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身經百戰的二人會有如此反應?原因倒也很簡單——自《機械》開服以來,要說群毆混戰中,玩家最怕遇到的電腦I恐怕就數「隱形殺手」了。這種機體一直都凶名卓著,據不完全統計,除了那麼十幾個有名有號的史詩級B外,大概也只有「隱形殺手」干掉的玩家人數與其本身被剿滅的數量完全不成比例,加之它的出現每每都伴隨著大型的戰爭,所以玩家給它起了個別致的外號——團滅制造者。
在幾十架各式各樣並不斷移動著的座機中去找一個隱形的家伙,不是說不可能,但至少兩個人想辦到的話難度不小,就更別說是在戰斗的情況之下了。找不到,只得小心提防著,這對于本就有些強弩之末的鬼魅與天煞來說,無異于雪加霜。于是,得知「隱形殺手」潛伏于附近的消息反倒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樣下去不行!啊!!!」體力相對較差的小艾最先發現了不妥,可惜還是晚了,只說話間,稍不留神,一個躲閃不及,輪回的右臂便被B2的導彈齊肘炸斷。
「再堅持堅持,我朋應該快到了。」
「沒時間了,必須馬把隱形殺手找出來。」
「怎麼找?」
「使用目盲,你搜索左面,我找右面,然後我再用強襲模式干掉它。」艾再次掃了一眼自己的攜能,堅定地說︰「機會只有一次。」
蒼狼清楚這大概是目前唯一的解決辦法,遂道︰「我數三個數,記得把納光度調到最低。」
「三、二、一!目盲。」
一陣刺目的炫光在無名峰.亮起,霎時間黑夜消散,亮如白晝。
在無盡的黑暗再次吞噬掉所有.光明之前,在叛軍短暫停頓的瞬間,借著紫霧的襯托,艾成功地鎖定了自己的目標,那是兩架隱形殺手,一架就在輪回的正前方,另外一架則躲在遠處靠近深淵的位置。「運氣真差。」
「疾!!」來不及多想的鬼魅大喊一.聲,立刻發動強襲模式朝前方的目標沖去,狂暴的能量場幾乎撕碎了沿途所有的敵人,同樣,也破壞了輪回本就殘破的外甲。
當小艾成功擊殺了第一架隱形殺手時,座機的整.體損害度更是飆升到了危險線,同時攜能也見底兒了。望著伸手可及的第二個目標,火暴丫頭把心一橫,直接高高躍起,單手揮舞著匕首,滑行,俯沖,由至下地將利刃送入了對方的胸膛。
看著敵人以致命的傷口為中心迅速顯現出來,艾.笑了,那是一種慘烈的微笑。
笑容還掛在女孩的臉,巨大的慣性已經將輪.回和隱形殺手的尸體一同拋出了懸崖,如同小艾計算過的那樣,離崖壁不遠,但卻是生與死的距離。
「N!!」蒼狼看著輪回.躥起時已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可他卻無力阻止,只能徒勞地喊著。頭一次,天煞感覺到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他甚至生出了錯覺,在小艾跌落深淵的剎那,似乎還回頭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囑咐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一樣,于是他控制著血蒼穹不管不顧地朝輪回消失的地方奔去。
「喊什麼喊?有老娘在,想死哪那麼容易。」一陣鶯語打由懸崖下一處突起的巨岩傳來。
「山嵐???」蒼狼超級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除了姑女乃女乃我,還有誰敢用幾十噸的家伙玩攀岩?」
血蒼穹探頭出去,恰巧看見一架紫紅色的龐然大物如壁虎般扣在峭壁之,右手還攬著尋死未果的輪回。
見小艾沒事,天煞心下大定,回身便開始清理起周圍的敵人來。
「你怎麼從這邊來了?」
山嵐費勁地將小艾先拋到蒼狼平治出來的空場內,然後自己再慢慢爬,「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山有多大!繞個路也把能量走沒了,再說,你死催活催的,姥姥我不抄點兒近路走,來給你收尸不成?」
听罷,艾是一腦門的瀑布汗,頭一次見如此強悍的女玩家,駕駛著純粹肉盾機種不算,說起話來那叫一個海派,三句話的工夫,輩分三極跳,直接就完成了娘到娘的娘地過渡。
「長點口德,要不是真著急,我這輩子都不想看到你。」蒼狼無力地說。
山嵐也不生氣,把座機往叛軍中一戳,巨臂展開,打棒球一樣,一個一個地將敵人抽下山崖。「開組!看在你以前沒少幫我的份,這次阿姨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呵呵呵!」艾是實在忍不住了,笑出聲來。
「耶?還是個女的?」山嵐發現新大陸一般兩步便跨到輪回跟前,敵人她也不管了,只專心打量起小艾來。
艾從容地笑著問︰「女的怎麼了?」
「待在狗子身邊的女人最後不是變態了,就是變性了。」這悍匪一樣的女子說起話來當真是生冷不忌。
小艾有些玩味地看著山嵐,「我可不是一般人哦!」
「切!!都說自己不一般,有幾個是真來玩游戲的?」悍女繼續嘲諷,「這下好了,高手沒傍著,反倒搭了大把的維修錢。」
「喂!」艾轉向忙碌中的天煞,「狗子,你這小女朋家里是開調料店的?怎麼拎著醋就出來了。」
「我求求你們了,你倆都是我親姐,別扯那個沒用的了,有空的話幫忙啊,再不來,我真掛了。」這輩子最讓天煞沒轍地兩個女生湊到一塊兒,他除了無奈似乎也沒啥好用的辦法可想。
山嵐听出了蹊蹺,「你是??」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太陽之都玩家,艾。你叫我小艾就可以了。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鬼魅妖女?」
不知怎地,小艾是覺得眼前的女孩特別對自己脾胃,遂笑道︰「大概是我!」
「暈啊,!神啊,寬恕我,我有罪!」山嵐雙手合什,胡亂地拜著。「偶像,剛才我是開玩笑的,你一定要原諒我。」
艾大度地揮揮手,然後又在山嵐與蒼狼之間比量了一下,詢問式地看著窘迫的女孩。直到山嵐羞怯地點頭,才壓低聲音問︰「你這表現得也太明顯了?」
「可是那豬就是裝著不知道。」
「這樣啊!!」艾沉吟著,「軟的不吃,就給他來硬的好了。」
「怎麼來?」偶像發話,小悍女當即做出一副聆听聖諭的虔誠模樣。
「綁婚啊,搶他的結婚戒指,不給就讓他沒法去練級。」
「能行麼?」
「听我的準沒錯。」小艾也露出本來面目,壞笑著打保證。
激斗中的蒼狼仿有靈覺,大抵是出于高手對于危險即將到來的本能感應,打著打著腳下突然一軟,險些英勇就義,他自己還納悶,「我這是怎麼了?沒力氣了,有點冷,鼻子還癢癢的。」
有了山嵐的強力加入,峰頂這一堆一塊的叛軍立馬就顯得不再那麼具有威脅性了,小艾和蒼狼也總算得空可以喘喘氣、輪番休息一下。對于他們這個級數的人來說,現在的情況是形勢已經基本穩定,消滅所有敵人就只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了。
隨著最後一名叛軍的倒下,碧綠的暈光沖天而起,並彌漫開來,包括小艾三人在內,所有光暈籠罩下的機械設備突然全部失靈,沒來得及逃竄的叛軍運輸機更是瞬間滑落,撞在山岩,化作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火球,在黑暗之中,顯得是那麼耀眼醒目。
「哎!」重重的嘆氣聲由輪回內傳出,小艾背轉過身,不願多看,于她來說,戰爭過後才是最煎熬的時刻。
那漫天綠光漸漸凝聚最終匯成一個巨大的身影,艷靈的真身顯現了出來。她從冒險者手中接過任務物品,再將自己的憑證交予大家,並順道修理好所有人的損害,一個任務就此算是告一段落。
看著翡翠之都的守護神慢慢淡化,最終消失,艾又有些感傷了。
「接下來我們去哪?」
「繼續做任務,艷靈的遺跡就在對面,繞個圈就到了。」蒼狼指著紫霧中若隱若現的一條石徑給小艾看。
「你們不累麼?」
「習慣了,稍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反正去遺跡也不用戰斗,就當順路欣賞景色好了。」
「山嵐呢?」小艾問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女孩。
大概是很少被別人問及意見,所以小悍女這時反倒有點慌亂,「我?我無所謂啊!狗子,姐姐我跟去沒問題?」後半句她則是在征詢蒼狼的同意。
「你最好別去,省得我腦袋疼。」天煞實話實說。
「誒,人家好歹也大老遠來救你了,你怎麼這麼沒良心?」小艾看不過去,與楊長時間地作對,小丫頭早就養成了習慣,那就是把全世界的男人都當做階級敵人處理,那麼相對的,女人自然就全部都是邦人士了。
「說得也是啊,老娘萬里迢迢地跑來,干嘛要看你臉色?你的建議無效!偶像,咱們走,我知道那地方在哪!」說罷,山嵐便昂首闊步地跑到前面引路去了。
「……」
「走啊,還站著干嘛?」小艾看著無語的蒼狼,想笑,但忍住了。
「我在考慮跟你一同做任務的成本問題,你似乎有策反別人朋的本事,我要通知其他人離你遠點。」蒼狼給正趕過來的朋發字條報告現狀。
艾輕松道︰「說得好像你有很多選擇似的,你自己不去練級,想用任務纏住我,其他人又有幾個會念你好兒?」聰明如小艾者,天煞的這點心思就算她當時沒看清,可過了一晚,早就琢磨明白了。
「事實證明,今天大家都很安全,我也玩得相當開心。練級嗎,什麼時候不行。」被道破心機的蒼狼不見一絲尷尬,看去反倒頗有為此自豪的樣子。
「那你還不趕緊走,磨磨蹭蹭地是在考驗我的耐心麼?」
听及此,天煞馬知趣地擺了個請您先行的姿勢,鬼魅也不謙讓,大赫赫地越過蒼狼,朝山嵐消失的方向追去。
艷靈的遺跡藏于無名峰北麓,是一處類似于垂直溶洞的天坑地貌,後被人為加以修葺,成了一個巨大的漏斗狀地底空月復。
有山嵐和蒼狼做為向導,艾毫不費力地便找到了第二環任務中那塊可以置入憑證的山岩。待機關開啟,三人攀下座機,巡著石階進入了艷靈的遺跡——紫煙花園,整個過程非常順利,其間唯一讓小艾驚訝了一把的是隊伍中的另外一位女性的扮相,不知道是不是山嵐的惡趣味使然,她的人物怎麼看都是一個十歲剛出頭的妮子模樣。
「你真讓我驚訝。」小艾笑著說。
「為什麼啊?」山嵐不解地問。
「你多大了?」
「她去年十三。」走在隊伍最後面的蒼狼插話進來。
「誰要你回答了?!我下個月過了生日就十五了。」
「……」艾無語了,良久才支支吾吾地轉向小女孩,「那個……那個……之前我教給你的辦法,你可不可以當沒听到?」這時小艾的內心在滴血,這是多大的罪過啊?她完完全全被山嵐的生猛給欺騙了。
「這又是為什麼啊?」女孩已經由迷惑發展到費解了。
「我不知道你的實際情況,現在看來,那個成功率不大。」
「沒事兒,你就放心偶像!我已經想好怎麼做了,這回絕對不會再讓狗子逃出姐姐我的手掌心。」三句話不到,她又原形畢露了。
「這里面又有我什麼事兒了?」蒼狼可是就在身邊听著呢,只是他不了解具體情況,所以才有此一問。
「沒事兒,沒事兒,不說這個了,好了,咱們下去。」艾可不想背負什麼心理負擔,嘴一邊說著,一邊卻在心里很阿Q地想,「蒼狼啊蒼狼,怎麼說你以前也欺負過我,這一局,咱們就算扯平了。」
如果讓小艾給所有她到過的遺跡下一個總體評價的話,那麼她只會說兩個字,深沉。秉承先哲一族一貫的做法,艷靈的遺跡也是極盡恢宏之能事,天坑正中是一座擎天觸地的巨型艷靈石雕,似玉非玉的石質,內里水波漣漪,並散發出青蒙蒙的幽光,將周圍景物襯得如夢似幻,失了真切。而一開始小艾三人所選擇的台階則全部鑿于懸壁,一路環繞雕像旋轉向下,最終收止于艷靈腳下那一方祭壇之前。
艾再次被先哲一族的智慧征服,然後聯想到這偉大無私的族群的毀滅,女孩的心便陣陣抽緊,為了不讓外人看到自己的柔弱,小艾索性一看清遺跡的全貌就開始不停地和山嵐說起話來。
匆忙完成任務,取得了石板,並告知蒼狼可以用尊嚴之刃破解下一環的任務線索後,也不等另外兩人欣賞完過場動畫,小艾直接開始催促他們趕快離開。
沿著唯一的一條通路,三人急急向攀行,艾在隊伍的最前面。開始的時候,她還有一搭沒一搭地逗著山嵐說話,可走著走著,蒼狼就感覺出不對了,因為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是越來越慢,到與艷靈雕像面部平齊時,竟然停了下來。
「偶像,你怎麼了?」險些撞到艾背的山嵐問。
艾抬起手,遙對雕像,並順著艷靈那流暢的線條輕輕滑動,聲音沙啞,「我第一次看到輪回的時候,就像現在,她的外甲到處都是藍色的光,仿佛女乃油一樣,當時我很激動,因為我知道這部機甲是倒霉孩子特意為我造的,小麥出的錢。別看他倆平時總跟個守財奴似地,真到了花錢的時候,誰也不含糊。還有楊、小夏和安,大家都像相處了一輩子似的,我甚至懷疑我輩子就和他們認識了。你知道麼?接過輪回的使用權,我當時就哭了,這禮物太珍貴了。」
「偶像,你在說什麼啊……」
「噓!!」蒼狼從後面捂住了山嵐的嘴,並湊到她耳邊輕輕地示意她別出聲。
「可是為什麼好的東西總那麼容易被破壞呢?」艾沉默下來,「輪回如此,生靈如此,世界如此,先哲一族更是如此。要知道,的深淵是永遠不會被填平的呀!」女孩再次停頓,「他說是因為想活的更好才不停地向前,只是走差了路。我知道那是因為勸我才說的,其實他根本只相信人性本惡的。」楊的嘴臉一旦浮現,便不可遏止的令她思念起來,同時清明的還有那個未完的夢想,陣陣溫暖也漸漸包裹了她的身體,「我已經耽誤太多太多的時間了,和伊甸相比,懲罰一個騙子,簡直就微不足道,我真傻。」
艾回頭,臉掛著微笑,眼神中更是閃動著令蒼狼倍感陌生的熱烈與勃勃生機,「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麼嘆氣了。」
女孩直視著天煞的眼楮,「因為我發現自己竟然沉淪在對他人的予取予求之中不能自拔,以懲罰的名義來掩蓋自己的貪婪,雖然可以界定對于錯,但卻一錯再錯。」
「你想說明什麼?」這麼顛倒混亂的話,天煞听倒是听清楚了,可他不明白是什麼含義。
「一切都過去了,不過是一場歷練,現在我要走了,去做我該做的事。」說完,小艾便頭也不回地朝出口飛奔而去,輕盈飄逸,留下一頭霧水的蒼狼與山嵐面面相覷。
小艾究竟要告訴蒼狼什麼呢?不過是一些她親身經歷的游戲的真諦罷了。
在翡翠之都,長時間的恣意主宰漸漸蒙蔽掉了她善良的本性,所以從這點來講,艾不是想證明什麼,但她知道,任何游戲即便如《機械》一般深沉雋永,一不小心,仍舊會被強權這種原罪迷思掉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