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徒四的眼楮里透著幾分疲憊,看向林燁的時候卻又堅定。

一輩子都不變心麼……

林燁張了張嘴,說不感動是假的。不過,尚未弱冠的少年,往後的人生中總是充滿了各種的未知誘惑,真能如自己的心一般沉澱麼?

手上微微用力,捏了林燁的掌心一下,徒四松開手,走到寧朗之跟前,「表叔。」

寧朗之下巴抬了抬,「坐吧。」

徒四拉著林燁過去,坐在寧朗之下首。

林燁試著往外抽了抽手,沒抽出來,索性由他去了。或許因為寧朗之也是個「同道中人」,林燁在他跟前也沒有太多的顧忌。

寧朗之這個人在人前是一派風姿瀟灑,在人後卻是極為慵懶的。他倚在錦塌之上,身上搭了一條上好的毯子,身下是一條柔軟的靠枕。

「跟你父皇說好了?」

徒四輕輕點了點頭,看向林燁的目光溫柔而又繾綣。林燁模模鼻子,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麼?

心里隱隱猜到了什麼,又忙晃晃腦袋,想向徒四求證,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寧朗之虛咳了一聲,總算分開了那兩個目光膠著的人。徒四林燁臉都有些發紅,不過總算是還鎮定。

「到底怎麼了?」林燁率先發問。

徒四嘴角一勾,「父皇要給我賜婚。」

他今年已經出宮建府,眼瞅著也就快到弱冠之年了。本朝風俗,男子十七八歲成親也不算早了。宣寧帝對這個兒子一向高看,心里又有一番打算,因此,早就定了幾個朝臣之女作為徒四的嫡妻人選。

只是想的雖好,奈何還有意外。這個被宣寧帝看好的兒子,竟然悄沒聲響地對個男人上了心。據查探,倆人如今已經挑明了,正好的蜜里調油一般。

這要是換個人,宣寧帝為了兒子,能狠下心來除掉了。可問題是,這人是寧朗之的義子,又是對他有救駕之功的林如海的嫡子,于情于理,他下不了手。

或許也是寧朗之的話影響了宣寧帝,他並沒有急于給徒四賜婚。忍到了年底,終于忍不住了,將徒四召進宮里,直言賜婚之事。

別看徒四在林燁跟前慣會做小伏低,骨子里其實也倔強的很。賜婚本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當下便跪下,一番說辭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之便是一句話,不大婚。

「若是從前兒子不懂情之一字,今日便能做個孝子。父皇一番拳拳慈愛之心,兒子心里明白,也感激。但是如今,我與燁兒心意相通,又如何能再娶她人?若是如此,既是辜負了燁兒對我的一片心意,也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更會讓我自己瞧不起自己!」

宣寧帝氣極反笑,所幸御書房里也沒有別人,干脆挑明了說道︰「你身為皇子,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不是能夠隨心所欲的。你以為,朕給你賜婚,只是讓你娶個妻生個子?」

當然不是。

徒四縱然不贊同,卻也明白宣寧帝的心思。元後嫡子,上有兄,下有弟,一干皇子中身份最為尊貴。大逆不道一些想來,若是宣寧帝未立太子而忽然駕崩,那麼他便是首要一個能夠承繼皇位的。這是其他皇子天生就輸與他的地方。也正是這個身份,若是他不爭,往後不管哪個兄弟即位,他也是個眼中釘肉中刺。與朝中重臣聯姻,于徒四而言,無疑是更增加了幾分雄厚的背景。

這也算是宣寧帝的一種暗示罷。

「朕只給你這一次機會,你想好了再來回答。你是朕最為疼愛的孩子,也是朕寄予厚望的孩子。這江山社稷,日後是要交到你的手里的。國不可無君,亦不能無後。本朝雖不禁男風,卻絕無可能出現男後——總要顧及天下人的悠悠眾口。且帝王的後宮一向與前朝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後宮的學問不遜朝堂。這婚,你要是不要?」宣寧帝右手食指不住屈伸,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心里煩躁的習慣性動作。

徒四一個頭磕下去,仰起臉,目光清亮,「父皇厚愛,兒臣銘記于心。只是……」

「兒臣覺得,所謂百姓,他們的願望,總是平實的。只要吃飽穿暖,能夠沒有天災*,便知足了。說到皇後是誰,他們未必會去關心。更何況,林燁是一只雛鷹,只要給他機會,日後定能排雲直上。他有能為,有手段,會是一個輔佐君王的能臣。兒臣心悅與他,卻絕不會將他困在宮廷之中。無論入主凌雲殿還是清波堂,對林燁而言,都是一種侮辱。」

「父皇的厚望,兒臣不敢奢求。但是兒臣想來,任何一位帝王,也並不是單純靠後宮女人,靠聯姻來確保自己的帝位的。若是兒臣有機會,兒臣會盡自己畢生之力,去做一個明君,讓我大鳳朝內無憂,外無患;讓百姓安居,眾民樂業。兒臣只希望,能在這之余,與自己心愛之人一起,中間無關他人,不帶功利。若是父皇覺得兒臣愚鈍不堪大任,兒臣也無怨言,願做賢王輔佐兄弟,保我大鳳千秋萬代。」

宣寧帝冷笑︰「你以為,若是你做不成皇帝,你的哪個兄弟能容下你?」

徒四垂下眼皮,這個他能不明白?但是,事及自己與林燁,總要爭取一下。

「父皇,我做個閑散宗室也未嘗不可……」

宣寧帝氣得一拍金龍大書案,順手抓起一疊子奏折扔到了徒四頭上,「你腦子被驢踢了?那林家的小子就那麼好?江山送到你面前,你都能不要?啊?!我徒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軟貨蠢貨?」

也是他氣糊涂了口不擇言,倒讓徒四也犯起了擰,當下脖子一梗,大聲道︰「父皇倒不是似我這般愚鈍,兒臣斗膽問一句,表叔為你避出京城之時,父皇有沒有心生愧疚?我母後薨逝的時候,父皇又有沒有愧疚?」

「兒臣沒有父皇那般的英明果決,做不到父皇那般權衡利弊。兒臣只知道,這人生在世,有些東西可瞞天地可欺神鬼,卻騙不了自己!」

「父皇要我想好了再回答,那兒子告訴父皇,我想好了,這婚,我不要!」

父子倆唇槍舌戰,急的一旁伺候的太監總管高進忠團團亂轉——這倆人呦,什麼話都往外說,自己听了太多,豈不是危險?

想勸,不敢勸也不能勸。不勸,這皇上也怒了皇子也急了,殃及池魚呀!

徒四被氣得七暈八素的宣寧帝趕出了御書房,扔到了元後生前的寢宮鳳儀宮里去罰跪思過。

父子倆一番爭執知道的人甚少。寧朗之算是一個,听了宣寧帝揉著額角罵兒子不孝,冷哼了幾聲,嘲諷道︰「果然是方姐姐生的,我教導出來的,真正是重情重義的啊……」

宣寧帝能罵兒子,卻不能跟寧朗之翻臉。兩人也是從少年時期便糾纏在一起,宣寧帝自覺這一生負了寧朗之良多。但凡兩人相處,總是頗有避讓。因苦笑道︰「你啊,竟是不了解我的心意。這江山,遲早要交給老四的。除過了他,我不放心——除了從小長在你身邊的老四,往後我不在了,誰還能容了你呢?」

寧朗之一挑眉毛,「敢情還是為我著想?我可當不起。」

手撫著宣寧帝的臉,寧朗之眯眼看了半晌,嗤笑道︰「當年我看上了你什麼呢?京里多少人仰慕我?名門公子大家閨秀,怎麼就……」

宣寧帝咬牙切齒地按了他下去,「莫不是後悔了?嗯?」

「後悔也晚了……」眼瞅著宣寧帝要急,寧朗之忙又滅火,「看你,臉又變了。這麼多年了,要後悔早就後悔去了,還等著現如今?」

宣寧帝頹然倒在他身邊,雙手枕在脖頸後邊,低沉的嗓音听起來帶了幾分沙啞,「是我對不住你。老四說的也不錯,無論是你,還是他母後,我都是愧疚的……」

寧朗之輕聲勸道︰「你當初是形勢使然,我從未怪過你,方姐姐也從未怪過你……可是澤嵐,」澤嵐是宣寧帝的字,二人相處時候,寧朗之時常這樣稱呼他,「兒孫自有兒孫福,小一輩兒的事情,不要太過操心了。你別瞪我,我勸你也有自己的私心——當年你我的遺憾,我自然不希望在小四子和林燁身上再看一次。小四子有句話說得好,百姓不會因為他有無皇後就去評判他的。若是他能給百姓一個和樂的太平盛世,那麼他只想著給自己一個全心全意相待的人,又有何過之呢?」

「朗之,你不是不知道為帝王者的難處。任是哪一朝哪一代,皇帝真能一手遮天的有幾個?縱然我答應了,那些個老臣能答應?多少人盯著呢,一口一個人倫一口一個祖制……」宣寧帝想想都覺得煩。

「所以啊,你這做父親的得出力,將那些起了不軌之心的都清除出去,給小四子掃平了前路,不就得了?」寧朗之輕笑,右手支著自己的頭,側身躺著,左手卻撥弄著宣寧帝的耳朵。

宣寧帝覺得無比的苦B,「那小子氣的我飯都不想吃了,我倒要成全他?美得他呢!我叫他先皇後那里跪幾天去,醒醒腦子才好。」

寧朗之知道,這是他心里也活動了。也不緊逼,只在他耳邊低低笑道︰「別跪壞了,孩子還小呢。」

話未說完,已經被堵著了嘴。宣寧帝一邊兒親著一邊兒咬牙道︰「這主意是你出的不?嗯?壞透了的東西!」

這一番故事林燁無從知曉,他只看到了徒四一雙滿含柔情眷戀的眼楮。忽然覺得心里一熱,抿嘴笑了,「你要大婚啦?」

徒四揉了揉他的頭發,硬是將束的端端正正的白玉小發冠弄得歪了,賊眉兮兮笑道︰「不了,我一推辭,父皇氣急了,說讓我這輩子就一個人過了。」

林燁垂下眼簾不敢看他,這一席話說出來容易,可是看看徒四的樣子,他也不難想出,絕不是那麼輕易就推月兌了的。眼中微熱,既是為了徒四,也是為了自己心里曾經的不確定。手掌翻動,握住了徒四的手,林燁咧著嘴笑了。

「得了得了,別在我跟前做這個樣兒。」寧朗之沒好氣斥道,「往後的路,小四子,盼你別後悔才是。」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以後還有多少磋磨等著呢!

徒四搖搖頭,雖然下巴上微微有點兒青色,神態帶著些疲倦,嘴角的笑意卻如春風一般和煦,「表叔放心,我不是個面團子任人揉捏,林燁也不是。往後的道兒上,我們倆夫……我們倆人齊心,其利斷金!」

還沉浸在感動中的林燁翻翻白眼,右腳狠狠地朝著那雙銀線鎖邊兒的方頭朝靴踩了下去,讓你亂說!

------題外話------

妹紙們,晚安呀!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