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情亦苦澀
傍晚之際，穆箋卓只覺體內真氣磅礡如濤，在體內滾滾流動，身心俱是暢快無比，忍不住披了件披風，從屋內疾步而出，尋到醫仙谷谷心的忘憂泉旁，靠在一棵巨樹下閉目養神。而沉吟了半晌功夫，忽地搖了搖頭，長嘆道︰「可惜可惜，若是此處有酒，當飲十大白哉！」
正感嘆間，忽听遠處一人長笑道︰「穆兄弟，想要喝酒，那還不是件容易的事。」穆箋卓一睜眼，翻身站起，失笑道︰「楚大哥，你也來了？」只見楚洛羽身披藍色外褂，與水柔並肩而來，二人男的英俊瀟灑，女的撫媚動人，即便他與水柔不和，亦禁不住暗暗喝了聲彩。
楚洛羽坐到其旁，從身後取出一壇酒來，笑道︰「請！」穆箋卓拍開酒壇鼻尖一嗅，奇道︰「這不是封龍山的‘千葉盞’麼，楚大哥，你……」楚洛羽笑道︰「你那準丈人不是前段時間來麼，剛巧帶了三壇千葉盞，就送給我師父了。」
水柔略揚媚眉，笑道︰「只是想不到大哥的鼻子居然如此厲害，還是先找到了這三壇酒，一口氣就先喝了兩壇。」穆箋卓一口酒卡在喉嚨里，半晌才苦澀道︰「真倒霉啊……居然給他先喝了……」楚洛羽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
忽听一聲爽朗長笑由林中傳來︰「哈哈，你們幾個家伙在笑些什麼呢？」三人循聲望去，只見水若默玄衣冰袍，大步而來。楚洛羽尚未開口，水柔已搶先笑道︰「大哥，你喝了穆老弟兩壇酒，他正生氣呢。」
水若默「哦」了一聲，尋地盤腿坐下，大笑道︰「早知道一壇也不給你留下，哈哈！」穆箋卓微微苦笑，將酒壇遞上，笑道︰「怎麼樣，來拼上一拼麼？」水若默哈哈一笑，伸手一接過酒壇，大笑道︰「想跟我拼酒？即便是莫凱那家伙最多和我平分秋色！」
穆箋卓傲然一笑，說道︰「說這麼多廢話干什麼，想壯膽也不是現在啊！」水若默大怒，仰頭便是一口痛飲，長嘯道︰「好酒好酒！兀的小子，該你了！」穆箋卓哈哈一笑，接過酒壇亦是長吸一口氣，連吞三口，呼氣道︰「好酒！千葉盞百飲不厭！」
水若默剛想伸手拿過酒壇，忽地穆箋卓將酒壇一移，微笑道︰「你已經喝了兩壇了，這壇就不給你！」水若默大怒，喝道︰「小子，可是說好拼酒的！」穆箋卓哈哈一笑，仰頭又是一陣痛飲，倏地倒過酒壇，笑道︰「哈哈，一點不剩！」
水若默盯著那酒壇，一臉意猶未盡之意。穆箋卓哈哈一笑，笑道︰「怎麼樣，酒蟲上來了吧？」水若默大驚，愕然道︰「你怎麼知道？」穆箋卓舌忝了舌忝舌頭，嘿嘿笑道︰「若沒有剛才那口酒，你的酒蟲哪里會這麼猛，哈哈哈！」
水若默大怒，揮手便是一拳打去，穆箋卓哈哈一笑，伸手輕輕一點，借著他的拳勁飄然站起，長笑道︰「多謝，不送不送！」水若默正想站起，忽地目光一變，耳邊只听穆箋卓喝道︰「什麼人在側窺探？」
眾人一愣，紛紛向穆箋卓看去，卻見他雙目精芒四射，向著一棵大樹飛去。楚洛羽劍眉一揚，反手抄起背後的「玄冰劍」，便要縱身追去，忽然只听一人緩緩道︰「別追了，我知道她是誰！」眾人一愣，紛紛向水若默看去。
水若默皺著眉頭，冷冷道︰「我知道她是誰，你們不必追了，她傷害不到穆兄弟了。」水柔奇道︰「大哥，那個人是誰啊？」水若默遲疑了下，終究緩緩道︰「她是寒鷹堡‘寒翼鷹王’的女兒，白無望。」
「白無望？這個名字好奇怪？」水柔皺了皺柳眉，略帶疑惑地問道。
水若默搖了搖頭，緩緩道︰「名字乃是父母所取，我們外人不好說什麼。」楚洛羽卻是疑惑道︰「白鷹王我自然听過，不過他女兒到這里來干什麼？」水若默微微苦笑，嘆道︰「還能干什麼，還不是為情所困！」
「為情所困？」水柔一怔，倏地明白過來，忍不住「咯咯」笑道︰「大哥，你怎麼招惹上她了？」水若默見她竟然以為是自己招惹白無望來的，不覺大怒，喝道︰「放屁，關我什麼事情？」
水柔一愣，愕然道︰「不是你……」隨即盯了眼楚洛羽。楚洛羽雖然溫和，但是不笨，嚇的趕緊說道︰「師妹，我這幾年可都跟你跑東跑西的，可沒招惹這什麼白無望啊！」水柔白了他一眼，輕笑道︰「我可沒說你，干嗎不打自招？」
楚洛羽頓時臉色發寒，幸好水柔沒有繼續追問，他這才松了口氣，模了模鼻子，忽地靈光一閃，失聲道︰「不會吧，是他？」水若默一聲苦笑，說道︰「除了他，還有誰能招惹到白無望？」
水柔愣了愣，忽地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笑的肚子都疼了，忍不住失笑道︰「哈哈，這下可有趣了，別忘了林姑娘可還在呢，哈哈！」楚洛羽此刻也明白過來，愕然道︰「不會吧，真是穆兄弟……」
他話未說完，忽地只听一旁瓷器墜地之聲，三人只顧說話，卻忘記了看四周，調頭看去，竟發現水刃鋒、米小榭、林憶雪皆已在旁邊。三人頓時嚇的不輕，趕忙對水刃鋒一拱手，急道︰「見過爹（師父）！」
水刃鋒面色微沉，冷然不語，卻見那林憶雪俏面微微發白，忽地輕咬嘴唇，低聲道︰「小榭，帶我回竹屋。」米小榭一怔，急道︰「林姐姐，你還不去看看呀？」林憶雪搖了搖頭，喃喃道︰「我相信他，如果他真的喜歡我，就不會有事，如果他不喜歡我，我即便追過去也沒有用。」
林憶雪說到此處，面色已微微恢復了常色，米小榭嘆了口氣，拉過林憶雪，二人走回了竹屋。
頓時，此處安靜了下來。
過了半晌，水若默忽地問道︰「洛羽，你說……這穆小子會喜歡誰呢？」楚洛羽一怔，沉默半晌，遲疑道︰「林憶雪吧……或許，我看穆箋卓與林姑娘之事天下皆知，而且青梅竹馬……」水柔輕哼道︰「我卻想是那白無望。」
「我猜誰都不是，」水刃鋒目光威嚴，緩緩道︰「此子資質之高，驚絕武林，但他的心中，並沒有所謂之物，甚至是人。」
話到此處，泉旁三人一時寂然。
穆箋卓一路循著腳步聲追去，他本身武學已達皇級境界，不一會兒已然追到了那人。穆箋卓方才縱身落地，便已見到一名白衣女子倚著溪水而立，白衣女子白玉脖頸直入衣內，長發順風而舞，捂面而泣，哭聲順風而揚，傳達谷內八方。
穆箋卓劍眉一皺，只覺這少女的樣子有些眼熟，禁不住冷冷道︰「你到底是誰？」那少女身軀一震，緩緩轉過頭來，穆箋卓瞧清那少女模樣，目光一變，失聲道︰「白姑娘？！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白無望沉默了片刻，慢慢道︰「你……追來干什麼？」穆箋卓一愣，劍眉微皺，疑惑道︰「方才便是你在旁邊偷听麼？」白無望淒然一笑，緩緩道︰「偷听？難道這醫仙谷是你的嗎？」穆箋卓聞言不覺一滯，頓時說不出話來。
一時二人俱安靜了下來，只聞那溪水悄然自二人足側流淌而過，點點楓葉漫天飛舞，最後落入溪中，蕩著碧波打了數個旋兒，一溜煙向遠處去了。
沉吟了半晌，穆箋卓淡然道︰「你……為何會在此處？」白無望眼眸之中的淒然之色一閃而過，轉頭望著那碧波清泉，喃喃道︰「我為何在此處……我為何在此處……是啊……我為何在此處……」
穆箋卓心頭忽地一動，但覺這個想法不可思議，當下也不多想，說道︰「那里挺危險的，你快過來！」白無望默默看著他，忽地淡然一笑，低聲道︰「危險？對于心已碎的人而言，什麼才是危險呢？」
穆箋卓耳力靈敏，听到她的自言自語，急道︰「白姑娘……」話未說完，已向前跨了一步。白無望看了他一眼，目光微變，喝道︰「你別過來！我，我自己去……」穆箋卓一愣，停下了腳步，奇道︰「你自己去？你去哪里……」
驀地目光一變，卻听白無望仰天淒然道︰「爹去了，哥哥進了蜀山，我也隨爹爹去了。」足下略略一起，竟向後一頭扎入了那龍泉之中。穆箋卓心頭大驚，喝道︰「不行！」話語未罷，身形一縱，也趕忙跳入龍泉之內。
這口龍泉深有百尺，穆箋卓身在半空，驀地手臂突長，一把拉住她的縴臂，一聲厲喝，運起輕功，足尖點住一側溪石，反躍回龍泉之上，將她放在地上。
白無望全身酸軟，索性癱倒在地，淒然道︰「你心中既然有林姑娘，又何必救我，任我死在這溪水中，隨爹爹而去。」穆箋卓長嘆一聲，心頭終于明白白無望為何在此了，不由嘆道︰「白姑娘，這世上好男兒無數，我穆箋卓不過一介莽夫，你又何必掛心。」
白無望低低看著地上，淡道︰「你為何要救我，讓我死了，兩相方便。」穆箋卓嘆道︰「那怎麼行，白陌知道了，還不活撕了我。」白無望看了他數眼，喃喃道︰「你只是為了兄弟之義，才救我麼？」穆箋卓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白無望看了他一眼，硬撐著站起身來，淡道︰「你不要救我了，干脆就讓我死算了……」穆箋卓心頭大驚，趕忙一把拽住她手臂，急道︰「你……你，哎呀！白姑娘，你又是何苦呢……」
白無望掙扎不開，忽地轉身倒入他懷中，雙眼淚光朦朧，喃喃道︰「你既然不喜歡我，何必來救我，你今天能救我，難道以後還能救嗎？」穆箋卓聞言一滯，他又不敢將白無望推開，一時心頭悵然。
過了片刻，白無望幽幽一嘆，從他懷中站了起來，默默凝視他的雙眼。穆箋卓只覺他雙眸間柔情似水，卻又有著那一抹淡淡的哀愁，心頭微微一軟，正想說話，忽地心頭一震，趕忙撇開頭去，心頭暗暗吃驚，咬牙道︰「誰教你的媚心術？」
白無望眼見媚心術亦也無用，心頭絕望之意越發明顯，緊緊抓住穆箋卓衣袖，喃喃道︰「不要，我真的……」穆箋卓長吸一口氣，手臂一揮，長袖頓時被白無望撕破。他站起身來，冷冷道︰「若你當真喜歡我，就不應用這種手段，白無望，你走吧！」
白無望呆呆地看著他那堅毅而冷漠的臉龐，心仿佛要碎了一般，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澀聲道︰「能……能讓我再抱抱你嗎？」穆箋卓正想拒絕，卻看見她那絕望的臉龐，心頭一軟，還是點了點頭。白無望上前環住他的腰，將頭枕在他肩側，默默感受著他身上的熱氣。
二人一時安靜了下來。
過了半晌，白無望向後退了數步，淡淡道︰「我走了……」語氣間淡然自若，穆箋卓卻心頭莫名一緊，遲疑道︰「你……」白無望搖了搖頭，淒然道︰「放心，我不會再去求死了……」白無望默默看著他，轉身快步而去。
穆箋卓怔怔地看著她遠去，忽地心頭一蕩，趕忙凝神收心，暗暗驚駭這媚心術的了得，原本看那水清波談笑間撫媚自吐，就已經十分驚訝，想不到白無望內功不深，竟也已有如斯威力，沉吟片刻，不覺輕輕一嘆，長袖一拂，轉身向玄水軒走去。
玄水軒乃是「醫仙谷」谷心附近的一處軒齋。穆箋卓方才走入「玄水軒」，便看見水刃鋒負手而立，背對大門，而水若默、水柔、楚洛羽坐于兩側，水若默與水柔均略帶興奮地看著他，而楚洛羽亦是面帶苦笑。
穆箋卓一愣，看向水刃鋒，拱手道︰「水老前輩！」水刃鋒聞言並不轉身，反而淡淡道︰「穆兄弟，你與那白姑娘到底如何了？」穆箋卓怔了怔，正要開口，忽然水若默「噗嗤」一聲狂笑了出來，顫聲道︰「爹，別嚇他了，小子，林姑娘在靜水齋等你呢，還不快去！」
水刃鋒被他揭穿，無奈轉過頭來，恨恨道︰「小子，還不快去！」穆箋卓一愣，猛地回過神來，趕忙轉身縱步而出，他內功何等深厚，只一剎那，已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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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心齋就在玄水軒的不遠處，穆箋卓不一會兒便已趕到了靜心齋門口。才到門口，便看見米小榭和一名白衣少年在門口談笑，見到穆箋卓縱步趕來，趕忙站起來擋在門口，嬌笑道︰「此路不通！」
穆箋卓心急火燎，喝道︰「讓開！」話音未落，長袖如電，向前一掠而出，米小榭只覺那長袖金光繚繞，快若閃電，剛來得及伸手擋在身前，手臂一麻，已被他點倒在地。穆箋卓剛到門前，推開門就要進去，忽然身側勁風忽起，趕忙長袖一卷一拖，冷笑道︰「馬上給我讓開！」
那少年手臂被他長袖裹住，一口氣憋在丹田，頓時臉漲成通紅。穆箋卓瞧他面色倔強，不覺冷哼一聲，將他推開，冷冷道︰「給我讓開！」那少年面色通紅，被他真氣一催，踉踉蹌蹌地向後摔了出去，「砰」地撞在牆上。
穆箋卓推開房門，只見林憶雪坐在桌旁，默默梳著頭發。穆箋卓心頭一嘆，轉身合上房門，正想上前，忽然林憶雪幽幽一嘆，將梳子放下，喃喃道︰「你不是去找白姐姐了嗎？」穆箋卓苦笑一聲，上前按住她雙肩，默默看著銅鏡中她那面容，微笑道︰「憶雪，你不會……」
林憶雪被他握住雙肩，俏臉發出一陣微紅，咬住嘴唇，輕聲道︰「你……」話音未落，已被他一把扭過身去，抱在懷中。他鼻尖所嗅，只覺一股男子氣息撲鼻而至，全身微微酸軟，就這麼躺倒在了穆箋卓懷中，澀聲道︰「你……越來越壞了，還不快放開我……」
穆箋卓嗅了嗅林憶雪發梢清香，將她頭按在自己肩頭，低聲道︰「憶雪，你難道不相信我嗎？」林憶雪閉上眼楮，喃喃道︰「你將來的成就將會不可限量，難道身邊會只有我一人嗎？」
穆箋卓聞言一愣，失聲一笑，抱住她縴腰，低聲道︰「憶雪，你放心，無論今後我有多少成就，我始終愛的只有你一個人！」林憶雪聞他話語柔情，臉龐發紅，喃喃道︰「你……你還不放開我？」
穆箋卓賊賊一笑，忽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隨即將她放開，笑道︰「我先出去啦！」林憶雪被他一親，全身倏地一軟，趕忙撐住桌子，嬌嗔道︰「壞蛋，快出去！」
穆箋卓哈哈一笑，轉身疾步走出屋子，方才打開房門，「砰」的一聲頓時摔進來四個人，只見水若默、水柔二人撐住門壁便已站起，而米小榭與那少年卻摔在地上。林憶雪瞧見四人，驚的目瞪口呆，想起方才柔情細語，頓時面色發紅。
穆箋卓也是一愣，方才剛顧著與林憶雪談笑，卻沒注意門外情形，他看了看門外四周，惱道︰「你們四個家伙……水老前輩和楚大哥看來比你們好多了！」水若默模了模鼻子，嘿嘿笑道︰「他們比我們聰明，他們可在窗子那里听呢！」
「……」穆箋卓頓時一滯，差點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