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為之,雖然亦希望蕭暄攻打過去把趙相拉下馬來,但是老一輩將軍的骨氣讓他連手下留情放人一馬都做不到。我當時帶著醫療小組在後方搶救傷員,到處是殘缺的肢體,血流不住的傷口,痛苦的申吟。有一個少年拉著我苦苦哀求我去救他兄長,我去了發現那年輕人早已經斷了氣。
戰爭還沒結束,私下已經不知流了多少淚水,可是人前我還是得板起臉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動作敏捷地包扎縫合。我是領頭人,我先崩潰了,手下那些第一次上戰場見死人的姑娘們怎麼辦?
我那可憐的外科知識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小到止血,大到縫肚子鋸手腳,無一不通。一身血污,怎麼洗都洗不去那股味道。晚上輪班休息照顧傷員,眼楮一閉上,白日里各種血腥場面紛至沓來,睡了比沒睡還累。我到底太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蕭暄攻下舜州費時十七天,最後是趙老將軍重傷不能主持大局,他的長子揮淚下令打開城門。蕭暄進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老將軍,但遲了一步,只見到老人懸掛在房梁上的身影。
一代良將,渴飲刀頭血,睡臥馬鞍心,轟轟烈烈的一生,最後卻是自盡,而不是死在戰場上。老將軍想必是死不瞑目的吧。蕭暄率領眾將士長跪致敬,又隆重地辦了喪事。
那夜我去找他,他獨自在屋里喝酒,情緒低落。
我坐在他的身邊,什麼也不說。他喝完了,我就給他斟上。
蕭暄極有克制力,向來飲而不醉,喝到差不多的時候就停下了。
我輕聲問︰「還要吃點東西嗎?」
蕭暄忽然伸手把我摟進懷里抱住。我聞著他身上的酒香,听到他激烈的心跳聲。
他吻吻我的額頭,說︰「我還有你呢。」
那一刻,我覺得很滿足,很幸福。
過了平興山,就是膏腴之地的中川平原。蕭暄將軍隊安扎在山下,好好休整,以準備接下來的攻佔平原之戰。
我的十六歲生日,就是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度過的。
我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家常菜,招待朋友。
都是熟人,不講客套話,舉過杯之後就開始動筷子。一頓吃下來,非常盡興。宋子敬很是照顧雲香,不住地給她夾菜。雲香一臉幸福的笑,看得鄭文浩的臉色一層一層暗下去。
我們幾個甜甜蜜蜜地吃著飯,可憐鄭文浩孤單一人左右不著邊,食不知味,早早擱下筷子悶悶不樂地喝酒,沒有多久就把眼前的酒壺喝干了。
我想勸他幾句,蕭暄卻拉住我,只吩咐桐兒給小鄭繼續添酒。
我小聲對蕭暄說︰「酒哪能消愁啊?喝多了傷肝。」
蕭暄說︰「就這一次了。哪個男人不經歷這麼一回?」
我想想也是,便由著小鄭繼續喝了。
我以前對小鄭有成見,覺得他是成長在父親庇佑下的小毛孩,性格高傲,急功近利,浮躁輕薄,沒有三兩才,倒有八丈架勢。後來戰爭爆發,他跟隨著蕭暄上戰場,我還懷疑過他到底能做什麼事。沒想到首戰告捷他就立了大功,說是率領鄭家軍連夜從右翼包抄突圍,繞道後方協同蕭暄大軍兩面夾擊。山路艱險,夜黑風高,他那突圍想必非常不易,而且他一身傷痕回來卻一聲不吭,我不由對他另眼相看。
一旦沒有了偏見,視線頓時清明。後來半年,鄭文浩初生牛犢不畏虎,戰場上奮勇殺敵,有勇有謀,而且人突然變得沉穩淡定許多。蕭暄等人對他是贊不絕口,夸獎他大有其父鄭老將軍之風。小鄭亦不驕不躁,平時抓緊訓練鄭家軍,閑時才會來我們這里獻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