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語星平靜地瞧向容雲,等著看她究竟還能說出什麼樣的話來。彩衣卻忍不住地惱道︰「混賬,什麼時候有過這種事!」容雲眉目間竟是不屑,「她是你的主子,你自是要護著的。」說著,也不再看彩衣,而是面朝諸位陪審官員磕頭道︰「各位大人容稟,小女從小就為崔家賣命,不說出生入死,也是功績無數。這次二小姐命我去殺了武迅滅口,不料東窗事發,便要把小女拋下不管了,小女自是要將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讓大家看清她的真面目!」崔語星淡然一笑,「你且說說,我究竟有何不可告人之事?」容雲斜挑起眼角,輕蔑地斥道︰「二小姐難道不恨侯爺的背棄?二小姐難道就沒說過要報復平曲侯府?私鹽案,說到底,不過是你的因愛成恨。只是可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的一番精密部署,最後還不是被人拆穿了。」「好一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崔語星毫不介意地出聲贊道︰「還有一句,你也且記著,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她有禮地朝蕭宸熙福了,「殿下,小女還是那句話,沒有做過的,絕不承認。」說完,便坐回原位。
蕭宸熙掃了她一眼,眼底的疏遠,讓崔語星咯 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便轉向了龐達問道︰「龐大人,當時你跟著容雲追進了崔家別院,可有親眼見到她與崔二小姐會面?」龐達沒想話頭會突然到了他這,稍稍怔愣了下,心驚膽顫地打量了下蕭宸熙看不出什麼情緒的臉色,小心翼翼地答道︰「確實有,下官還記得當時已是丑時,二小姐卻穿戴齊整地帶著貼身丫鬟站在院子里,見到容雲後,立馬就要替她包扎傷口。」「那依你所述,崔二小姐應是有意等在那的?」「不錯,所以下官當時就判定崔二小姐與私鹽案有著莫大的干系,還因此與她發生了爭執。」蕭宸熙點點頭,似乎也認同了他的說辭,不帶絲毫感情地問向崔語星,「崔二小姐,對此你又有何話要解釋?」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讓崔語星本就憋屈的心里無端生起一陣惱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可如何是好?」蕭宸熙唇角微微上揚,看了看身旁的秦謙、程宇澈、李清皓等人,「眼下證據不夠充分,又是各執一詞,各位大人可有什麼良策?」堂上頓時一陣沉默,連帶場外旁听的百姓們也是沉寂無聲起來,怎麼都瞧不明這一波三折的案子到底誰是誰非。蕭雲緋卻是安然地握住余青的手,勝券在握地一笑。
見場上的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李清皓才清了清嗓子,拱手道︰「殿下,下官尚有一人證,也許可以解開這諸多迷惑。只因他之前一直在重傷昏迷中,下官也沒敢報上來,不過萬幸的是,他不久前已經蘇醒,此時就在內堂休息,不知可否傳喚他上堂作證?」余青仿若突然明了了什麼,如遭雷擊,臉色青白。蕭宸熙卻是神情舒展開來,如同霧開雲散,「希望真能幫上忙才好,不然這段官司可要何時才能了結。」
那人在兩個下人的攙扶下,緩緩走上堂來,艱難地跪下叩拜後,才抬起頭來看著前方眾人,滿堂皆驚。蕭宸熙詫異地指著他,「武大人?不是說你已經遇刺身亡了嗎?」武迅又是深深一拜,「犯官當時確實斷了氣,不過卻被李大人給救了回來,只是為了犯官的安全,李大人不得已撒了謊。」李清皓忙站起身,躬身道︰「事急從權,還請殿下見諒。」蕭宸熙微微一笑,「你能保護好如此重要的人證,賞賜都來不及,何罪之有!」武迅的突然出現,給了各人巨大的沖擊,崔語星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但也感覺到事情正朝于自己有利的一面發展。她疑惑地掃了眼蕭宸熙,他面上雖是驚詫無比,但眼底卻是如古潭一般,平靜無波,顯然是早已知道了,或者本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只是他饒了如此大一個圈子,意在何人?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對首而坐的余青,分明是心神不寧,不禁心下略有所悟。
蕭宸熙指著容雲,問向武迅,「你且看看,這可是那晚刺傷你的人?」武迅抬起頭,睨了眼,面色大變,「沒錯,就是她。她便是化成灰,犯官也能認出。」武迅恨得咬牙切齒地,「她是想幫人殺了犯官滅口!」崔語星微微一驚,還是定神听了下去。「幫何人殺你滅口,是崔二小姐嗎?」蕭宸熙不急不忙地問著,「畢竟你之前的供詞對崔二小姐有諸多不利之處。」「崔二小姐?」武迅冷笑著,「犯官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傻的人,為了一堆假話而殺人滅口,反而還坐實了自己的罪名。」「那你的意思是?」武迅又是磕了一下頭,才慢慢述來,「當日將姬千里引薦給犯官的其實是七駙馬,而之後將鹽賣給姬千里的各項事務則是由犯官和余光大人一起打點的。」他此話一出口,余光慘白了臉色,縮成一團,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蕭雲緋更是立馬拍案而起,「放肆,竟敢如此污蔑本宮的駙馬,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武迅也不害怕,平靜地說著,「犯官確實沒有幾天好活的了,所以不怕說實話。公主與崔二小姐本是手帕之交,卻憑些利益交易,強搶了朋友的心上人,自然是要置之于死地而後快。」下面頓時噓聲四起,老百姓們皆是以一種鄙夷的目光打量著蕭雲緋,公主又如何,難不成還能把這麼多人都治罪啊。蕭雲緋氣得發狂,「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侮辱本宮,來人,把他給本宮拖下去斬了!」「慢著,」蕭宸熙及時出聲阻攔道︰「皇妹,你此刻就要把我的證人給斬了,我這案子可要怎麼審。不管如何,總要先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吧?」余青適時地拍拍蕭雲緋,安撫地讓她坐下。蕭宸熙這才看向武迅,問道︰「這可與你之前的供詞不符,你若是敢隨意糊弄本殿下,定斬不饒!」
武迅惶恐地低頭說道︰「犯官絕對不敢再欺瞞殿下。當初崔二小姐為阻止北野人得到私鹽,與李清皓大人一起冒險追到海上,卻被駙馬的人發現,于是命令犯官殺了二人滅口。可沒想,竟讓他們給逃了,只是崔二小姐重傷昏迷,又被駙馬的人給劫了回來,隨後令犯官將之交給北野鎮南王姬千里,一來是為了萬一事發,可將此事嫁禍給崔二小姐,另一方面姬千里之父便是死于崔雅將軍劍下,若是二小姐落入姬千里手中,便很難活著回來了。只是犯官留了個心眼,並沒有直接將崔二小姐交出,而是派了自己的人看守,直到事發時,姬千里見大勢不好,才將人搶走,可又趕上秦將軍、程將軍幾位及時前來相救,崔二小姐才能保下一條命來,而犯官也被當場抓住。之後,駙馬便開始執行早已布局好的乙計劃,一邊開始散播謠言,一邊由我咬住崔二小姐,指她才是私鹽案的幕後主謀。再後來,駙馬見我已無利用價值,便令了容雲來殺我滅口,順便也可以將崔二小姐死死釘在這罪名上。」蕭宸熙仍是有些疑惑,「你為何此刻要說出一切?」武迅苦笑著,「一是因為之前犯官一家幾十口的性命全捏在駙馬手中,如今已全部被李大人救了出來,犯官再無後顧之憂。二也是因為,駙馬的無情無義讓犯官寒了心,想想也是,連青梅竹馬的崔二小姐,他都能施加狠手,處處陷害,更別說是他人。」
余青神情復雜地望了蕭宸熙一眼,半垂下眸,他總算是明了蕭宸熙為何要如此大張旗鼓地審理此案,原來是為了崔語星。相信經過了此次,之前的種種謠言便會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對她不畏危險,深入虎穴的贊揚吧。他心內竟是松了口氣,也好,這樣走也能走得安穩些。至于平曲侯府,自己已經盡力了。蕭宸熙卻是望著武迅繼續問道︰「畢竟是口說無憑,你可有什麼物件能證明所說的一切?」武迅忙掏出貼身放著的一張紙呈上去,「這是駙馬應承保證犯官家人安全的約定書,上面有駙馬的私人印鑒,絕對假不了。」李清皓也適時地站起身來,補充道︰「下官將武大人的家人救出時,也抓了兩個看守的賊人,俱供認不諱,說是駙馬令他們如此做的,殿下可以隨時提審。」蕭宸熙仔細審閱了武迅所呈之物,點點頭,「確實不似偽造的。只是本殿下仍有一疑問,你怎知容雲是平曲侯派來殺你的,畢竟此女是與崔二小姐關系密切。」武迅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容雲雖是崔家培養出來的,深受崔家之恩,卻早已被駙馬所收買。在平城時,犯官曾有好幾次撞見兩人私下密談,所以清楚她是駙馬派來的。」蕭宸熙聞言,眼神犀利地看向容雲,「你還有何要說?」容雲慘淡一笑,「事到如今,小女無話可說。」她轉過頭去,淒涼地望了余青一眼,「侯爺,對不住了……」立時猛地往旁邊的柱子撞去,崔語星驚訝地站起身就要去攔,可還是沒來得及。她呆呆地瞧著容雲滿頭的鮮血,緊閉的雙眼,覺得心里空蕩蕩的。李清皓這才回過神來,令了人上前察視,直說已經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