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寧進行論述的時候，偌大的會場鴉雀無聲。有的，只是從听眾席上傳來的粗重的喘息聲。那是打算等會議一結束就搶過去談生意的客商。幾乎所有的軍工采購商都被這個極具「錢」景的項目所吸引，沒有垂涎欲滴的只是擔心自己的資金不足罷了。
機械外骨骼，如果運用于軍事上的話，完全符合當前追求數字化單兵系統的軍工競逐浪潮的要求，能提高單兵戰斗能力數十倍。如果運用在民事，可以讓殘疾人重新獲得肢體能力，可以令很多體力勞動工作得到節省，還有很多的應用領域。總之，這是一個偉大的項目。
r國和e國的總裁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又不約而同地把焦慮的目光投向了楚向喬。楚向喬輕輕頷首，臉上卻浮現出不合時宜的輕松笑容。
楊寧論述完畢，全場掌聲雷動。連a國總裁也不得不點頭稱許。
下一個進行論述的是r國金剛石集團的總裁。他重點推介的產品一如楊寧所料，是最新型的戰斗機。
「是個好東西，可惜太貴。而且，因為是最新型，所以後續的維護費用一定驚人。對于大部分的買家來說，恐怕不是首選……」楊寧在心里估算著對手的實力。
可是，令她始料不及的是，金剛石總裁最後宣布︰「我們集團決定，對于這一款戰斗機，三年內的維護費用全部免費。而且，折扣率為35%！」
「35%！？」楊寧差點就從椅子上跌了下去。從前，這些軍工出口巨頭從來就不屑于提供什麼折扣，認為只有瓷國等後起之秀才需要走此等「廉價路線」——難怪，你見過lv什麼時候滿街打折的？滿街打折的，都是山寨產品。
山寨軍團——這也是這些軍工巨頭們對瓷**工集團的一致認識。可是這次的山寨軍團把他們這些傲慢的巨頭都打蒙了，竟令他們不得不屈尊降貴打起折來！
可是，35%就太狠了。而且，三年維護費用全免。對于財大氣粗的r國金剛石來說，也是一劑非死即殘的猛藥，而對瓷**工來說，這就完全是一劑針鋒相對的毒藥。因為在楊寧的絕密計劃里，給大部分客商只能打到30%的折扣率。
楊寧求助地望向兩姐，只見兩姐兩眼通紅，咬牙切齒地沖她點了點頭。她這才勉強喘定一口氣。
e國的天空集團總裁卻拋出一個更駭然的數字——「我們提供38%的折扣率。」當他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一雙灰褐色的眼珠死死地盯住楊寧，仿佛困獸籠中斗，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模樣。
38%。不用再詢問兩姐，楊寧知道，這已經擊穿了自己能夠承受的最低底線。再也無法正常競爭下去。
楊寧的腦袋轟然一空，只剩下一個刻在腦海中深深的印象︰
叢林法則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清晰記得當時那群幾分鐘前在樹上歡樂跳躍的髯猴家族，是如何在眨眼間被黑猩猩家族血洗清光，活活扒下皮，大口撕咬，變成血肉模糊一堆尸骸……
不由地，她打了一個寒顫。
在台下的叢嚴清楚看到她臉色的變化，他只想立即沖上台去，護著她下來，不讓她再擔驚受怕。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他只能默默地用目光包圍著她。
其實，楊寧之所以感到害怕，不是怕提供不了高額折扣率而輸給對手。而是因為，30%這個重中之重的絕密數字，只有她自己的騎士才知曉！
出了內鬼。她心知肚明。但是，她再也不敢把目光望向台下。因為只要她的目光輕輕一掃，他們所有人都會被擾亂。他們會認為，自己的忠誠已被懷疑。所以，她此刻僵得連小手指都不敢動一下，就是生怕擾亂軍心。
可是，她的騎士沒有一個的智商是低于優秀值的，又怎能做到無動于衷呢？
「這麼說來……難道，我們之中，出現了叛徒？」首先發難的是高傲的玫瑰。她用涂著銀色眼影的雙眼冷冷地朝坐在旁邊的戰友掃了一眼，銀牙幾欲咬碎，嘶聲問︰「是……誰？」
為了勝利，她付出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努力。現在，竟然出現了叛徒！這叫她如何甘心。
「我們的數字是什麼時候確定下來的？」冷靜的軍工大神問兩姐。
「昨晚。就在我們最後一次踫頭的時候，由總裁親自敲定的。」兩姐的臉上也流露出恨恨之色。
叢嚴立刻道︰「那麼也就是在昨晚到今天會前被泄露出去的。」他有點悲哀地看著台上的楊寧，原來，命運注定你果然要做被背叛的阿瑟王。雖然背叛你的，並不是我。
他又看了準備發言的楚向喬一眼，只見那個人面無異色，依舊平靜如深淵，可能察覺到他的視線，竟然朝他微微一笑。
叢嚴覺得脊背一陣發冷。
「下面輪到f國的泰利集團總裁楚向喬發言。」
楚向喬站了起來，彬彬有禮地朝主持和台下躬身致意，這才開始發表論述。
他的論述非常詳盡，說什麼先進的武器是推動世界和平進程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反正，他所說的在叢嚴耳里，都不過是謊言。不過，他在後面說的，就字字入耳，令叢嚴毛骨悚然了。
「我想，如果尊貴的東道主允許，我是否可以根據剛才會場的熱烈程度，代表所有對瓷**工的機械外骨骼項目有興趣的人士，向楊寧總裁請教幾個問題？」
「楊寧，不要上他的當！推辭掉，說無可奉告，甚至，假裝暈過去！總之，不要回答他的問題！」叢嚴差點就要站起來高聲喊了。可是還未等他這麼做，楊寧已經接受了楚向喬的挑釁。
「沒問題。反正很快就到相互探討的環節了。如有疑問，請講。」楊寧把手藏在桌下，一下接一下握緊，默數一、二、三……這次沒用了，她的腳真的在發抖。
「請問，貴集團的這個項目，有沒有進行過操控性檢測？有沒有一份詳盡的檢測報告？如果沒有報告，那麼它只能是一個還處于試驗階段的樣品，不是能夠迅速投入批量生產的完成品。也就是說，不能滿足我們這些可敬的客商的要求……」楚向喬沒有和r國和e國站在一塊，用更低的折扣率來緊逼楊寧，而是，用了另外一個更致命的手段。
他竟然知道了這個機械外骨骼在數據上無論多麼無懈可擊，到底是個倉促而成的樣品。
事實上，楊寧並沒有打算立即就把這個項目賣給任何一個采購商。她只是想以這個驚世駭俗的概念商品，一舉改變全世界對瓷**工的「山寨」和「靠低價格和高折扣混飯吃」的想法。她會暫時以「高價待沽」的方式，把所有采購商的胃口吊得更高，等各方面條件都得以成熟，才會按照程序做操控檢測。
而楚向喬，竟然連這個都一清二楚！這一著，才是真正打在楊寧的七寸之上，讓她死得徹底慘烈。
全場的目光又一次投向楊寧。所有人都等待著她的回答。然而此刻，她的腦袋又是轟然空白。
叢林法則二︰螳螂撲蟬，黃雀在後。
她看到r國總裁偷笑的眼楮，看到e國總裁嘲笑的目光，看到楚向喬平靜的雙眼里，有著深淵般的黑暗。
原來是這樣，他們早已聯合在一起對付她。
全場的目光就像一塊塊烙鐵，逼她開口投降。
來吧，說吧，招供吧！承認你們根本沒有自主創新的能力，承認你們瓷國根本只懂得抄襲和山寨，你們只能永遠臣服于我等列強之下，撿我們剩下的來填飽肚子！
「唰！」她猛然站起。全場不禁為之一怔。只見這個年輕的瓷國女總裁字字鏗鏘地答道︰「是的。我承認，我的確無法提供關于這個新項目的詳細檢測報告。但是，我可以在明天的實地演練中，來向各位證明我們產品的性能！」
楚向喬悠然望著她，語氣仍是那麼彬彬有禮，說出來的話卻咄咄逼人︰「沒有檢測報告，請問，我們仍需要做實地演練麼？眾所周知，我們這里所有的推介的產品，都必須經過長時間的檢測，形成切實可靠的報告，才能夠被批量生產的。我認為，沒有報告，就根本不必進行實地演練了。」
「贊成！」r國和e國都舉手道。他們覺得，能夠對這個剛才還氣餡囂張的黑發女子還以顏色，心里真是爽得要命。
「我贊成。而且，我覺得很有必要對貴集團是否涉及對商業秘密剽竊問題進行調查。」a國總裁似乎也嗅到了齊心殺戮的氣色，不覺有點興奮起來。
叢嚴和其他的騎士卻難過得只想掉眼淚。他們不能上去護她下來。他們甚至不能發出一聲制止的話。他們只能在下面默默地看著楊寧被盡情圍攻而顯出窘迫無措的樣子。
這根本不是一個像她這種年紀、這樣的閱歷的女子可以解決的難題。即使上面站著的是首長本人，相信此時此刻，也會被整得無言以對。
「shut~up!」彷如佛門獅吼，楊寧爆發出一句絕對令全場「耳目一新」的句子。
她雙手撐著桌子，身體前傾，目光如電，正像一只準備狩獵的猛獅，向她的獵物發出震徹心扉的怒吼——「你們，憑什麼要懷疑我們剽竊？還是一直以來，你們對我們抱有不可告人的陰險偏見？我在這里敬告你們，我們——瓷**工集團，對這個項目擁有完全自主的知識產權！我們，不會永遠都如你們所想，只會依賴低價格和高折扣來求得你們的殘羹冷炙——我宣布，我們這次參展的所有產品，一律不提供折扣，一律不提供免費維護！」
她昂然朝a國總裁道︰「a國朋友，我們瓷國雖然是比你們貧窮一點，但是我們即使再窮，幾面鏡子還是買得起的。我們想免費買點鏡子送給你，讓你自己照一照你自己！」
這是2004年3月24日，一位外交官在聯合國第60屆人權會議上的對a國政客的反擊。現在，楊寧再次原裝正版地送給a國總裁。
這一次，整個會場真正沉寂了下來。
一些被a國視為眼中釘的中東國家的采購商首先鼓起掌來。然後才是被震呆了的12騎士，他們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每個人都哭得稀里糊涂。再來，全場掌聲響起。連那幾個參與圍攻的對手，都不得不半無奈半欽佩地鼓起掌來。其中，以楚向喬的掌聲響起得最快。
全場人的掌聲，都是為這個從荊棘滿布的途中跌倒又頑強爬起的女子而來。
楊寧自己，卻一時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