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媛院里,主子下人們哭作一團,劉媛不斷對張郁清道歉,直說自己明明答應要保護母親,但卻失信于大哥,一旁的娟兒和六娘也默默拭淚,沒有人比她們更清楚劉媛的自責和痛苦,張郁清一听劉媛自責,也很是不舍。
過了小半個時辰,兩人的哭聲才低了下來,看著彼此明顯紅腫的眼楮和滿是淚痕的臉,兩人相視而笑。
等娟兒和六娘替劉媛淨完面之候,正要轉身替張郁清淨面,卻見張郁清已經自己料理起來了,六娘忙道︰「表少爺,讓婢子來吧!」
張郁清揮手拒絕,並向六娘討了帕子︰「不用,已經習慣了!」
劉媛听了便心疼地說︰「哥,這幾年很辛苦吧!你應該是軍里年紀最小的,有沒有被欺負啊?」
「沒有,頂多是會笑我們年紀小,身板子小,可之後,戰事白熱化,只要能拿兵器就是戰士,所以也沒人再說什麼了。」張郁清邊回憶邊說。
「我們?哥說的可是齊王世子?」
「對,我和他一開始就分到同一個營帳。」
劉媛突然想起,齊王妃對這一切也知情的事︰「哥,這件事齊王妃也知道了,不過你不用擔心,王妃答應了不會說出去。」
「我知道,以前王妃和娘的感情就不錯……不過,我听說王妃最近為身體不適,又搬到王府別院了?」劉郁清點頭道。
劉媛也擔憂地道︰「是啊!世子應該也很擔心吧?」
「之凜是很擔心沒錯,但是他好像不大喜歡親近齊王妃地樣子,要不是我正好要來找妳,拖他一塊兒出驛站的話,他也許直到進京後才會去看望王妃吧!」張郁清有些無奈炎之凜的態度,不過,他也知道炎之凜不大喜歡別人干涉他的生活,所以他也只是把他拖出來,然後趁他不注意,打馬就走,所以,事實上,他也不知道炎之凜到底有沒有去王府別院。
「五年前見到世子就覺得他好像是個很冷漠的人……」劉媛回憶道。
「冷漠吧!但是是個適合戰場的人……好了,別老說別人,妳這幾年過得如何?可還習慣?」
見張郁清不願多說,劉媛也不追問,順著他的問題答道︰「我在這過得極好,至于習不習慣,倒不那麼重要了,反正就算不習慣,事已成定局,又能如何?」張玉清听劉媛無奈的口氣,心里對劉綺畫和張御史的怨恨又更深了。
這一天,雙媛院有哭有笑,听著張郁清訴說著邊關的生活,雖然緊張,但是自由,而這場仗打下來,張郁清更因為飽讀兵書、腦子動得又快,很受王大將軍的賞識,而後還讓他跟在軍師身邊學習,後來那位軍師染病不幸去世,王大將軍就提他做軍師。
一開始,大家對這位年輕軍師都很不看好,在一場突圍的戰役中,眾人對他的計劃有所懷疑,只有炎之凜和少數小兵願意跟隨他,結果他們以不到二十人的游擊兵力成功突圍,救下被困住的兄弟,也因為這場杖,眾人對他另眼相看,王將軍更趁機升了炎之凜為副將。
大桓的軍隊得到消息,認為是大炎沒人才了,才把毛沒長全的人推上軍師和副將之位,很是嘲笑了一番,甚至直接率兵進攻,結果,當然是吃了敗仗,這讓大炎軍隊的聲勢更加壯大,軍中眾人更說張郁清和炎之凜都是少年英雄,是絕佳的好伙伴。
而張郁清則听著劉媛說著家中大小事和她的日常生活,最後,劉媛帶張郁清去了密室,她說︰「哥,也許你之後會在張家祭拜娘,但是,你先和她報個消息吧!我想娘應該也想知道。」
張郁清笑著接下劉媛遞給他的香,他心里想著的是,妹妹真的長大了。
就在張郁清來訪的隔天,炎順帝下旨傳大軍入京,那天,炎京城的街道上擠滿了人,劉媛只在城門口瞧著,她見到張郁清似是在和身旁的少年說著什麼話,待她定楮一看,才發現那位少年就是齊王世子炎之凜!
炎之凜依舊是一張俊美無雙的臉龐,眼神依舊銳利,只是表情冷酷,他的身材較五年前更加精壯,而且生人勿進的氣場更加強烈,劉媛心想著張郁清在過去五年的時間里都和這面癱男相處,沒被凍成冰塊應該已是祖上積福了吧!
大軍班師回朝後,齊王世子炎之凜和張御史嫡長子張郁清已經成為炎京上下討論得對象了,人人都說,想不到五年前看似文弱的他們,五年後,竟成為大炎的英雄,皇上甚至在金鑾殿上對他們大大贊賞了一番,賞了很多好東西,城里百姓就在猜了,也許,張郁清就要成為皇家的乘龍快婿了!
張郁清對這些傳言一蓋不听,他整日不是待在家看書練劍,就是和軍里同僚出去吃飯。
這天晚飯,張御史當著全家的面宣布,為感謝劉氏這幾年的辛勞,要將她扶為正妻,當他說完,還看了安靜用飯的張郁清一眼,眾人都以為張郁清至少會流露出不滿的神情,但是,他只是靜靜吃飯,正淺笑的臉平靜地道︰「那真是太好了!」
大家面面相覷,張郁白和張巧婷都投以驚異的眼神,他竟然說‘太好了’?不是瘋了吧?
張郁清其實是真的不在意,在他看來,張御史府已經不再是他家,以前的他也許會為了母親或雙兒反對,但現在,母親被劉姨娘殺了,妹妹也已經是劉家的女兒,他在張府又要為誰撐住為誰難過呢?
更何況,張御史這個爹,在他認為基本是沒了,橫豎是個愛面子的小人,是連母親都不屑看一眼的男人,那讓給劉姨娘又何妨?而府中主母之位遲早也要有人坐,橫豎只是個名頭,她愛要就給她吧!但若是她想左右自己的事,那她也要掂量掂量,現在劉家這個靠山已經很穩,再加上他又有軍職在身,又獲御前賞賜,想拿捏她,還得看看劉相爺準不準、他張郁清許不許了!
當劉媛听到劉綺畫要被扶正的消息時,是在中秋節的家宴上,是劉尚書親口說的,劉媛听了這消息只是笑一笑,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劉子正納悶道︰「妳不生氣嗎?」。
劉媛笑說︰「張家扶正妻與我劉媛何干?他張進台就算把炎京城所有的青樓女子都抬了當姨娘,或扶正妻扶平妻,都與我無關,只可憐清表哥以後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劉子正一時沒听懂劉媛話里的含義,只是跟著感嘆張郁清未來路茫茫,但在場的其他人一下子都听出來劉媛話中有話,他們抽了抽嘴角,媛媛這丫頭可真是氣壞了吧!竟把綺畫比作青樓女子了!這丫頭可長了張利嘴啊!以後誰得罪她,誰倒霉啊!
見眾人沉默,劉尚書連忙又轉移了話題道︰「哎,今兒可是中秋,咱別談晦氣的人,噢,我可是听說了,今日家宴,媛媛是要為咱們獻曲的噢!」
劉子正一听連忙站起身道︰「就是就是!媛媛,這回妳可是跑不掉啦!我早就和我爹娘還有大伯父通了氣兒的,今兒咱們難得團圓,就該讓方怡別院的小才女來給大家彈上一曲兒,也好應應景不是?」
劉媛一听劉子正說她是小才女,笑著道︰「什麼小才女,沒得讓人笑話……不過我可記得,宣哥哥說過要求我的……」說完,劉媛還俏皮地看向劉子宣。
劉夫人也道︰「這點我能作證!」
劉尚書沒听懂,便問了劉媛,劉媛就把那日慶祝劉子宣劉子正中舉時說的話跟劉尚書說了,劉尚書听了之後,想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對著劉子宣道︰「宣兒,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啊!哈哈哈!」
劉子宣听了,苦惱道︰「當初說了,是求妳別彈,可不是求妳彈啊!」
劉媛笑道︰「這有何問題?你求我別彈,我不彈便是我贏了,我彈便是你贏了!」
劉子正听著有點亂,想了一會兒,才從座位上跳起大叫道︰「好啊!媛媛!原來你一開始就誤導我們啦!你根本就是不想彈,不對!是你本來就想彈!哎呀!我又亂了!」
「不管想不想彈,反正都得來求,媛媛,妳純粹是要派頭吧!」劉尚書在一旁笑著說。
「那是,既然媛媛都當這方怡別院小才女了,怎麼能不要些派頭呢?所謂千呼萬喚始出來,就是這個理兒!」劉媛笑道,心里想著,沒想到還有機會讓她擺擺明星的款,下回試試簽名會好了。
劉子宣只好走到劉媛便前,彎腰拱手道︰「小才女媛媛,求你啦!」劉子宣的彎腰請求和劉媛故意作出的高傲之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直說劉媛拿喬地模樣太好笑了!
劉媛扶起劉子宣後,擺出前世最自豪的公關微笑道︰「既然如此,小女便獻丑了。」說完又裝模作樣地福了服身,惹得所有人連連道好。
接著,就見下人們搬來了她的古箏,並開始焚香,劉媛往前走去,坐在古箏前,她心想今日的表演應該會很完美,她要演奏的這首曲子其實已經準備了好一段時日,因為她今日要彈奏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曲子,所以她只好一個音一個音自己抓,把它編成箏曲。
眾人听劉媛朗聲說到︰「這是媛媛過去听人唱過的曲子,很是喜愛,便試著譜下來了,那人告訴媛媛,此曲曲名為但願人長久,這里也都不是外人,若是大家都同意,媛媛不介意開口唱上一曲,但若是諸位覺得實在于禮不合,那便听曲子就是。」
劉媛是很想唱的,但她知道,在大炎,仍有些長者會覺得只有青樓女子才開口唱歌,不過,後來因為炎順帝的寵妃婉皇貴妃愛唱歌,且當初就是因為她美妙的歌聲,才得炎順帝寵愛,所以這幾年貴族女子也有開口唱歌的。
見眾人不反對,劉媛便笑著說到︰「那麼媛媛若是唱得不好可別笑我喔!」說罷,便听聞琴聲傳出。
眾人听著曲調優美,很有江邊賞月的情懷,大炎的中秋家宴都是辦在自家庭院,如此一來也好賞月,劉子宣一抬頭就見到天上的一輪明月,又覺秋風送爽,嘴角勾起了微笑。
接著,便听劉媛開口唱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劉媛的歌聲里有溫暖、有悠揚也有思念,眾人都覺得那歌聲有如黃鶯出谷,繞梁三日,不絕于耳,劉子宣更覺得,連月色都透著娉婷婉約之姿。
劉子正低聲朝母親道︰「娘,您不覺得媛媛像是嫦娥,下一刻就要奔月去了?」劉仲群夫婦紛紛點頭,今日劉媛穿著湖水綠的小襖,是雨過天青色的百折裙,裙角被風吹得輕輕擺蕩,再加上劉媛素淨的小臉似是純潔無瑕的美玉,讓她像是仙女下凡般,清麗月兌俗。
劉仲群更是心下感嘆︰詩詩啊!妳女兒越來越有妳當初的氣質了!只願她以後不會同妳這般命苦啊!
另一邊,劉尚書夫婦也很是沉醉。‘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幾句听在他們耳里,也別是一般滋味,但其實在場的所有主子誰又不是呢?眾人此刻都想著,逝者已以,而活著的人既無法改變過去,也只求在場的眾人‘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了。
劉媛一曲彈罷,眾人仍沉浸在歌曲當中無法自拔,直到劉媛輕咳了一聲,劉尚書才拍手笑道︰「好!好!彈得也好!唱得也好!媛媛真配得上才女的名號啦!」
接著,眾人才反應過來,也跟著拍手叫好,劉子宣笑道︰「媛媛果然厲害!光這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就值得妳耍派頭了!」
劉媛連忙搖手道︰「媛媛做的只是將它編成箏曲,其他都不是媛媛的功勞,宣哥哥這般說,我都要無地自容了!」
劉子正嬉笑道︰「有什麼關系?你唱得也好,彈得也好,這樣也夠耍派頭了!媛媛!妳可真厲害,要是以後妳回了炎京,那你就是炎京第一才女無疑!」
劉媛听劉子正說得比花美,就好笑地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只听我彈就說我好,那見到更好的怎麼辦?」
劉子正笑說︰「不會有更好的,妳就是人外人,天外天!」眾人一听無不哈哈大笑。
這時,有下人來報,齊王妃請劉媛現在去王府別院,眾人皆看向劉媛,劉媛詢問地看向劉尚書,劉尚書道︰「讓妳娘陪妳去吧!」
這時那來通報的小廝又說︰「王府別院的侍衛特別吩咐,只讓大小姐去。」
劉尚書深深地望了劉媛一眼,道︰「好吧!妳自己去要小心點,莫對王妃無禮。」
「女兒知道了,諸位,媛媛先告辭了。」
等劉媛登上王府的馬車後,見到馬車里還坐著王妃身邊的余嬤嬤,劉媛見她面色沉重,便輕聲問道︰「余嬤嬤可知王妃找媛媛何事?」
余嬤嬤低聲道︰「劉小姐,王妃……怕是撐不過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