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的清晨,薔薇穿著木屐,披著簑衣,撐著油紙傘和兩位哥哥一起來到了孟先生的草廬。
見到堂屋內的兩位客人,薔薇不自覺的繃直了脊背。
該來的終于來了。
和前世一樣,她在孟先生的草廬中遇見了朱旭堯。
重生的最初,薔薇也曾鴕鳥心思的想著以後要躲著朱旭堯,理智卻告訴她這樣是行不通的,因為她還沒有出生已經被父母指月復為婚給朱旭堯。
只有見了才會知道他的計謀,才能想辦法去改變前世的一切。
這一世,朱旭堯對于薔薇,只是個路人,無恨亦無愛。
老天讓她重生一世,她定要讓自己活的更好而不是陷入無休止的仇恨中去。
前一世,白家一直抱著家道敗落朱家會毀婚的想法,沒有告訴薔薇她有指月復為婚未婚夫的事,而她卻在孟先生這里遇見他,後來得知朱家要屐行婚約的時候,天知道她有多驚喜。
「來,這是你們的大師兄和二師兄。」孟先生的話,適時拉回薔薇的思緒,她不動聲色的隨著兩位哥哥對著兩位師兄行禮。
朱旭堯這個二師兄當時就大大方方的介紹了自己,大師兄卻只是冷著臉點了點頭。
前世,薔薇覺得大師兄這般是故做清高,不如朱旭堯平易近人,這一世卻覺得此事大有蹊蹺。如果這位大師兄沒有讓朱旭堯覺得可以利用的地方,他又如何肯裝作形影不離、相見恨晚?這位大師兄衣著打扮明顯是不想讓人知道身份和行蹤,對他們兄妹的態度卻太生硬了些。
是以,薔薇不由多盯著大師兄看了幾眼。
待收回目光,眼角之余光卻掃見這位大師兄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慢吞吞的開口道︰「薔薇?好名字」
那目光和語氣讓薔薇覺得他話中的意思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護妹心切的二哥辰逸馬上站了出來︰「家母生妹妹的時候,正值楚地多事之秋,為保衛陽城,家母攜帶全城的女眷連同沒出世的妹妹一起堅守幽蘭寺,妹妹出生之時,正值寺院薔薇花開,寺中方丈特專門為妹妹取名薔薇。」
這個時代的人信佛,懷疑誰都不能懷疑佛祖的。
可能是被大師兄神色所懾,本來理直氣壯想要再說些什麼二哥,卻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
年成不好,賤民們就容易暴動。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倒不如出了那一肚子怨氣。在白斌的治理下,陽城雖沒有暴動,但卻有外地的流寇和山賊前來鬧事。陽城三百環水,一面臨山。歷代守陽的將領都會守萬山,若取陽者必先取萬山和柳子關,方可到達陽以西走廊,直抵陽。彼時昌隆帝為了拿下楚國公之兵權,竟然清肅了城內的全部防衛,有敵來襲,全城男女老少皆充當了守衛。身為縣令夫人的張氏,硬是挺著大肚子在幽蘭寺堅持。全城老少大受鼓舞,一直堅持到朝廷援軍到來圍困數日的匪盜才抱頭鼠竄。
此事在當時被譽為美談,今日卻被大師兄借著做了文章。
母親給她取名薔薇,怕是有希望她以後的人生雖然普普通通卻能安穩如意的念想在里面吧。無意之中,薔薇的眼前卻浮現出前世大婚之夜,由牆後走出來的那張酷似自己的那張臉。無緣無故,怎麼可能會有那麼相似的兩個人?除非,她有雙胞胎的姐姐或是妹妹。
火光電石之間,大師兄的真實身份在薔薇的心里亦有了呼之欲出的答案。能讓朱旭堯另眼相待的人,只怕是宗室之背景復雜之人,而這個人卻故意拿著薔薇這個名字來作文章,原因絕不僅僅是因為她多看了他一眼,只怕是有其他原因。
名字好不好,叫什麼又有什麼關系呢?再世為人,薔薇已經不會再和人進行這種意氣之爭,她淡淡的看了大師兄一眼,一臉天真,「謝師兄夸獎,我也以為這名字很好。這場雨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停,那些名貴的花花草草恐怕早沒命了,而薔薇卻可以落地生根,繁茂成長。」小小年紀,卻也鎮定自若,不卑不亢。
不知是否錯覺,大師兄的臉色竟然有緩和的趨勢。
「小十五,你這小師妹別的不行,倒是有一手好字。」古板嚴肅的孟先生竟然當著這麼多人夸起她來了,大大出乎薔薇的意料。
大師兄那審視的目光在薔薇的頭上轉了一圈,「師妹的字能被先生夸,想必是錯不了的。」語氣中竟然沒了先時的生硬。
薔薇越發堅定起自己的內心想法,不過既然人家不表明,她也就樂得裝作糊涂。
朱旭堯也跟著湊起趣來,「師妹能否讓咱們開開眼界?」
薔薇適時低下頭掩蓋住自己內的真實情緒,謙遜的開口道︰「先生說薔薇的字不錯那是相對同齡之人而言尚還過得去罷了,肯定入不了兩位師兄的眼。」你說要看就給你看麼,你以為自己是誰?
上一世,她卻是生怕朱旭堯不知道她有一手好字,還刻意請他指點過。只可惜那個時候白夫人已經一心向佛,不再過問紅塵俗世。直到朱旭堯拿著當年的信物來到白家,他們兄妹三人才知曉她有個指月復為婚的夫婿。
白夫人只道他們兄妹三人在孟先生處讀書,怕也沒想到孟先生這位隱士還有其他弟子。
朱旭堯得了拒絕也就不再堅持,開口夸道︰「小師妹倒是謙虛得緊。」
大師兄倒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朱旭堯和薔薇一眼。
薔薇客氣的稱謝,而後向著孟先生告辭道︰「師兄是遠客,薔薇今日就不打擾先生待客了。」這門婚事,總要想法早早推了才得以安心。
六歲的女兒家,雖說不大,師兄總歸是外男,還是早早避嫌的好。
孟先生微微頷首,「本想差鐵柱去告訴你的,沒想到你們這般早。」
鐵柱便是孟先生那名長相凶神惡煞的僕人。
看來孟先生還是很喜歡兩位哥哥的,不然不會只差人說不讓自己來,怕是還想著哥哥們早日認得了那二位將來能得到照顧吧。
上一世,兩個哥哥都戰死沙場,那種親人一個個被人用計害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她再也不想嘗試。
總要想出法子來避免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