放下水琦,上前兩步走到李氏跟前,冷聲問道︰「你還不如實招來,是等著被剝皮抽筋才說實話麼?」
李氏嚇得一個趔趄跪倒在地上,失聲哭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小世子只抬手推了奴婢兩把,奴婢也沒敢怎麼樣。當時王妃就坐在那里……奴婢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小世子怎麼樣……求王爺明察……」
水溶卻懶得听她辯解,只吩咐道︰「來人,把這賤婦給我拖出去狠狠地打!不許給我打死了,但要打到她說實話為止。」
此時在外邊听吩咐的人使雪空。
黛玉出了這樣的事情,雖然是在家里,但她依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水溶若是發起瘋來要治她的罪,她也是無話可說。所以听了這話毫不猶豫的進來,伸手提起李氏便轉身飛出去,到了院子里直接把人丟在地上,隨手從旁邊的梅樹上折了一根枝條,便朝著李氏的身上抽去。
雪空這樣的武學變態對上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乃媽子,就算她手里拿的是開滿了梅花的細小樹枝,也不是後者能承受的,況且是在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盛怒之下,後果可想而知。
沒抽了幾下,李氏便皮開肉綻,身上的血珠子沾著梅花的花瓣煞是鮮艷。
雪空的勁兒用的很巧,抽的地方也很是奇妙,饒是李氏痛的死去活來,可就是沒有暈死過去。
抽了十幾下後,李氏便受不住了,一疊聲的求饒道︰「王爺饒命……奴才什麼都說……什麼都說了……」
雪空不解恨,又抽了四五下子才住手,上前兩步彎腰提起李氏,轉身奔進屋子里,把她丟在水溶的面前。冷聲道︰「快說!」
李氏一邊呲牙咧嘴的忍著身上的痛,一邊喘息著說道︰「他們……他們抓去了奴才的兩個孩子……逼著奴才給小世子吃點苦頭……想辦法攪了王爺這次出去辦差……否則他們就把奴才的孩子扔到山里去喂狼……王爺饒命,奴才實在沒有辦法……奴才該死……求王爺好歹饒了奴才一條賤命,奴才那兩個孩子怕是沒人管了……嗚嗚……」李氏一邊哭一邊說,話沒說清楚又嗚嗚的哭起來。
龍尋咬牙上前,抬腿踢了李氏一腳,罵道︰「你的孩子被他們抓去了,你就來害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也是生過孩子的女人,你這賤人居然如此蛇蠍心腸,就算是死一千次也是便宜了你!還有臉在這里求王爺饒了你的命?!」
水溶怒火中燒,此時恨不得把這個賤婦撕得粉碎,只是還有事情沒問清楚,憑著這個賤婦一個人是無法跟外邊的人聯絡的,她是女乃媽子,要一天十二個時辰時時刻刻都在珺兒的身邊,不許隨便外出的。于是忍著滔天怒火問道︰「你如何知道你的孩子被捉去了?又是什麼人會捉你的孩子?若有半字假話,你們全家人的性命我也一樣可以取來!」
李氏忙又哭道︰「我說……我說……奴才來王府當差之前,是在後面花園子里當差的。奴才的男人也是花匠,奴才的男人有個堂弟自己在外邊做生意。不知得罪了什麼人……那些人居然尋上了奴才一家子……都是那個該死的……他得罪了人家,卻拿我們的孩子去抵罪……奴才的話句句事實,求王爺饒命啊……」
水溶重重的喘了口氣,吩咐道︰「雪空,你听清楚了?把相干的人都給我找來!少一個你也別回來了!」
雪空一言不發,只拱手行了個禮,轉身飛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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