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珍你來了啊,坐吧」,眼含笑意地看著我身邊的怡貴人,德妃指了指榻邊的矮凳道。怡貴人倒也不客氣,徑直坐了過去,「姐姐今日瞧著不錯,似是精神了些,藥服了沒有?」一番問候竟是輕車熟路。
瞧著不錯?笑話!看德妃比昨日慘白了許多的面色就知道,她的病非但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有加重的趨勢。怡貴人信口胡說到底是安得什麼心?我一絲一毫都不相信她是因為想讓德妃安心才說這些話的。
德妃笑了笑,沒有接話,只轉臉看我道︰「月丫頭,你一大早的去哪里了?听畫梅說,你被皇上身邊的太監給帶走了,皇上找你可是有什麼事?」德妃不問還好,一問我就來氣,一想到今日皇帝是用怎樣冷淡的語氣說著不讓德妃重病之事外傳,我就氣得牙癢,再見德妃看似平常,實則飽含期待的眼神,我心里的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不管怎麼說,還是不能告訴德妃實情,堅定了這個想法,我努力牽動微笑道︰「沒什麼,皇上只是喚我過去,問了些關于岐川那邊的事。」「噢,這樣啊……」德妃似是點了點頭,語氣如常,我卻感覺到了其中的失望和淒涼。
真是,何苦呢。
「這幾日怡珍繡了個新的花樣,今兒特意拿來給姐姐瞧瞧,針腳比不上姐姐的細密,姐姐可莫要笑我。」怡貴人一邊笑,一邊從袖間取出一塊帕子,遞到德妃面前,隨著她的動作,又是一陣香氣彌漫。我留神瞧了眼那帕子上的花樣,似乎是一樹扶桑花。色澤艷麗,原本大方端莊的花,不知怎的竟有些妖冶的味道。
「喲。是樹扶桑!唔,是我喜歡的花兒,就是色兒亮了些。不過不妨事。月丫頭,你瞧瞧怡珍的針法。算是很規整的了,值得一學。」德妃將帕子拿到近前仔細瞧了瞧後,笑著將帕子遞給我。
我忙雙手接下,依言拿在眼前細看。的確,正如德妃所說,怡貴人的針法很是成熟規整,一針一線都有準頭。細細密密地排了一片下來,竟是找不到一針稍有偏頗的,不說正面,便是背面,都讓人瞧著舒坦。
「貴人的繡活做得極好,月兒是如何也比不上的,而且娘娘知道的,月兒資質駑鈍,便是真的學,也不見得能學出個幾分來。還是日後少動針線的好。」將帕子遞還給德妃,我略帶自嘲地道。
不等德妃出言,怡貴人果不其然又說起好話了︰「容月郡主說的這是哪里話,放眼墨都。誰人不知尹相家的千金,皇上的容月郡主,是出了名的才貌雙全,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人又是頂頂的伶俐,極是討長輩喜歡。郡主還是別妄自菲薄,說著客氣話才好了,都是自己人,不必太過自謙了。」
怡貴人說這番話時,德妃頗為贊同的一直點著頭,我在心里暗說,娘娘啊,此人逢人便帶七分笑,說話更是甜而不膩滴水不漏,怎麼看怎麼不真誠,您就別跟著點頭了!無奈德妃自然是不知我心中所想,依舊深深笑著。
「娘娘,奴婢剛張羅了些飯菜,要不要現在用膳?」這時,畫梅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在帷帳外問。德妃呵呵笑著︰「畫梅現在愈發伶俐了,張羅飯菜比從前快了許多。我正打算著你去做一桌好菜,跟怡貴人和月丫頭好好聚聚,可巧你已經做好了。上菜吧,我們這就過去。」德妃說著,便準備起身。
我忙上前幫忙,給她披上衣裳,一層層掩得嚴嚴實實,在確認她不會有著涼的可能之後,才放下心來,扶著她往前廳走。怡貴人始終但笑不語,既沒有幫忙,也沒有說話,只淡淡笑著在一旁看。
落座之後,畫梅很快支使著一班宮女上齊了菜,之後便靜靜立在德妃身後。我盯著熱騰騰的菜,心里忍不住想,究竟是畫梅做飯的速度變快了,還是……她根本就知道怡貴人今日要來,所以提前做了準備?
這個想法嚇了我一跳,上次我出言警告畫梅,不過是覺得她常往怡貴人那里去,疏于照顧德妃,失了本份。若是她真的是提前知道了怡貴人要來,那可就不是失不失本分的問題了,而是忠心的問題。可至少現在,我仍是不願意相信,一直跟在德妃身邊貼身照顧了這麼多年的畫梅會投靠怡貴人,吃里爬外。
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我收回心思,決定還是不要太早下定論,免得誤會了畫梅。
「月丫頭,你大概不知,怡貴人的廚藝很不錯,堪比宮里的御廚了,只不過礙著身份,不能常做,下次有機會,讓怡貴人親自下廚給你坐一桌菜來嘗嘗,包你食之不忘!」夾了只蝦放進我碗里,德妃笑著道。
「娘娘謬贊了,怡珍廚藝不過爾爾,怎麼能跟御廚比,不過是炒的兩個家常小菜罷了。容月郡主,你可莫要太期待了,沒有娘娘夸的那麼好。」怡貴人忙搖頭自謙。我卻是心有戚戚焉,好吧,你繡活也好,廚藝也好,不像我,繡活兒做得一般般,廚藝更是見不得人,就會彈幾下琴,也不能當飯吃,不能當衣穿。
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黃天在上,厚土為證,我更討厭這個面面俱到的怡貴人了。
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德妃和怡貴人倒是相談甚歡的樣子,待酒足飯飽了,扶著德妃躺回床上,親自喂她服下了藥,我親自送著怡貴人出了毓淑宮。站在宮門外,我笑笑對她道︰「貴人慢走,容月就送到這里了。對了,這是貴人的帕子,忘記還你了。」我說著,將她落在德妃床上的帕子遞還給她。
笑著看了看我手里的帕子,怡貴人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容月郡主收著吧,就當是我一份小小的禮物。郡主留步,我先回去了。」說著,她略低了低頭向我示意了一下,便裊娜地回身走了。
看著怡貴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我不由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剛走回院子里,一抬頭,便瞧見畫梅從房里出來,手里正拿了個盒子。「郡主,這是您要的沉水香」,屈了屈膝,她雙手呈上盒子,胳膊似乎有些抖。
「嗯」,我不甚在意的應了一聲,從她手中拿起盒子,打開聞了聞,淡淡道︰「辛苦你了,忙你的去吧」,這樣的冷淡,並非我管用的語氣,說起來自己也不太舒服,不過,我想畫梅會比我不舒服許多倍。惶恐地福了福身,畫梅快步出了院子,想來是去膳房幫著收拾了。
回房的路上,我又把盒子打開聞了聞,雖說我對香料什麼的不甚了解,但手里的這塊,似乎和上次畫梅送我的味道不大相同。帶著疑問,我從伙房里叫回小遙,讓她將上次畫梅送我的沉水香找出來。
「沉水香?」小遙想了想︰「似乎用掉了一塊,不過應該還剩了一塊的,大概是留在菡園了,我去找找」,小遙說著,便小跑回了菡園。我也不攔她,任她去了,自己回了偏房,來來回回看著手中的沉水香。
過了好大一會兒,門外傳來小遙氣喘吁吁的聲音︰「小、小姐,找到了找到了!」我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一把將小遙拉進屋里,道︰「日後不要這麼莽撞了,有什麼話到了跟前再說,別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了。」許是一時心急,我語氣重了些。
小遙從未被我訓過,一時竟怔住了,我忙拉著她坐下,將門掩好,扶著她的肩安慰道︰「我也是一時心急,沒有怪你的意思,不過今兒我的話你可一定要听進去,宮里本就是危機四伏的地方,隔牆尚且有耳,更何況是在空曠曠的院子里。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周圍總會有許多雙眼楮盯著你的,你若不小心,只會被人抓住把柄,更有甚者……」說到這兒,我停住了,相信以小遙的悟性,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小遙認真點了點頭︰「小姐,是小遙不對,太馬虎了,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喏,這是上次用剩下的沉水香。」小遙說著,捧出一塊香料來。
我湊近聞了聞,似乎的確有些不一樣,不太相信自己的鼻子,我又將兩次的沉水香分別讓小遙聞了一下,她也覺得依稀有些不一樣。
將兩種沉水香做了記號,我思忖了一會兒,叫住小遙︰「小遙,日後多粘著畫梅一些,看看她整日都在忙什麼。若是她刻意要擺月兌你,你也由著她去,但是一定要記清是在什麼時候,還有她去的方向。」
小遙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想了一會兒,問我︰「那要不要偷偷跟著她呢?」我忙搖頭︰「不必了,不管明里暗里,你只要知道她隔多久會出去一次,朝著哪個方向去,一般什麼時辰出去,就行了。切記,不要尾隨她。明白了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