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鮮艷的色彩,除了血,還有什麼?
並且,地面上會有那些花暈綻放,所有的原料,都是源于從顧易囂指尖一點一滴落下的——
看著男人衣衫的袖口在暗淡的燈光下,被一層艷麗的紅色覆蓋,籽綿的心尖一抽,身子急速往前靠攏,伸手便攥緊了他的臂膊。對方卻似有所覺,快速把手臂往後一遞,試圖避開籽綿的視線。
所以說,當時才十歲的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在面前?
籽綿的身子,瞬時僵硬了起來。她抬著眼,目光落在男人那張平靜得沒有半絲波瀾的俊秀臉龐上,眼里積帶著的光芒,完全就是不可置信的亮彩。
籽綿目光落在男人的眼楮里,深深地看著他︰「顧易囂,你可否告知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心里驀然一陣陣地抽痛起來,籽綿的眼眶,有著水霧浮出。
籽綿點了點頭,道︰「顧易囂,我在听。」
「我母親是在這里自殺身亡的。」顧易囂突然迸出了這麼一句。
難怪,顧易囂現在會有著以血祭祀他-母親的想法。當時的情況那麼的混亂,而他……卻把所有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這些年來,那些畫面,是否每天都在折磨著他?
顧易囂的指尖,往著前方的位置指了過去。
戀人之間,如果沒有了坦誠,那麼,還能夠算得上是戀人嗎?
不過一聲呢喃,便能夠讓她丟盔棄甲。雖然很莫名地,可她就是那樣突然地願意相信他了——
顧易囂的目光落在籽綿身上,淡淡地笑了一笑,道︰「嗯!」
「我沒有騙你!」顧易囂看著女子,輕聲道︰「小綿羊,我今天來這里,確實是為了祭祀我的母親。只是……我會來這里,的確是有原因的。」
所以,他甚至,都沒有辦法去面對他-母親的墓碑——
什麼叫血流成河,籽綿如今都可以看到。
「顧易囂……」籽綿的手,握住了男人受傷的手臂,目光沿著上面看去。
難為這個男人居然還一臉無動于衷!
「小綿羊——」顧易囂似乎有點動容,他遽然伸手攥住了女子的手腕,道︰「你真的想知道?」
「這里是精神病院——」籽綿話語至此,生生頓住。
他到底是有多難受,才會這樣做?「叫救護車,我們要馬上去醫院。」
籽綿心里明白,「精神病院」四個字,對顧易囂有著一定的沖擊力。然,既然他不喜歡精神病院,為何如今他又在身處這里?並且,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這里周遭很安靜,他手上的傷那麼深,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他又那麼冷靜鎮定,那麼……他的傷,並不是外人所致!
她甚至都沒有辦法去想像。
「是那樣沒錯,可……」
「小綿羊,我相信你有勇氣跟我一起面對所有的事情。只是……我這樣做,並沒有什麼其他原因。我真的,只是純粹為了祭祀我母親罷了。」听著籽綿掏心掏肺的話語,顧易囂的眸色深暗,幽幽地看著女子,道︰「單純的祭祀!」
「別害怕。」顧易囂大掌輕撫過女子的小臉,輕聲道︰「我沒有要自殘。」
一直以來,他都只有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一切?
鮮血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沁出,一時半會間,只怕止不住。
其後,她撩起了男人衣衫的袖口,看著他手腕上方位置那道在暗光下都可見極其深刻的傷口,眼眶一熱,淚水盈轉其間。
「不關你的事。」顧易囂掌心輕輕拍著她的脊背,道︰「就算你不問,過去的事情都還是存在著的,不是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雙掌伸出去用力緊緊握住了男人的手腕,仿佛,希望借此,給男人傳輸去一些力量,讓他不那麼難過。
只是,為什麼要以血來祭祀呢?
那些,可都是顧易囂的血——
她說到這里,快速轉過臉,目光沿著一旁的石桌上方看去,但見那里,放置著一張染著鮮血的刀子。她心里一沉,指著刀子便道︰「你看,刀子還在,顧易囂,你、你……」
「小綿羊,你別慌,我沒事。」看著女子秀眉絞結,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顧易囂伸手沿她的俏臉輕輕一拍,低聲安慰道︰「你看,他還能動。」
曾經,她與男人有過多次的親密接觸,可她卻從來都沒有察覺到,原來他的手臂上,有著那麼多道傷痕。
「小綿羊。」顧易囂濃眉一皺,目光似海一般清幽深暗,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如何︰「知道那些,對你沒有好處。」
「小傻瓜,這里就是醫院。」
「小綿羊。」顧易囂輕輕打斷籽綿的話,道︰「其實今年有你陪著我,我已經很開心了。」
听著女子的詢問,顧易囂的眸色一深,清幽的眼楮,冷靜地看著她,卻還是沉默不語。
這個傻瓜……他怎麼可以在手上流了如此多的血液時刻,還面不改色地對她冷言冷語呢?
他說到這里,聲音便頓住了,嘴角難得地有絲苦澀的弧度浮動,雖然不過片刻便已經消逝,可籽綿卻真切地看到了。
「我說了,不是什麼大事。」顧易囂輕拍著她的小臉,低聲道︰「小綿羊,把這些事情,都忘了吧!」
這個地方,對顧易囂而言,肯定不簡單!
至少,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
「你當然不是。」顧易囂冷淡地笑了笑︰「小家伙,我沒事。」
「為什麼?」籽綿的眼楮一暗。
即使那些被血染成的小溪流形成,已經有點干涸的痕跡。可那並不代表著,它沒有出現過。
「當然!」籽綿忙不跌點頭︰「顧易囂,你告訴我!」
讓一個才十歲的孩子,看著自己的母親在自己面前割脈自殺,那該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情呢?
「小家伙,這並沒什麼。」顧易囂似乎得悉了她的悲哀心情,轉過臉淡淡地瞥她一眼,道︰「這些年,我都不是走過來了嗎?還有什麼事情,是我過不去的?」
她的聲音,變得顫抖,仿佛在努力地抑壓著某些情緒,可終究沒有成功。
「你是在想,我在自殘?」顧易囂的眸子輕輕一凝,目光鎖在她已經神色蒼白的小臉上。
「只是一場祭祀罷了!」顧易囂淡淡一笑,看著她情緒平復了下來,指尖順著她如凝-脂一般柔-潤美好的小臉輕撫而過,聲音淡薄清雅,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呵呵。」听著女子略帶尖銳的話語,顧易囂的眸色一深,目光淡淡地瞥向她︰「小家伙,你倒聰明!」
既然容博能夠說出那樣的話語來,他與顧易囂又是好朋友,那麼想必顧易囂一定是經歷了不少事情。想到男人如今的處境,沉痛的過去,她的眼眶便是一紅,道︰「顧易囂,那個時候,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見的事情?」
言畢,搖晃了一下他受傷的手臂。
她抬起下巴,視線落在男人那張俊秀的臉面上,道︰「顧易囂,你不是自殘,那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知道,顧易囂會否听得進去哪怕一字半句。可她卻真的極不願意,他以這樣的方式去傷害自己。
籽綿的手還壓在顧易囂的傷口位置,眼見包扎著他傷口的綢布已經被鮮紅的色彩給浸染,她連忙加重了些許力量,方才抬顎看著男人,道︰「顧易囂,你、你……」
「拿電話做什麼?」
感覺到她心里不斷上升著的恐懼,顧易囂長臂一伸,指尖沿著她的肩膀環抱過去,薄唇沿著她的額頭輕輕一吻,溫聲安慰道︰「籽綿,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自殘傾向。」
「不——」籽綿連忙搖頭,用力地握緊了男人的手腕,道︰「顧易囂,我不許你那樣說。」
「其實不苦,至少現在,我都並不覺得疼痛!」顧易囂把他受傷的位置遞伸了出來,指尖往著那上面的傷口比劃了一下,道︰「小綿羊,我母親,傷口當時是割到這里的。瞧,如果我也割在這里,想必也會跟她一樣,永遠地長眠于地了——」
「小家伙,你在想什麼?」看著籽綿抬著眼楮幽幽地盯著他,那眼底,明暗交錯,各種復雜的情緒在不斷地流轉,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開口的模樣,顧易囂溫雅一笑,拉她在一旁坐下。
她心里莫名地揪得緊緊的,突然想起了容博的話語。他說,顧易囂其實不容易!
在這一刻,她看到了男人的眸子一暗,眉眼里,有絲絲清冷的光芒閃爍而出。那種色彩,陌生而凜冽,仿佛是冬日里的寒霜,能把她整個身子,都凝結起來——
「不——」籽綿搖頭,抑壓不住心里的震驚,聲音一陣顫抖︰「不——」
「它不能動,你的手不就廢了嗎?」她咬著牙沖男人斥喝了一聲,幽怨地道︰「這傷是什麼時候弄的?為什麼流那麼多血都不去醫院?你甚至,都不叫一下。你這個笨蛋——」
祭祀——
說不出心里那種復雜的滋味算什麼,籽綿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亂了。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去勸導男人,更加不曉得,對方在說出這些的事情,到底是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是否,若不是她這麼固執地去尋找答案,就不會讓他的痛苦,被追尋出來呢?
想到這里,她的眉尖急急地跳了好幾下,失聲道︰「顧易囂,這傷,是你自己弄來的?」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要血祭我母親呢?」顧易囂好似是得悉了籽綿內心深處的想法,目光落在她精美的小臉上,道︰「其實很簡單,當時我母親就是割腕自殺的。那個時候,血流成河,順著前面那條小坑一直流一直流——」
她更加,不許他那樣做!
「不!」他的作為太奇怪了,籽綿完全沒有辦法說忘就忘。她咬著牙關搖了搖頭,道︰「顧易囂,我不能夠接受你這樣的說法。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沒有嗎?」籽綿眼里,寫滿了不可置信的光芒︰「你騙我,你如果沒有自殘,為何今天你要避我而不見?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你不敢去看她……現在,你又一個人待在這里,這傷不是別人弄的,肯定是你自己弄的。」
「顧易囂,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聲音,帶著顫抖︰「我不該那麼固執,讓你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去。我……」
那些傷,並不明顯,如果不是仔細查看,可能會忽略。可如今因為他手上的傷以及他提及的那些話語,籽綿卻完全地看到了……細數一下,加上今夜的新傷,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四條!
她從來都沒有听過顧易囂喚她「籽綿」,而這一次,他很認真,並且很用力地要證明,他存在于她生命里的意義。
她說這些話,極其蒼白無力。
「不是那樣的。」就算他說得有多輕松,可事實上,他經歷過的那些苦楚,都應該是磨滅不掉的。否則,他何須要以血來祭祀他的母親呢?籽綿咬著下唇,頭顱往著男人的胸膛貼了過去,聆听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道︰「顧易囂,你別這樣了,好不好——」
她雖然年輕,可也知曉,這世上有一種人,會自殘。
籽綿搖了搖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身子便倏地變得僵硬。
籽綿心里一沉,指尖揪住了男人的衣襟,一雙清靈水潤的大眼楮,直射向男人的瞳仁︰「顧易囂,你看著我,我不是什麼事情都經受不住的女孩子。我承認自己有時候可能很脆弱,可是我也能夠很勇敢的。無論你有什麼樣的過去,我都會陪著你一直走下去的。顧易囂,你相信我,好不好?」
對于她的小心思,顧易囂似乎了解,他淡淡一笑,反手握住了女子,突然側過臉,目光沿著遙空位置瞟了過去,那目光,有些悠遠深暗,道︰「你也知道,我母親是在十五年前去世的。她走的時候,我還是個孩子。不過,我年紀雖然不大,可對一切事情,可也是有想法的。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十歲了,大人之間的事情,就算很多時候我沒有插足在里面,卻並不代表我不知道。」
她說話的時候,已經快速伸手拉開自己外套的拉鏈,用力揪住內里襯衣的衣擺下方,狠狠一扯,把一塊綢布撕了下來。
她心里一痛,不由自主地伸手往著男人的腰身用力行環了過去,失聲道︰「顧易囂……你到底是遭受了什麼樣的苦啊?」
這小丫頭,倒是真聰明。
這個吻,輕淡而溫柔,連帶著男人話語,仿佛都帶了魔力一般,令籽綿原本緊繃著提到了半空的心,緩慢地平緩了下來。
她的目光,緊緊地鎖在男人的身上,道︰「顧易囂……你……當時在現場?」
盡管他說得那麼篤定,可听在籽綿的心里,卻完全不是味兒。
她承認,一個十歲的孩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在自己面前自殺,是她無法想像的痛苦。可是……她想,溫柔會選擇那樣的道路,興許只是走投無路了吧。否則,她怎麼可能會舍棄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獨自一個人往著冰冷的世界走去呢?
「你是嗎?」籽綿心里又驚又懼,對著男人搖了搖頭︰「顧易囂,不要——」
顧易囂的眸眼輕眯,靜靜地看著她,不說話。
是他自殘?
想到這里,籽綿的心,如同被某些硬物狠狠地戳了進去,令她的呼吸,都滯住了。
「當然,我就坐在這里。」顧易囂掌心沿著他們如今坐著的椅子上輕輕地拍了一下,道︰「我就坐在這里,而我的母親,也是同樣坐在這里。」zVXC。
每年一條。
「沒事你就讓我看一看啊!」籽綿身子往前一撲,直接撞入了他的懷里,用力便把他有血水流淌的那條臂膊給扳了過來,眼見他衣衫上那片血紅清清楚楚地展現在眼前,失聲道︰「顧易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的手為什麼會流血?天啊,怎麼辦……」
他今天帶過她來這里,希望溫暖能夠與他們一起去看溫柔,莫不是,他來這里,與溫暖有關?
怎麼可能只是單純的祭祀呢?今天是溫柔的忌日,他到了墓地都不曾前去看望溫柔,晚上還避著她獨自一個人來這個精神病院。他的心里,明明就是藏了事的。可是,他卻不願意相告于她——
指麗覆點。其實,他身邊並非沒有人陪過。只是……那些人來來去去,都終究不是他默許了可以讓留在身邊的那一個!
剛才她有握過他的手,卻是另一只。因為在愧樹之下,光影昏暗,她並沒有察覺到她有什麼不妥。此刻近距離看到男人手臂滑淌而下的鮮血,她便覺得自己的心髒都似乎被大石壓住,連呼吸都無法抽痛。
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他又來到精神病院……這,著實是太可怕了。
顧易囂剛才話語、比劃動作,都是那麼的認真,細膩,仿佛,當時他就身臨其境一樣。
想到這里,籽綿立即便追問道︰「顧易囂,你來這里祭祀你母親,是不是因為暖姨?」
「小家伙,我若真會割,現在就不會坐在你面前你了。所以,你莫要害怕。」顧易囂淡薄一笑,伸手輕輕捏了一下籽綿的小臉,道︰「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不必擔心。」
沒有信任作為橋梁來連接,兩個人,還怎麼往前走下去?
所以,他才會在這麼特殊的日子里,一個人靜靜地來到這里,以血祭的方式去緬懷他的母親。
所以,這是他為何會在這里祭祀他-母親的原因嗎?
事以至此,籽綿怎麼可能會猜想不男人的用意何為?她咬牙,立即便抬起臉,狠狠地瞪著男人,道︰「顧易囂,你躲什麼躲,你以為,我是瞎子嗎?」
顧易囂所指著的那個位置,其實就是手腕上的動脈位置,離如今他手上的傷口,其實不遠。倘若顧易囂真的如他自己所說那樣割著那個位置,只怕現在,他早就已經沒有沒有呼吸了。
籽綿心里怕極,手上的功夫卻沒有落下,她快速拿著綢布把男人的傷口位置包扎住,抬起小臉瞪向他,道︰「電話在我左邊的口袋里,你快拿出來。」
一年一次的血祭!
一個十歲的孩子,看到大人之間發生一些他不該看到的事情,那些事情,必定不簡單。
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他在拜祭他的母親。
怎麼可能會不擔心呢?他有著這樣的際遇已經那麼多年,如果他真的出事,那麼她該如何是好?
籽綿只差點沒被他氣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以血祭祀。
自殘,是人對自身肢體和精神的傷害。如果只是人對自己精神的傷害,那是很難以察覺的,如果不是特別指明,自殘僅僅是指對肢體的傷害。自殘的極端情況,會是自然。如今,顧易囂身上的傷如果是他自己弄出來的,那麼……他是不是有自殘傾向?
她想,顧易囂剛才不願意讓她待在他身邊,這或者就是其中一個原因!
她不要那樣!
「顧易囂,我不知道你是為什麼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情,是想保護我,還是不想讓我插足在你內心深處的世界里?」籽綿苦笑,眼里沁出絲絲自嘲的光芒︰「在你心里,我是太過柔弱,抑或不值得你信任?」
籽綿心里澀痛,忍不住掄起拳頭便往著他的胸膛砸了一下,道︰「顧易囂,我們是戀人啊!」
「顧易囂,你這個笨蛋!」籽綿心里疼極,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看著女子那微微顫抖著的肩膀,男人一聲低嘆,指尖輕挑起她的下巴,目光落在她俏麗的小臉,道︰「小家伙,不要再傷心了。」
「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籽綿伸手用力攥住了男人的衣領,眼巴巴地看著他,道︰「顧易囂,就算是為了我,好不好?我想,你母親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做的。你答應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