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空由藍逐漸趨暗,這會子,早已呈現出墨綠色。
因天氣緣故,蒼穹早失了顏色,連著先前的璀璨繁華全都隱藏朦朧的夜色中。
今夜無月,天際越發黯淡無力,如此天氣,于出嫁之人而言,未免晦氣,擱了誰都會不喜!
此時的蘭溪王府,湮沒在朦朧的夜色里,看不清其原本的面貌。這當下,縱是站在房檐之下朝遠望,零零星星看的僅有王府冷峻的輪廓,什麼都看不清。
這番情形,與白日里奢華熱鬧的婚禮形成鮮明對比,繁華與冷寂,平添一份落寞。
夜深了,將一切沉寂,連帶著人心。
此時,沉寂的王府還有一處住所透著昏黃的光線,不為其他,乃為今日蘭溪王府最尊貴女主人的住所——浣花溪,今日新娘的處所。
這會子,因起霧,霧色朦朧下,浣花溪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突兀的很。
屋舍里,新娘的隨嫁丫鬟流離已進進出出多趟,半響就是不見新郎歸來。
早前,流離已前前後後將王府找了個遍,半響,偏生木有蘭溪王的一丁點消息,他儼如莫名消失了一般。
新郎失蹤了,蘭溪王新婚之夜消失,丟下未掀蓋頭的嬌妻?
這情形,流離自是不願相信。
可如今,已過三更,縱是不信,她自也是沒法自欺。凡是明白人早就了然,可蘭溪王失蹤的消息流離是萬不敢亂講。
新郎她還未見,他到底是躲著新娘還是確實失蹤了,流離不敢斷定。
蘭溪王若是失蹤,在偌大的王府只需喊一聲,自會尋得王爺的下落。
可如果,如果蘭溪王並不是失蹤,而是躲著不見新娘呢?
倘若如此,流離是不敢獨自攬著。一入侯門深似海,這皇家的事情,誰也說不清,作為一個陪嫁丫鬟,她縱是心明如鏡,也自是不敢拿了主子的主意,亦是不能隨意揣測主子的心緒。
這般煩亂的事情若是擱了平日,流離自可找了洛傾晨拿主意。
這當下,洛傾晨就是新娘,流離實是不敢說,心里明白的很,這會子萬不能給了新娘打擊。
所謂「人言可畏」,作為女兒家活的本是臉上的一張皮。
新婚之日,被棄洞房,這般失顏面的事,擱了誰家小姐會都受不了,更何況是自尊心極強的錦官城第一才女——洛傾晨!
此番這般情景,不多問,憑借洛傾晨的聰慧,自是比流離清楚的多。
是以,洛傾晨不動,流離自是掩著,當做無事。
當做無事並不意味真就沒事,流離坐著實是煎熬的很,心里如貓繞般難受,只得偷偷瞄著靜坐著的新娘。
新娘自然都滿懷歡喜等待自個的新郎,可若獨守空房又該如何?
眼下這情況,真真不怎麼妙。
「流離•••••」清脆好听的女聲從里屋傳出,帶著絲絲的暖意。
流離身子一顫,趕忙一路小跑到了跟前,一臉的狗腿,「小姐,你放心,我這就再看看,您別著急。」說著就要跑,卻被一聲「不用去了」喊住。對方的聲音倒是不輕不淡,儼然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又或者,對方將自個歸于局外人般冷眼旁觀。
新嫁娘如此這般,流離都是不會了,只呆若木雞的站著,一臉難堪。
如今,她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真真是半點沒了主意?洛傾晨要做什麼,流離半點猜不到。
「流離,過來幫我一下,這鳳冠霞帔實在沉的不行。」相較于流離,洛傾晨就坦然的多。她一臉無謂,早已坐在銅鏡前,將手上的玳瑁指甲卸了下來,「將這些都收了,好歹是王後賞賜的,拿下去小心保管就是。」縴細如蔥的玉指一抬,喜帕隨即離了頭•••
「小姐?」流離驚呼出了聲,說時遲那時快,喜帕已再次落上洛傾晨的頭,「听喜娘說新娘的蓋頭一定要新郎掀開的,否則可不怎麼吉利。」
「什麼吉利不吉利,你這丫頭淨听信別人的胡言。」喜帕再次離頭,早已被洛傾晨顧自的丟在了一邊。端坐在梳妝鏡前的女子,眉目清秀,對著銅鏡里倒影出的影像,隨意便將頭上復雜、繁瑣的花式一樣樣的取下,「哪里听來的混帳話,如今我人都嫁過來了,不論怎麼樣,我都為蘭溪王的嫡妃,難不成他還能休了我不成?」
女子眼角帶笑,眉飛色舞,全然沒有大家閨秀的端莊典雅,一臉桀驁不羈。
「小姐,你這話若是被王府的人听去,這還了得。」流離當下就變了臉色,狐疑的朝著周邊一瞅,慌忙關了窗戶。
縱是如此這般,她亦是難以安心,一雙雪亮的眼神賊溜溜的尋找著什麼。
沒來由,流離就是不安的很,跟著洛傾晨進入蘭溪王府不過短短一日,她就是覺得不對勁。具體哪里不對勁,流離自是說不清,可很多事便是這樣,愈是看不清,便愈是可疑。
清早,打新娘進入喜房,整個浣花溪就安靜非常,偌大院落除卻必要隨侍,一干招待具無,好不冷清。
墨蘭溪是什麼人?戎馬八載,平定戰亂,軍功赫赫蘭溪王,其地位自是非常。
洛傾晨是什麼人?丞相嫡女,蘭溪嫡妃,錦官城第一才女,其身份自是顯赫。
如此這般並肩而立的兩人,新婚大喜,不冷不淡,著實可疑。
流離雖為丫鬟,自小跟著洛傾晨,學識修養可不比一般大家小姐差,此番情形,她不會看不清。縱然蘭溪王和洛傾晨的婚事為帝所賜,如今婚事已了,雙方應盡義務已畢,任是誰也管不著。流離斷沒想到,新婚之夜,蘭溪王竟連面子上的功夫也懶得做,竟無半點情誼。
蘭溪王的名號在整個錦繡國無人不知,其身份、地位、容貌,樣樣驕人。
雖然早前,她便已知蘭溪王此番回歸是帶了一絕世女子,兩人言辭舉止很是曖昧。
這些流言蜚語,流離並未當回事。畢竟,蘭溪王早已二十有三,戎馬八載,偶有紅顏知己實屬正常。
加之,流離也有自信,縱是蘭溪王所帶女子絕世無雙,可自家小姐只會更好。洛傾晨論容貌、論修養、論學識並不會比那姚淼更差。
紅顏知己算什麼,她半點未曾放在心上。
今夜這情形,這蘭溪王行為處事夠絕、夠狠•••
流離更懂,蘭溪王如此,無非是想告訴他們,蘭溪王妃並非人人可當。
這當下,四周雖是靜寂無人,可並不代表無人听到她們對話。
幽暗的夜幕,流離眼神復雜,心下不由加了幾分警惕。「小姐,蘭溪王如此給我們難堪,我們必須給他教訓,讓他知道,娶了小姐是他八輩子修來福分。」
「管他人做什麼,我們好生過我們的日子就是。」一雙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紅唇間漾著清淡淺笑。
流離不解,「新婚之夜獨守空房,小姐甘心嗎?」。
「獨守空房就要不甘心那不得累死我。說到甘心?」淡雅的薄唇輕輕一動,眉間有些許凝神。隨即,臉頰再次蕩漾隨性的笑容,「甘心了又如何?不過是滿足心理尋求的小小罷了。這東西,別人給你你就能滿足嗎?不盡然。本是無窮盡的,愈是填充愈是不甘,何不棄了豈不自在。」
洛傾晨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真誠愜意,言語間流露著灑月兌和隨性,讓人羨慕。
如此,流離自認自個是做不到的,可這樣的人便無追求麼?流離不信,「侯門深宮,豈能樣樣自由隨心?」
「不能自由隨心,可有一樣,我深信。」洛傾晨臉上忽是收了笑,凝視流離,「是信仰!流離,我堅信我所信仰的一切•••」
此時的洛傾晨身著的大紅色喜袍,乃為王後烏雅氏特別賞賜之物,雍容華貴、典雅尊貴的非常。
王後烏雅氏乃月氏國公主,為嫁公主,月氏國可是傾盡全力打造這樣一件喜袍。傳言,光是喜袍上的一顆夜明珠便可頂的上錦官城全城百姓一年的口糧。但整件衣裳最珍貴的卻不僅僅是夜明珠,而是喜袍的裙擺,裙擺全為各色羽毛制成。
為其裙擺,月氏國捕殺的鳥禽不止千萬••••
這樣奢華的喜袍,和女子臉上的單純與隨行及是不稱,可如此看去,這喜袍卻也平白少了之前的戾氣。
寬大裙幅逶迤于婀娜女子的身後,配襯著主人璀璨照人,竟是比那紅燭更為光彩奪目。
當下,因洛傾晨卸了妝,其墨玉般的青絲簡單的垂于身後,頭頂簡單的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讓烏雲般的秀發,更顯柔亮潤澤。
這樣的人兒,果真是人如其名,傾國傾城,卻也隨性如風••••
流離不由瞪大的雙眼,這樣的洛傾晨于她而言異常陌生,眼前女子的光華出塵,儼然與丞相府邸沉默寡聞不善言辭的洛傾晨判若兩人。
雖是短短一言,流離已然肯定,如此才為洛傾晨本性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