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出來時丞相交代的事,你可別忘了。」
趙策不耐煩,「一路上你們都在我耳邊嘮叨,我能忘了嗎?」
蕭暄只是淡淡地笑著,優雅地端起杯子輕抿一口酒。表情既不是譏諷也不是同情,風輕雲淡,似乎對方的爭執同他沒有絲毫干系。
談判桌也是戰場。
趙策擱下筷子,對蕭暄說︰「我記得小時候我們都還在太學里念書時的事。一次校場上練習射箭,樊將軍要求我們百米中紅心。那本來很簡單,你練得不耐煩了,鼓動著謝老二還有小韓他們一起要求射飛靶。樊將軍笑你們年紀太小,拉不動大弓,更射不了那麼遠的飛靶。你卻不服氣,堅持自己能行,于是當場就拉弓練習。此後半個多月,你一得空就去校場拉弓射靶,酷日當空,風雨無阻。不管是汗如雨下,還是雙手血肉模糊,連謝老二都看不過去勸你,你卻咬牙不肯停歇。那些日子我都記得模糊了,卻清楚地記得後來在樊將軍面前,你拉弓連射三箭,分別射中三只飛靶時,樊將軍的震驚神色。哈哈,他本為了打擊你,還故意叫人把那三?飛靶加快了速度。」
蕭暄輕笑,「都是少年血氣方剛魯莽沖動時的往事了,你提它做什麼?」
趙策說︰「我只想說的是,我知道你的為人,一旦認定了目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他身後的官員神色都一變。現場氣氛頓時緊張。
我只察覺宋子敬不著痕跡地往前邁了小半步,將我擋去了大半。
蕭暄放下酒杯,俊逸的面容上還是一片祥和,仿佛真的只是和少年好友煮酒閑聊往事一般。
也正因為是好友,所以不需言語,彼此了解至深,心意相通,所謂談判,就成了政治手腕下的一個小小鬧劇,成了兩個男人之間通氣的契機。
談本無可談,他不會為舊友幾句話而改變初衷,他也不會拿出金錢名譽誘惑收買。一個是野心勃勃的復仇者,一個是清高爽落的書生,都有自己堅持的寧死不肯彎折的風骨。
「阿策,還是你了解我。」蕭暄淡然一笑,「你放眼看看如今的大齊,冗官浮泛,凌虐下民。機構亦是疊床架屋,尸位素餐。如今又有趙黨當道,上欺蒙皇上,下鞭撻百姓。我是蕭家子弟,自幼鐘鼎祿食,受百姓奉養,如今見此場面若還是繼續呼盧浮白放浪山水,不但對皇上不忠,身為臣子不肅諫厲誆,也是對天下子民的不義,見民于水火而無動于衷。」
趙策臉色肅穆,卻一言不發,並沒有辯解反駁的意思。
趙策身後的官員已經按捺不住了,「侯爺!丞相交代的……」
「你們是說客還是我是說客?」趙策話語依舊清淡,可是卻有說不出來的分量,一下讓身後人收了聲。
「爹也真是,明明知道成不了的事,還偏偏丟給我來做。倉促地來,灰溜溜地回去,不是惹笑話嗎?枉我東齊才子盛名,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不知道被點了名的趙家老太太會不會在京城里打噴嚏。不過趙公子顯然不在乎這個,繼續說︰「我姓的是趙,所作所為,自然不會愧對父母養育。趙家的福或是孽,我也自然會一並承擔,絕不推月兌。而老六,你也有你的立場和責任。你斬奸除惡保家衛國,我孝順父母保全族人,做的都是自己分內的事。你體會不了我的艱難,我也左右不了你的抉擇。我們彼此不苛責不要求,待到最後對決時刻,自有命運作安排。」
蕭暄依舊無言,眼簾低垂表情平靜,我卻看到他握著酒杯的手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