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斷的浮現朦朧的景象,卻又偏偏看不真切。白夕顏只覺得頭腦有些發昏,加上肩膀上的傷,她剛醒過來沒多久,就又沉沉的睡去。東方翎也由得白夕顏睡著。
天色漸漸由暗轉亮,西邊薄霧中閃現出橘紅色的光芒,朝陽初升,萬物都籠罩在陽光下。風輕輕吹過祁如墨的白色衣袍,佛過他如墨的發絲。
窗戶依舊敞在那里。祁如墨的眼眸幽深,望著窗外的景象,似乎是在沉思,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在想。他就這樣從晚上坐到了天明。
初冬時分,冷冽的晚風吹了他整整一夜。他非但沒有絲毫的困意,反而覺得神思越來越清明。滿腦子都是白夕顏的模樣。微笑時候她上揚的唇角。討好時候她水亮的眸子。耍詐時候她狡黠的眸光。
一切的一切,一剎那變得那麼清晰。祁如墨從來都知道白夕顏對于他而言很重要。只是他沒有想到,竟然已經重要到這個地步。她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幾乎坐立不安,無法思考,甚至連睡覺,都做不到。
白夕顏失蹤了兩天一夜。他也兩天一夜沒有合眼了。
「主子。」浮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和浮齊一起來的,還有一身青衣的天無緣。
祁如墨並沒有回頭。從腳步聲,他就可以判斷出來,來了兩個人。俱都是武功高手。想來是浮齊將天無緣帶回來了。
依昨日的情況來看,想必浮齊和天無緣都是東方翎的手下。他倒是小看了東方翎。一直以來,他都隱隱覺得東方翎不簡單,只是沒有想到,東方翎居然有如此手腕。竟然在他身邊安插了人手,還安插了這麼久。
若不是最近一系列的事情發生的蹊蹺,他只怕永遠也不會懷疑到浮齊頭上。只是他不明白,他待浮齊不薄,浮齊和浮修更是情同兄弟,浮齊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選擇背叛?!
幽黑的眸光中泛過一絲冷意。如同黑夜中匕首的光芒一般。祁如墨收斂了心神,帶上了半截銀色面具,側過半張臉頰,淡淡掃過浮齊和天無緣的臉,應道,「嗯。」
接著,祁如墨就又陷入了沉默。一雙漆黑的眸子,仿佛是在看著浮齊和天無緣,又仿佛透過他們,陷入了屬于他自己的世界。他就一直這樣倚著窗口坐著,顯得悠然自得,卻又深不可測。
浮齊打量著祁如墨,猜不透祁如墨的心思。他自問聰慧無雙,可是跟著祁如墨這麼多年,他也未曾看透過祁如墨的心思。所以,有的時候,他還是很佩服白夕顏的,竟然能夠明白祁如墨心中所想。
縱然是祁如墨無意隱瞞她,她能夠猜透祁如墨的心思,也必然有著過分之處。只不過浮齊當然不知道白夕顏對于氣息的異常敏銳的感知了。
整個屋子沉寂了許久,最終天無緣深深看了祁如墨一眼,開口問道,「不知浮塵閣主尋在下前來,所為何事?」
祁如墨唇角漾開一抹淡淡的笑意,回眸緊緊盯著天無緣,反問道,「所為何事,難道無緣公子不知道麼?」
天無緣被祁如墨盯得有些不適。祁如墨的眼神幽黑,仿佛深不見底的深潭,就那麼一直盯著他,似乎要把他所有的心思全部看透。最終,他還是避開了祁如墨的視線,問道,「是為了天麟寶藏之事?」
「既然知道,何必再問。」祁如墨的語氣並不客氣,絲毫沒有有求于人的態度,墨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著天無緣,語調悠悠,「無緣公子可願出手相助?」
天無緣被祁如墨看的有些不舒服,竟然感覺到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迫使他避開祁如墨的視線,一時之間,竟連本來的說辭都忘了。微微愣了一會,才恢復到原本的淡然,答道,「我為何要幫你?」
祁如墨听到天無緣的回答,也不生氣,唇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墨黑的眸子從天無緣臉上移開,望向旁邊,語氣平和而篤定,「對于一個鑽研陣法的人,還有什麼比破解絕世陣法來的更有吸引力呢?」
天無緣赫然抬眸,望向祁如墨的眼眸中不禁多了幾分欽佩,神色間也多了幾分欣賞,笑了笑,應道,「浮塵閣主果然聰慧絕倫,竟連看人心,都看得如此透徹。」
祁如墨唇角的笑意不變,依舊淡雅如故,坦然說道,「無緣公子過獎了。那此次刀刃山之行,我們就權當各取所需了。浮齊,帶無緣公子下去休息把。」
浮齊和天無緣離開之後,祁如墨唇角的笑意逐漸變得冰涼,墨黑的眸子里面閃過幽深的光芒。按照東方翎原本的預計,就該是如此吧。天無緣因為喜歡研究陣法而出現在這里,恰好可以幫助他,而他安插天無緣和浮齊在他的身邊,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如果說只是為了兵書,那麼帶走白夕顏就已經足夠作為交換了。現在又何必安插浮齊和天無緣?!東方翎心中到底打的是個什麼算盤?!
不管東方翎安的是什麼心思,只要能夠將白夕顏救回來,其他的事情,他都不會害怕。他倒想要看看東方翎到底有利害的手段。
幽黑的眸子里面泛出一點光亮,唇角的笑容慢慢漾開。既然東方翎能夠在他身邊安插棋子,那麼他也可以利用這枚棋子,找到東方翎。
不過如此一來,這枚棋子的利用價值就會消失了。選擇誰呢?!浮齊在浮塵閣隱藏了這麼久,想必是用來監視他的,留著浮齊,日後可以有更大的用處。那麼,就選擇天無緣好了。反正天無緣這個計謀,並不難識破。東方翎想必也知道他不會完全信任天無緣。
心中計策定下,祁如墨便到了浮齊的房間。
「主子?」浮齊看到祁如墨突然到他的房間,不由有些驚訝。
祁如墨故意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急急問道,「天無緣呢?!」
浮齊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些疑惑的說道,「天無緣就在隔壁啊,主子有什麼事情?」
祁如墨擺了擺手,就徑直到了天無緣的屋子,並沒有說明原因,只是告訴天無緣,明日一早就立刻啟程去刀刃山。故意將事態弄得很嚴重的樣子。相信這樣一來,天無緣猜不透他的心思,必然會急著去稟告東方翎。
那麼,他就可以順藤模瓜的找到東方翎的所在。找到東方翎,自然也就可以找到白夕顏了。
果不其然。旁晚時分,天無緣就以想要出去熟悉一下地形為由獨自離開。祁如墨不動聲色的應允下來,便獨自回屋去了。
其實他並沒有真正回屋,而是悄悄跟在了天無緣的身後。天無緣雖然也稱得上是武林高手,可是比起祁如墨來,畢竟還是要差上許多。因此祁如墨一路上收斂氣息,跟在天無緣的身後,倒也沒有被天無緣發現蹤跡。祁如墨遠遠看見天無緣進了樹林中的一件木屋,他悄悄靠近木屋範圍,隱約可以听到木屋內的聲音,便不敢靠近。因為以暗影的描述,東方翎的功夫只怕不在他之下,若是靠的太近,只怕會被東方翎發現。
「太子。」天無緣的悠揚的嗓音響起,他喚東方翎的語氣帶著幾分欽佩,但又不是完全的臣服。
東方翎看到天無緣突然出現,不由有些驚訝,挑了挑眉毛,問道,「無緣?你怎麼會來這里,莫不是那個人那里又出了什麼亂子?!」
「事情都按照太子的計劃進行了。原本也沒有什麼問題,只是今天下午他突然來找我,好像出現了什麼急事似的,要我明日就去刀刃山。」天無緣蹙了蹙眉頭,似乎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祁如墨的用意。
東方翎听到天無緣的話,空蒙的眸子里面也閃過一絲迷惑,按照浮齊的匯報,祁如墨那邊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啊,他為何會突然這樣急著去刀刃山?!而且能夠令祁如墨失態的事情並不多,至今為止,除了白夕顏的事情,他還從來沒有見過祁如墨失態的樣子呢。
「東方翎,你們在說誰呢?!」白夕顏看到東方翎和天無緣一副疑惑的樣子,可是談話的內容都是「那個人」或者「他」,根本不提及名字,這不由引起了白夕顏的興趣,問道。
一直站在木屋外面的祁如墨看不見屋內的景象。可是在听到白夕顏聲音的那一瞬,他只覺得一陣驚喜,就連呼吸也不自覺的變得一急促。
祁如墨這呼吸雖然只有些微的變動,卻沒有瞞得過東方翎和白夕顏。東方翎是因為內力深厚,耳目比一般人更發達。白夕顏是因為千年雪狐,感官本就發達。
白夕顏不由蹙了蹙眉頭,是誰躲在屋子外面偷听呢?!可是很奇怪呢。她竟然覺得這個氣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她想要開口告訴東方翎,可是心底有一個聲音卻在說,不能說。
而東方翎自然也感覺到了屋外有人,而且是一個絕頂高手,否則也不可能瞞過他這麼久的事情。再把天無緣所說的話串聯起來思索了一番,立刻明白了祁如墨的用意。
原來祁如墨不但沒有信任天無緣,而且還開始懷疑天無緣出現的動機,甚至知道了天無緣背後的人是他。于是故意讓天無緣產生懷疑,引得天無緣來找他,順藤模瓜的想要找到白夕顏。果然不愧是祁如墨。
想到這里,東方翎的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愫,唇角微微勾起,笑道,「祁兄既然已經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的?」
祁如墨听到東方翎的話,知道東方翎已經發現了他。他似乎也並不意外東方翎一下子就猜到了是他,如果東方翎連這個也想不到的話,也就不配稱為他祁如墨的對手了。
既然行蹤已經被發現了,那麼也就沒有必要躲躲藏藏的了。祁如墨白袍一掀,大大方方的走進了木屋。
他進屋的那一瞬間就看見了白夕顏。她依舊穿著一件素白的衣裳,外面還罩著水藍色的輕紗。水藍色的眸子中充滿好奇和疑惑的看著自己,仿佛已經不認識自己。
她沒有撲到他的懷里喚他小九。她方才叫東方翎的名字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敵意。這是怎麼回事?!白夕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夕顏也看著祁如墨。來人穿著一身素白無華的衣裳,上面沒有絲毫的墜飾,卻無端端的被他穿出了貴不可言的氣質。他的頭發高高豎起,顯得簡單而高雅。他的眉如遠山,眸若星辰。墨黑的眸子熠熠閃光,仿佛是天空中最璀璨的星。
那墨黑的眸子里面似乎蘊含著很多復雜的情緒。驚喜。愛戀。疑惑。迷茫。
看起來這個男子似乎是認識她的,而且和她的關系還很不錯的樣子?!她也覺得這個男子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腦海中滑過一個模糊的場景。天山上覆蓋著皚皚白雪,一切都仿佛掩蓋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一個穿著白衣的身影,仿佛踏著陽光而來。精致絕倫的五官,風華絕代的氣質。那男子沖著她微微一笑,那微笑,沉醉了流年。
是他!是那個一直出現在她的腦海里面,她看不清楚面容的男子。縱然她還是想不起來腦海中那個男子的樣子,但是她可以斷定,就是眼前的男子!
「你是誰?」白夕顏試探性的問道。
祁如墨只覺得仿佛一道驚雷當空劈下一般。他無法描述他那一刻的心情。他的臉上難得的出現了失措的表情。白夕顏問他是誰?!
剛才她看到他的時候,眼神中滑過一絲迷茫,接著又閃現出驚喜,他以為她會開心的喚他,小九,你終于來了。可是,他滿懷欣喜的等待,卻听到了白夕顏的問話,你是誰?
白夕顏不記得他了?!這個認知幾乎讓祁如墨有一瞬間的崩潰。那個曾經拉著他的手說,小九,你還有我的女子。那個告訴他「小九。我的力氣很小。可是不管如何,我都會用盡全力握住你的手,不問結果。」的女子,居然已經不記得她了?!
「祁兄也看到了。雪狐已經不記得你了。」東方翎抬眸,似笑非笑的看著祁如墨,一副淡然的模樣。
祁如墨冷冷的看了東方翎一眼,墨黑的眸子里面掀開一抹冷冽,唇角漾開冷漠的笑意,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是我救了他。現在,我才是最先遇見她的人。我不會讓你把她從我身邊帶走。」東方翎勾起一抹笑容,溫和中不失堅決。
祁如墨幽黑的眸子里面閃過一絲譏誚,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諷刺的弧度,聲音中也帶著幾分尖銳,笑道,「噢?不會讓我帶走?難道東方兄忘了兵書換佳人的承諾了麼?」
「兵書換佳人?!」東方翎有一瞬間的怔忪,仿佛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一般,他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無奈,很快又淹沒在泛著霧氣的眼眸中,似笑非笑的說道,「那並非我的意思。你該知道,我既然安插了無緣在你身邊,我又何須多此一舉?」
祁如墨微微頷首,也算是同意東方翎的觀點,的確,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東方翎根本沒有必要提出兵書換佳人這一條。看來東方翎的神色,應該是有人擅自做主,不願意白夕顏留在東方翎的身邊呢。
不過。他可管不著這是怎麼回事。他所關心的,就是如何把白夕顏帶回去而已。
「不管如何。我必須把她帶走。」祁如墨的眼眸沉了沉,毫不退讓的說道。
東方翎溫和的看著祁如墨,可是眸子里面分明也閃過了殺機。
兩個人就這樣毫不退讓的對視。都是風華絕代的白衣,都是清雅無雙的笑容。然而他們的眼神,卻都是那麼的冷冽和堅決。白夕顏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他們看起來似乎是在爭奪她?!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搶手了?!東方翎和這個男子看起來很不友好的樣子。
「她已經不記得你了!」東方翎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一點,態度也變得有些強硬,毫不退讓的看著祁如墨。
祁如墨的唇角漾開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是有些嘲諷的說道,「東方兄又何必自欺欺人。就算她現在忘了我又如何?我總會讓她想起來的。就算她想不起來,我也會讓她重新愛上我。她是我的女人!一輩子都必須跟著我。」
東方翎的神色明明滅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只是他手緊緊的攥著白夕顏的衣袖,似乎害怕他一放手,白夕顏就奔向祁如墨一般。
祁如墨見東方翎遲遲不說話,便將目光轉向了白夕顏。在他的目光觸及白夕顏的那一剎那,原本冷冽的幽深盡數消失,被溫柔所取代。
「小白,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麼?!我是小九啊。」祁如墨的聲音溫柔而充滿愛憐,甚至帶著些許的期盼。
白夕顏的瞳孔微微放大,問道,「你是小九?!」
祁如墨的眸中閃過一絲欣喜,急急說道,「你記得我?!」
白夕顏搖了搖頭,有些抱歉的說道,「不記得。只是我之前曾經無意識的喊出這個名字,我想,應該是對我很重要的人把。」
祁如墨唇角的笑意更濃,望向東方翎的眼眸中更平添了幾分自信,又看向白夕顏,笑容優雅的說道,「那是自然。我是你最愛的人。」
這話由別人說來,或許有些不要臉。可是由祁如墨說出來,卻好像就是理所當然的一般。東方翎的眸子微微黯了黯。
就算是他先遇見了她,也無法改變什麼麼?!可是她中了毒,明明應該全部忘得干干淨淨的。這一天,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是也很開心麼?!為什麼祁如墨一出現,她的眼神就這樣不由自主的被牽引?!
祁如墨是她最愛的人?!是麼?!不是麼?!他又何必自欺欺人。白夕顏對祁如墨的感情,他不是再清楚不過了麼。又何必要強求?!又何必要奢求。
可是自從第一眼見到還是小狐狸的白夕顏起,他好像就不自覺的陷了進去。多可笑,多荒謬。可是,他就是愛她。
「我最愛的人?」白夕顏有些疑惑的看著祁如墨,難道她也真的像說書的人說的那樣,經歷了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想到這里她的臉頰變得紅撲撲的,問道,「那你說說,我們之間都有發生些什麼?」
沒有質疑祁如墨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仿佛對祁如墨的話有著本能的信任一般。白夕顏在乎的只是尋找她失去的這段記憶,而不是祁如墨究竟有沒有欺騙他。
東方翎听到白夕顏的話,唇角的笑容有些苦澀。泛著空蒙霧氣的眸子里面閃過一絲黯然神傷,嘴角的笑意卻依舊溫柔,「既然如此,你帶她走吧。」
祁如墨看向東方翎的眸子里面閃過一絲驚訝。他似乎也沒有料到東方翎竟然會這樣輕易的讓他把白夕顏帶走。
祁如墨沖著東方翎微微頷首,雖然他們是對手,但是東方翎的這份胸襟,他還是欣賞的。他的目光又移到了白夕顏的臉上,唇角漾開笑意,伸出修長如玉的手,問道,「你願意跟著我走麼?」
白夕顏看著祁如墨伸出的手,雖然木屋里面並沒有陽光,可是白夕顏卻覺得祁如墨伸出的手也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一般,那麼的奪目而溫暖。仿佛有著一股無形的吸引力一般,容不得她拒絕。
她將手搭上祁如墨的手,神思仿佛不受自己指引一般,答道,「我願意。」
我願意。仿佛在心里曾今這樣回答過。在她還是小狐狸的時候麼?!記憶有些朦朦朧朧,雖然記不真切,可是她知道,祁如墨就是她心中心心念念的人。
「既然願意,以後,都不要再離開我了。」祁如墨伸手將白夕顏拉了過去,轉過頭看了東方翎一眼,溫和笑道,「東方兄的恩情我記下了。兵書一事,不管是否出自東方兄本意,如墨都會奉上。」
東方翎看著祁如墨和白夕顏翩然而去的背影,眸中閃過一絲矛盾。祁如墨這樣的胸襟本事,若不是注定不可能成為朋友,或許,他們可以是至交。而白夕顏這樣的女子,深深吸引著他,曾經也離他離得這樣近。可是終究還是觸模不到。
原本以為他離她並不遠。至少當初,她還是小雪狐的時候,厭惡所有人的踫觸,卻獨獨沒有對他產生反感。可是現在,他才明白。她對他,僅僅是不討厭而已,而她滿眼看到的,都只有祁如墨而已。
或許就像當初祁如離所說的那樣,她興許只是因為他也穿著白衣服,恰好有那麼一點點像祁如墨而已吧。
「祁如墨。既然她喜歡你,那麼我放手,可是這天下,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東方翎看著祁如墨和白夕顏離開的背影,低低的自語道。
天無緣抬眸看了看東方翎,似有什麼光芒在他眼中閃過,又仿佛在回憶祁如墨離開時候的模樣。他緊緊抿著嘴唇,似乎在思索什麼問題。
馬車里面。祁如墨和白夕顏對面對坐著。祁如墨的眼眸一直沒有離開白夕顏,仿佛要將白夕顏一點點刻入腦海里面一樣。
其實,白夕顏的音容笑貌早就已經刻在他的腦海里面。只是這兩天一夜,他都只能一遍遍的回憶她的模樣,不能親眼看著她,不能听到她的聲音,不能觸踫到她的溫度。
「你干嘛這樣看著我?」白夕顏的眼眸里面閃過天真和疑惑,仔細看著祁如墨。眼前的男子是真的生的很好看呢。五官的輪廓極為柔和,組合在一起,如同一幅水墨畫一般,有著柔和優雅的美。
祁如墨看白夕顏望著他出神,不由勾起了笑容,帶著幾分戲謔答道,「因為我的小白好看呢。」
似曾相識的話語,似曾相識的面容。白夕顏只覺得有什麼要破土而出,卻又被生生扼住。她只是迷茫的看著祁如墨,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就這樣毫無頭緒的跟著一個「陌生」的男子離開。她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好像她的潛意識里就是相信這個男子的,好像她的所有意識都告訴她,要靠近這個男子。
祁如墨看白夕顏一副迷茫的樣子,知道白夕顏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的唇微微抿著,眉頭也輕輕蹙著,似乎在思索些什麼。可是望著白夕顏的眼神卻依然溫柔而寵溺。想不起來沒有關系,他說過,他會讓她重新愛上她的。只要她還在他的身邊就好,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可是,那些屬于他們的過往,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他還是會覺得有點遺憾呢,那畢竟是屬于他們的回憶啊。
月光照耀在馬車之上,白夕顏像是受到了什麼召喚一般。身體迅速的變小,衣服覆蓋著,雪白的毛絨絨的爪子從衣服堆里伸了出來。
祁如墨看到白夕顏的變化,伸手抱過白夕顏,喃喃自語道,「竟然又是月圓之夜了。」
白夕顏安靜的趴在祁如墨的懷里,水藍色的眸子緊緊閉著,渾身都在顫抖,似乎在經受什麼痛苦一般。
祁如墨感覺到懷中小狐狸的顫抖,不由蹙了蹙眉頭,伸手攔著白夕顏的身子,急急的問道,「小白,你怎麼了?!」
白夕顏此刻不過是一只小狐狸,哪里能夠回答祁如墨的話呢?!更何況白夕顏此刻正在經歷著痛楚。她感覺她的腦袋好像被千萬根針一起扎著一般,疼痛難當。
記憶如同流水一般,一點一點流入她的腦海。她在天山上八百年無聊的歲月。被祁如墨帶下天上後跌宕起伏的半年多,盡數回到了她的腦海中。
感覺到白夕顏停止了顫抖,祁如墨幽黑的眸子緊緊盯著白夕顏,好像他一移開視線,白夕顏就會消失不見一般。看到白夕顏水藍色的眸子慢慢睜開,祁如墨微微松了一口氣,半是責怪半是寵溺的說道,「小白,不要再嚇我了。」
「嗷嗷」白夕顏一邊叫喚,一邊蹭到了祁如墨的懷里。對不起,小九,我害你擔心了。我怎麼會,竟然把你忘記了呢?!看到我什麼都想不來的樣子,你一定很難過吧。
我說過,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用盡力氣握住你的手。可是,我竟然把你忘記了。小九,對不起,不要難過,以後,我不會再把你忘記了。
注意到白夕顏一直在往他的懷里蹭,卻偏偏不說話,祁如墨有些詫異,若是從前,他還可以猜測白夕顏的心思,可是白夕顏現在已經失憶了,完全不記得他。雖然對他有著本能的信任和親昵,但也不曾這樣與他親近過。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小白,你怎麼了,還不舒服麼?是余毒沒有清干淨麼?!」祁如墨此刻的心中全是白夕顏的安危,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居然在和一直狐狸說話,還希望此刻是狐狸身的白夕顏給他回答。
「嗷嗷」白夕顏一邊叫喚一邊搖頭,看那神情也是十分急切,似乎想要表達什麼,奈何她不能說話,只能一個勁兒的叫喚。
馬車行至客棧,祁如墨抱著白夕顏下車,卻遇見了早在那里等候的尹連紹。尹連紹依舊穿著一身火紅的衣袍,嘴角依舊邪魅的勾著。只是狹長的桃花眼中帶上了幾分憔悴和歉疚。
祁如墨抱著白夕顏,看見尹連紹的時候,墨黑的眼眸中泛過一絲殺機。若不是尹輕雅,白夕顏怎麼會受這麼多苦?!心中有些不快,出口的語氣也帶上了幾分冷冽,道,「尹兄站在這里做什麼?」
「我听說白姑娘失蹤了,不知道現在可有找到?」尹連紹向祁如墨身後看了看,沒有看到白夕顏,卻看到了祁如墨手里抱著的千年雪狐,不由疑惑起來。
他前幾日和白夕顏、祁如墨見面的時候,並沒有見到千年雪狐,還以為祁如墨把千年雪狐留在了京城,可是為何雪狐現在又會出現?!
祁如墨手里拿著的衣服分明是白夕顏的衣服,為什麼卻看不到白夕顏的人影?!真是奇怪的很。
那天尹輕雅跌跌撞撞的回到他們住的客棧就暈倒了。他也不知道尹輕雅得罪了什麼人,居然傷的那麼重,全憑撐著一口氣才回到了客棧。他立刻找人醫治尹輕雅,可是尹輕雅不會武功,內傷調養起來很是困難,直到剛剛才醒了過來,邊哭邊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尹連紹。
尹連紹听了以後,心中十分擔心白夕顏的安危,又對尹輕雅的行為很是不滿,剛听完便拂袖離去,將尹輕雅獨自留在客棧,自己則急匆匆的趕過來,想要問問祁如墨,情況如何了。
「我的事情不勞尹兄費神。尹兄還是管好令妹吧!」祁如墨听了尹連紹的話,神色不變,嘴唇也緊緊抿著,注意到尹連紹的疑惑,他也沒有多話,只是冷冷應道。
尹連紹被祁如墨如此不客氣的回絕,臉色變了變。畢竟他也是一國太子,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他和祁如墨雖然彼此之間是對手,但也不曾在面上這樣針鋒相對過。
可是轉念一想,這次的確是尹輕雅做的太過分了。祁如墨就算遷怒于他也是應該的。照理說,白夕顏的行蹤的確不關他的事情,可是,他就是放心不下。若是白夕顏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想到這里,尹連紹狹長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殺機。若是白夕顏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定不會原諒尹輕雅的。縱然對方是他的妹妹,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傷害白夕顏的人。就算注定他不能和白夕顏在一起,注定他日後會利用白夕顏,他也不允許別人去傷害她。
白夕顏此刻已經完全想起來所有的事情。想到尹輕雅那個可惡的女人,她心中的小宇宙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恨不得撲上來,咬死那個女人。要知道就是因為尹輕雅,害她受了那麼多苦,脖子現在還疼的厲害。最最重要的是,傷了祁如墨的心。
如今看著尹連紹,白夕顏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脾氣。她本來就不怎麼喜歡尹連紹,現在更是沒有什麼好感,一下子就從祁如墨的懷里跳了出去,直直的撲向尹連紹,對著尹連紹的手背就是一爪子。
尹連紹猝不及防,沒有想到白夕顏竟會突然撲過來,原本可以一掌將白夕顏揮開,可是又下不了手,反應一慢,竟被白夕顏抓了一個正著。
白夕顏那一爪子抓的可不淺,在尹連紹的手背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殷紅的鮮血頓時就流了出來,尹連紹吃痛的皺了皺眉頭,不明所以的看著白夕顏。
千年雪狐一向對他沒有什麼好感,他是知道的。可是也不曾做出這樣激進的行為。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莫不是千年雪狐通靈性,再替白夕顏和祁如墨出氣麼?!
看著白夕顏氣鼓鼓的樣子,水藍色的眸子里面閃過著怒火和委屈。尹連紹竟然覺得眼前的小狐狸慢慢變成了白夕顏的模樣。又看了看祁如墨手里拿著的白夕顏的衣裳,想起白夕顏和千年雪狐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想起祁如墨對于白夕顏和千年雪狐的同樣溺愛,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尹連紹腦海里面出現。
會不會,千年雪狐就是白夕顏,白夕顏就是千年雪狐?!
這個想法一出現,就被尹連紹否決了。怎麼可能呢?!千年雪狐可以化身為傾國少女?這個想法未免太過荒謬。可是,真的又太多的蹊蹺,再加上「得雪狐者得天下」的預言,千年雪狐原本就充滿了傳奇色彩。
「小白,不得無禮。」趁著尹連紹出神的時候,祁如墨依舊一下把白夕顏重新抱回了懷里,好像是擔心尹連紹因為一時怒火而傷了白夕顏一般。
尹連紹不由蹙了蹙眉頭。祁如墨對于一只狐狸的關心未免太過了吧?!就算是千年雪狐,有著「得雪狐者得天下」的預言,也不至于如此緊張吧?!
想到這里尹連紹狹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愫,火紅的衣袂翻飛,一掌向祁如墨懷里的白夕顏襲去,惱怒道,「大膽雪狐,竟敢傷了我!」祁如墨沒有料到尹連紹會做此反應。尹連紹那一掌又來得及快,他連忙一個一個閃身避開尹連紹的掌風,手臂緊緊環著白夕顏,保護她不會受到掌風的波及。
尹連紹看著祁如墨的舉動,桃花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果然如此。方才那一掌可以有許多避開的辦法,可是祁如墨卻選擇了最能保全千年雪狐的一種方式。可見千年雪狐在祁如墨的心里很是重要。
祁如墨停形,冷冷看著尹連紹,說道,「怎麼,尹兄是決意要和雪狐過不去麼?!」
尹連紹听到祁如墨的話,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笑著說道,「我何至于和一只狐狸過不去呢?!」
祁如墨幽黑的眼眸望著尹連紹,似乎想要從尹連紹的笑容中看出些什麼。尹連紹也勾著笑容,大大方方的讓祁如墨打量,心中卻是飛快的思索。
即使證明祁如墨很在乎千年雪狐,也不能證明千年雪狐就是白夕顏啊?!而且就算千年雪狐可以化身為人,那麼白夕顏已經是人形,又怎麼會變回狐狸去了呢?!
微微蹙了蹙眉頭,尹連紹的眼眸無意間滑過天空,看到圓月高掛,不由蹙了蹙眉頭。他記得在京城的時候,祁如墨推說千年雪狐被祁如離帶走了,要他們一同入宮去看。
而白日里又邀請他們游湖,直到晚上才看見雪狐。那一天,白夕顏不在。那一天,也恰好是月圓之夜?!
一切到底有什麼聯系。尹連紹只覺得他已經隱隱抓住了某些事情,卻又思量不真切。收斂了一下心緒,沖祁如墨笑道,「輕雅行事魯莽,我已經訓斥過她了。對于白姑娘的事情,我也很抱歉。若是尋找白姑娘需要幫忙,我願意幫忙。若是祁兄找到了她,也勞煩告知一聲,好叫我心里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