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墨玉閣中,哭得昏天黑地,直至今日,紫蘇還記得那日自己伏在床邊慟哭的樣子,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黑了下來,任由身邊沐夕如何勸,都听不進分毫。「王兄呢?王兄呢?」她有些恍惚,嗚咽著問身邊沐夕,淚眼朦朧,「王兄呢?」那個魔族絕艷天縱的驚世之才,如果他還在,他還在的話,這一切,是不是不會發生?沐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听王後說,太子有要事,前往龍族。」
「哈哈……王後,王後!」她驀地大笑起來,瘋狂的大笑起來,笑到流下淚來,嗚咽一聲,咬牙切齒,「這可真是王後啊!」
到了第二日,魔王依舊上朝,依舊坐于王座上與堂下大臣議事,目光炯炯,精神矍鑠,毫無昨夜的死氣。昨夜的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紫蘇于簾後悄悄打量著自己的父王,看見他眼中不經意間閃過一絲綠光,如機械一般重復著設定好的詞語,心中便知道了八九分,她垂下眼瞼,轉頭將幾欲流出的熱淚噙了回去,她想,她知道王兄為什麼失蹤了。她攥緊了拳頭,眼神清冽,似乎要滴出血來,冷笑一聲,呵,冰凝雪,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小公主仿佛在一夜間,由不諳世事的少女長大成人,一切的計劃緊鑼密鼓進行。
那日,秋葉落盡,寒風肅殺。公主依在魔王身畔,跳起來追逐著凋零的枯葉,一瞬間轉到父親身側,撒嬌嚷嚷道,自己已經好多年歲沒有見過族中的兄長了,要父王舉行家宴,見見諸位兄長。魔王低下頭,模模女兒的臉頰,寵溺道一聲好。若不是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綠光,她似乎以為,那日看見的,只是一個夢,只是自己不小心做了一個噩夢。那尸體不曾墜落床下,那金冠也不曾滾落身側,所有的一切,都像從前那樣,父親聲聲輕笑,享樂天倫。她愣了愣,轉過頭去,眼里噙滿熱淚,靠近魔王的懷里,感受父親最後的體溫。
那日,秋風蕭瑟,清晨清霧斂盡,魔王攜王後,會同王族眾人,于同心殿舉行家宴。席間舞女身影依依,淺笑頻頻,王族幾位公子雖是嘴角含笑望得佳人,卻是毫無心情欣賞,劍,橫躺桌上,要殺的人,此刻正襟危坐于魔王身側,一掃平日狐媚模樣,只顯得雍容華貴,儀態萬千。紫蘇斜眼打量冰凝雪一眼,又垂下頭,紫色長發傾瀉下來,掩住殺意盎然的眼神,一時間,將手中的劍,握緊了幾分。
琴師一曲終罷,紫蘇抬眼,握緊了手中的金杯,舞女依舊淺笑頻頻,粉裙輕揚,如同落花飄搖逐水,柳絮三月翻飛。眾人無心,眼光只盯著公主手中的金杯,只要金杯墜落,便一躍而上,格殺冰凝雪。此等佳人,若不是心如蛇蠍,在此處香消玉殞卻是可惜了。
冰凝雪身著紅衣,望一眼紫蘇手中金杯,嘴角略微彎起,紫蘇手中的杯子正欲落下,卻听得王後站起身來,向著眾人舉杯,淺笑一聲,「請。」
她眼中凝出碧色煙霧,于殿中四散開來,不經意間,落入眾人的酒杯之中,她袖手將那杯酒一飲而盡,向眾人示意。眾人尷尬,只得飲盡那杯落了碧色煙霧的酒,連連道,「請,請。」
此時,沐夕自宮門入,在紫蘇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朔綾將軍侯于殿外,以備萬全。」她嘴角略微揚起,舉杯正欲一飲而盡,一朵紅雲倏地掠入眼簾,卻是王後冰凝雪,她一只手抓住紫蘇的胳膊,擋住她正欲送入口中的清酒,另一只手掩嘴輕笑道,「此杯酒,公主可是不必喝了。」紫蘇的神情在一瞬間嚴肅起來,她一把甩過冰凝雪,腕間紫色鈴鐺響起,翻了金杯,冰凝雪身後,頓時涌起千萬條紫色光芒,形成羅網,中間飄起紫色雪花,將她籠罩在內。
冰凝雪抬頭,凝望著那紫色的羅網,唇間冷笑,「紫雪銀鈴?」她掩嘴笑道,「公主,你可修煉地不到家啊!」她轉過身去,望著面前凝成的羅網,略微回首,笑道,「可是和太子差遠了。」
金杯翻倒之時,卻沒有發生如紫蘇預料般的事情,眾人一躍而上,誅殺妖後,他們的眼中綠色一閃而現,靜靜坐在桌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眼楮望著殿中翩翩起舞的女子,痴迷地輕笑著,不發一語。
「你們?!」紫蘇大驚,抬手指著面前的王公貴族,正欲說些什麼,突然身體一痛,低下頭去,卻見一把利劍貫穿月復部,銀劍自她身體穿出,劍尖猶自滴血。她的嘴角倏地涌起鮮血,回首眼里掠過絕望,沙啞一聲,「是你,夢琉璃!」她抬起頭來,哈哈大笑,狠狠罵道,「叛徒!王兄昔日待你不薄!」仿佛沒有听到紫蘇的話,夢琉璃橫劍從她體內拔出,不發一語,上前立于冰凝雪身側,劍尖自地上劃過,留下一道血痕,她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神情。
紫蘇捂住淌血的胸口,定住心神,終于撐不住,身體傾倒,血脈翻騰,一口血吐在地上。紫雪銀鈴織出的幻境驀地化為碎片,她倒在地上,抬手輕擦嘴角涌起的鮮血,連聲咳嗽。身邊沐夕拔劍,刺向冰凝雪,只見她略微回頭,手中一把碧色長鞭出,踫到沐夕的身體,便化為幾條,將她的四肢團團纏繞,她慘叫一聲,長劍月兌手,手腳仿佛被盡數折斷般,被長鞭固定在半空,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氣。冰凝雪冷笑著,蹲來,縴手抬起她的下巴,紫蘇揚手,卻被她一把擒住,只是輕輕一用力,便听咯吱一聲,伴隨著一聲慘叫,紫蘇的手驀地斷裂,垂了下來。
「哈哈……賤人!」她笑了一聲,眼光直視,吐出一口口水,冰凝雪側身躲過,眼里涌起怒氣,掌間雪色光點凝聚,以排山倒海之勢向紫蘇襲來,卻在她的面前凝滯,冰凝雪冷笑了一聲,「不愧是魔族公主,視死如歸啊!」她停下手來,緩和了力氣,一掌將紫蘇擊倒,紫蘇的頭重重撞在魔宮大理石地板上,她擦了擦嘴角涌起的鮮血,側過頭去,不再看她,冰凝雪站起身來,居高臨下,聲音冷冷,「不過,你現在還不能死,」聲音忽然變得狡黠起來,附在她的耳邊說一句,「你可知道,即便是踏平魔族,也只為了你一人,」她掐住紫蘇的脖子,將她提起,「只要你為我做一件事情,就一件。」
「哈哈……」紫蘇從嗓子里憋出幾絲沙啞的冷笑,任憑喉間烈火焚燒般疼痛。「不可能……」
「是麼?」冰凝雪輕蔑地笑一聲,松開手,將她扔于地上,砸亂了傾倒的杯盤,斷了幾根肋骨,吐出的血染紅了紫衣。期間眾人,除了被藤蔓層層纏住的沐夕發出一聲慘叫之外,無人應答。有人漠然無語,有人旁立看戲,有人依舊用眼神調戲著殿中的舞女,眼眸中均閃過一抹綠色的光芒。那些舞女依舊粉裙輕揚,翩翩起舞,仿佛身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紫蘇咳了幾口血,掙扎著抬起頭來,冷眼觀望著面前麻木的眾人,有些絕望,喉間發出一聲冷笑,「我魔族平日待你們不薄!」
「如果,過一會,你還這樣想的話。」冰凝雪俯視著面前的女子,邪邪一笑,眼里顯盡殘忍,她頭也不回,向身後命令道,「魔族王族,死來。」那樣殘忍的話語,在她的口中如此風輕雲淡,甚至顯出幾分嫵媚。
話音未落,那魔族本欲誅殺妖後的王族公子,眼中竟一瞬間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沒有絲毫猶豫,抓起桌上的寶劍,全數橫刀自刎,血從脖間的傷痕處濺出來,濺在魔宮雕花的柱子上,濺在雪白的帷幔上,濺在冰凝雪紅色的衣服上,湮滅無痕。「哈哈,」她輕笑一聲,眼光直視紫蘇。
「不——」紫蘇如同被撕裂的小獸般,發出一聲淒厲慘絕的呼喊,染血的手指將雪白的帷幔扯下,眼淚霹靂啪啦地掉下來,「我殺了你!」,她咬著牙站起身來,斷手捂著流血的胸口,另一手指尖紫色光芒凝聚,化為層層光柱,鋒利如劍,全數插在冰凝雪四周的空地上,將她層層封鎖。冰凝雪抬起頭,看著眼前升起的光柱,嘴角邪邪一笑,輕蔑道,「百步光牢?呵呵,果真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啊!」她略微回首,眼中一凜,「但是,咬了人,你就不是兔子麼?」話音未落,身側涌起雪白的光芒,一瞬間將那紫色光柱擊散。她伸出手來指著破碎的紫色落網,目光略帶玩味,朱唇輕啟,「我的獵物,你逃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