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白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處簡陋的平房里,身上蓋著舊卻干淨溫暖的棉被,窗外是一棵大楓樹,秋風吹動枝椏發出沙沙的聲響,已是傍晚時分,夕陽柔柔地照進來,他只覺得這時光甚是寧靜美好。
這時門「吱呀」一聲推開了,一個一身淺黃素衣的年輕女子微微低著頭輕手輕腳地進來,面容很是溫和,典型的小家碧玉的樣子。她習慣性地轉過頭看了看床的方向,發現木子白已經醒來顯然嚇了一跳,手中捧著的一些吃食和湯藥亦是隨之一晃,她趕忙穩住托盤,沖木子白靦腆地一笑,把東西放在桌上,柔聲道︰「公子醒了?來吃些東西吧。」
木子白挑眉,起身披上放在一旁被疊得整整齊齊的外衫,徑直坐到桌前老實不客氣地吃了起來,又一口喝下風寒藥湯,這期間那女子一直低著頭立在一旁不曾講話,甚是良家和善的樣子。
木子白吃完,才漫不經心地道︰「在下木子白,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敢問姑娘芳名?」
木子白從小被周圍的人捧在手心養大,不知道有多少少女為他魂牽夢縈,他驕縱不羈慣了,言語間少了禮數,故而就算是面對陌生女子,救命之恩也不怎麼在意,但在旁人看來,面對顯然還未出閣的女子,這卻是有些厚顏莽撞了。
那女子顯然不能接受木子白這般直接的做派,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小聲道︰「奴家姓許,喚作月奴。」
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這麼靦腆溫和的女子,木子白下意識地朝她看去,正巧許月奴也抬頭偷瞥了他一眼,兩人目光撞了個正著,她的小臉一下子就紅了。
「公子……風寒未愈,還是……還是多作休息的好……月奴不打擾了……」她結結巴巴地邊說邊往後退去,一踫到門就連忙轉身奪門而出!
木子白不由地撲哧一笑。
許月奴……他將這個名字玩味地在心中念叨了一遍,頭一次對一個女孩子產生了興趣。
懷南的楓林很有名,甚至已經形成了一系列的產業,由當地的居民包辦打理,所以一到秋天,便盡是天南地北絡繹不絕的游人,但像木子白這樣看得入迷以至于生了風寒的,還是很少的。
在許月奴家養病的這段日子,木子白逐漸了解到,她今年十六歲,自小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去年母親積勞成疾也撒手人寰後,便是她獨自守著這簡陋的平房,以幫人做女紅,打理楓林為生。那日她便是在巡視楓林打掃落葉的時候看見了暈倒在地的木子白,才將他帶回家中的。
這一日秋日正暖,木子白睡到日曬三竿方才起床,伸了個懶腰走出房門,便看見許月奴坐在院子里做女紅。她背對著陽光微微側過身子,瀑布般的長發傾瀉下來,臉上帶著淡淡的十分平和安逸的笑容,很認真地一針一線地繡著一副紅楓圖。
歲月靜好。木子白一愣,腦中便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這四個字。
許月奴似是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向木子白,然後展顏一笑。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慢慢了解到木子白的個性後,她不再像一開始那樣靦腆怕羞,木子白本就不甚在意那些繁文縟節,許月奴又是溫和善良的性子,一來二去的,兩人倒是成了很合得來的朋友。
「今日難得晴好,木公子睡得比以往晚了些呢。」她打趣他道。
木子白尷尬地撓了撓頭︰「月奴,這些天我躺的太久了,你什麼時候再去巡視楓林啊,帶我一起散散步唄!」
許月奴歪了頭想了想︰「嗯……既是這樣,我就不繡花了,先帶你出去走走吧。」
「如此甚好!」木子白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
于是許月奴收拾了一下,帶著木子白去往她負責的楓林區域。
兩人先是直接來到楓林最深處,將過多的落葉連同游人扔下的廢棄物一起慢慢地掃出去,最後綜合在一起由專人處理。
這種活計對于她一個弱女子而言,著實有些辛苦,但她無依無靠的,為了生活也沒辦法。
木子白家中雖不富裕,但也算是衣食無憂,作為神童長大的他也沒少為家里賺錢,故而他長到十八歲,也沒怎麼吃過苦頭。
才掃了沒多久,木子白便體力不濟,以病體未愈的借口嚷嚷著要休息。
許月奴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這樣吧,你若是撐不住了,便去一邊休息,這是我的工作,我決計不能怠慢的。」
于是木子白兩手一攤,甚是沒有男子漢氣慨地坐到一邊休息去了。
只余許月奴一人手持大掃帚慢慢地掃落葉。
為了行動方便,她把她的一頭黑發都綰了起來,裙角和衣袖都系起,舞動掃帚掃得很是仔細認真,連鬢角的汗水也來不及擦。木子白坐在一旁巴巴地看著她,最終還是忍不住上前。
許月奴冷不防面前突然出現一個身影,忙後退一步︰「怎……怎麼了?」
木子白毫不在意地拿出手帕為她擦了擦汗︰「你看你,累成這樣,一個姑娘家,這是何苦?」
許月奴小臉一紅︰「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啊……只是我無親無故,家中也沒什麼錢財,將來無非是村長做主將我隨便嫁了,眼下……我終究是要靠自己過活的。」
木子白看著眼前許月奴溫柔卻又不失堅毅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動,下意識月兌口而出道︰「既然你沒什麼好牽掛的,要不要一起做個伴陪我游學天下?」
許月奴驚訝地抬頭看他,兩人目光交接,一片楓葉緩緩從他們中間飄過,楓葉落下,兩人回過神來,同時面紅耳赤地轉過身背對對方!
一時沉默。
半晌,木子白听到背後傳來許月奴低低的聲音︰「我……要想想。」
木子白聞言,心情不知道為什麼頓時復雜了起來。
接下來的三天,兩人如非必要,能不見面就不見面,也絕不開口跟對方說話,一時間,兩人之間的相處明顯地尷尬了起來。
這回,隨意輕率如木子白,也覺得是自己唐突了。
三天後,風寒早已痊愈的他整理了一下行囊,準備向許月奴辭行。
彼時許月奴正好將他的午飯端進來,一見他在整理東西,當即愣住了。木子白見狀亦是一愣,隨後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向她走去。
「月奴……姑娘,這些日子多謝你照顧了,如今我的病已經痊愈,也是時候告辭了。」他拿出一錠銀子遞與她,「這個,就當做是住宿費吧。」
許月奴聞言臉色一僵︰「你……身體沒什麼大礙了?」
「嗯……」
「準備繼續游學?」
「嗯……」
「不帶上我?」
「嗯……嗯?!」木子白回過神來,瞪大眼楮看向她,「你……你說什麼?!」
許月奴微微一笑,低下頭輕聲道︰「……月奴想了三日,覺著能見識一下九州美景才叫不枉此生……還請公子多多照顧。」
木子白欣喜若狂地暗暗握了握拳頭,用力點了點頭道︰「你放心,我定然護你周全!」
于是兩人相識一笑,木子白又留了幾日,幫許月奴處理了一些事宜,兩人這才準備行裝,攜手離開了懷南,前往下一站——少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