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哪里知道自己背了一口莫名其妙的大黑鍋，
第二天凡是在定融鎮上要飯女童都被巡查盤問，折騰了一天，當然沒有找到偷東西的小賊，
彼時張青還在院子里和梁葉一起曬太陽，
「打死，」輕淡的聲音里還有一絲柔媚，兩個身材壯實的護院提著長棍就走過來，
年輕女婢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求您饒柳是一命，求您饒我柳是一命啊，」額頭踫到冰涼的石子地，迸濺出的鮮血，流滿了縫隙，
就在她幾步之外的石椅上，坐著一個穿著紅色繡花羅衫的女人，雲髻峨峨，又插著一支鏤空蘭花珠釵，著實一身富貴相，
她仿佛沒有看到血流滿面的婢女，在服侍下，悠閑的喝著杯中茗茶，抬眼輕飄的看著他們，「還不動手麼，」
「是那個小賤童，和柳是無關啊，」年輕女婢跪爬到女人腳邊，「求求您看在柳是服侍您這麼多時日的份兒上，繞我一命吧，」
到最後，女婢哭的已然啞聲了，
一旁侍立的老婆子心不忍，出言道，「柳是雖錯，但不至死啊，」
「宋嬤嬤，」五姨娘尖細的指尖微指，「我還沒來得及追究你的責任，你倒是先送上門了，」
老婆子馬上跪倒，「老奴失言，」她不敢再說話，只抬起頭朝柳是投去一眼憐憫，
五姨娘揮揮手，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樣子，
一個護院把柳是臉朝地的按倒，毫不憐惜她是位年輕女子，而另一個揮起棍棒，
重重打在柳是腰臀部，力道之大，立刻就見血了，婢女灰色的襖裙被染了血色，
「啊，」柳是慘叫一聲，拼命掙扎，但哪里抵得過男人的力道，接著下一杖又來了，
幾乎可以听到血肉崩裂的沉悶聲，
五姨娘從石椅上站起來，春節將至，她不會讓自己沾血，見血，
剛轉身，突的傳來一聲叫喚，「五姨娘，您又在教訓下人了，」
聞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藍色錦裙的女孩在兩個女婢的陪同下走過來，女孩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有一張鵝蛋臉，小小年歲雙眼就有種顧盼生輝的味道，非常秀美，
她是楊九，楊世家定融府上的九小姐，也是五姨娘的親生女兒，
五姨娘一見她，倨傲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她有些激動，往前快走了兩步，似乎想抱住楊九，
可是真到女孩跟前，又生生止住了，
「你什麼時候從陌陽回來的，怎麼都沒人告訴我一聲，」
五姨娘說著朝宋嬤嬤看了一眼，宋嬤嬤一驚，又要磕頭，
楊九卻說道，「不怪女乃娘，我今天才到定融，」
陌陽城是望陽郡的首城，望陽郡守府便建在那里，
「五姨娘，您該改改自己的脾氣了，」楊九又說，對五姨娘不論語氣還是神態都是疏離的，
五姨娘心中不痛快，可是面上還是對楊九稱是，甚為收斂，
「此番我與母親哥哥在定融過年，」楊九一雙眼楮非常美，可是看向她親娘的目光很冷淡，
好像于她來說，五姨娘不過她父親眾多妾氏中的一個，無足輕重，哪怕五姨娘是她的親母，
但她的話卻讓五姨娘非常欣喜，「今次可以在定融多留些時日嗎，」
「是，也許要待到開春，也許更久，」楊九眼簾微垂，輕輕點頭，端著一股子大家氣派，「在這家里也沒有一個得以照料我的侍女，這女子你既然棄了，就給我吧，」
楊九指著倒在血里的柳是說，
柳是有一氣沒一氣的喘著，淚水縱橫，听到楊九的話，絕望的雙眼涌起了希望的光亮，
五姨娘猶豫，「這賤婢犯了錯事，」
「何事要致死，」楊九年紀尚小，可是說話的語氣卻相當老道，
「她弄丟了我最愛的璞翠金項鏈，」金鏈子是楊家二老爺親手送給五姨娘的飾禮，五姨娘一直當寶貝，
「阿環，」楊九叫身後一侍女的名字，「把上次祖母賞賜的垂珠玉鏈子拿過來給五姨娘，」
「是，小姐，」
名喚阿環的侍女立刻退下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五姨娘連連說，老夫人的東西，她要了也燙手，「你要這個婢女便拿去吧，鏈子我不要了，」
楊九笑了笑，端莊柔美，「就當我與庶母長別後的見禮吧，」
談話了這麼久，楊九終于肯叫五姨娘母親，雖然只是客套的稱呼，可五姨娘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她的姑娘沒有忘了她，
不過相比五姨娘，楊九的反應就平靜多了，她又對宋嬤嬤的說，
「女乃娘，家里何時再收婢女，」
「開春吧，得到二三月了，」
「莫忘了幫我與哥哥選幾個貼心的，」
「是，是，」宋嬤嬤馬上答道，
楊九繞過五姨娘，精致的繡花鞋小心的避過血，走近些柳是，「你叫什麼名字，」
「柳…是，」柳是失血過多，又天寒地凍，氣不順，
「以後便喚作扶柳吧，」
柳是蒼白的臉上浮起了絲笑，她得救了，
……
「梁家嬸子在呀，我給你們家送些雲片糕，是我家大伯子從陌陽帶回來的，」周梁姐在院子外喊著，
「誒誒，」梁嬸子馬上出來，
周梁姐手里端著一個小簸箕，里面敞著幾片白色的粉糕，
「來嘗嘗，讓葉子也出來，你們都嘗嘗這難得見的點心，」
梁嬸子一直在看這些瑩白的糕點，看著就好吃啊，「葉子跟著青丫頭到山上耍去了，」
「不是我說你，你讓葉子成天和一個傻子在一塊，算什麼事，方才石桃還來我家請我那倆孩子去他家吃年果子，」
梁嬸子沒吭氣，她明白石家看不起梁家，梁葉主動去貼他們，換回來的也是一頭灰，
心直口快的周梁姐哪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過這石桃長得真標致，听說開春就要被送到鎮上楊府院上去當丫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