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賈嘉聰的電話的時候,蘇惠正在整理圖紙,她很驚訝,待賈嘉聰說完後就更驚訝了。
「本來在市里剛展開工作,家里打電話叫我回去,說是你媽實在病重了,你爸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又找不到你。你要不要回來看看?」賈嘉聰在電話里問。
蘇惠有點猶豫,怕這不過是父親的另外一個借口而已。
「你放心,我現在只是回家幫你爸的忙把生意收了,等你回來我就要回市里去,畢竟我自己還有生意要做的。還有,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蘇惠怔怔的,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澀澀道,「我沒有多想。」
「你媽……時間不多了,你多順著她吧!」賈嘉聰笑,「我已經是讓她很失望的了,你要是再讓她傷心就太不好了!」
蘇惠抹抹眼角,「你現在才知道要孝順?」
賈嘉聰嘆氣,「蘇惠,我們說好的,再不追究過往,也不追究誰對誰錯。」
蘇惠點點頭,緊緊捏住手機,「好的,我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好就回去。」
「還有,你爸最近脾氣也很糟糕,你也收斂點性子,不要惹他生氣。你一去川地就把手機號碼換了,他聯系不到你也沒有精力再找你,整個人都虛下去了。」賈嘉聰的聲音不如以往瀟灑,盡然跟嘮嘮叨叨的普通男人一樣,叮囑的全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蘇惠感覺自己的心跳慢起來,一下又一下撞擊她脆弱的靈魂,她一直都知道母親的身體虛弱父親的脾氣暴躁,甚至在母親說那一句「讓我少活十年」的話的時候也偶爾詛咒過,可是當真的結局開始到來的時候,她現自己根本就不能承受。她想象不到,生命里真的要少了這麼一個人,該怎麼辦。
「我現在沒有跟人合作了。自己在做一些事情。忙了幾個月也算是上軌道了。你在那邊都還好吧?」
蘇惠笑笑。「挺好地。也沒什麼難處。」第一次這個人主動問起她地好壞來。是不是該放鞭炮慶祝慶祝?蘇惠知道這種心態不對。既然已經說開了就該按照一個陌生人地態度去對待。若這個人不出現當然能做到。可一旦出現了說上話了。心又會不由自主地傾斜。
「回去地時候听別人說起來你地情況不太好。我還滿擔心地。現在看來是我多想了。你應該會自己全部處理好地。」
賈嘉聰苦笑。嘆氣半天才道。「反正我最不堪地樣子也被你看到了。也沒什麼好隱瞞地。」賈嘉聰地心抽痛。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所有人面前塑造地都是無所不能地形象。在最艱苦地日子他甚至不能面對現實。恐懼回到家鄉被所有人恥笑。日日夜夜活在恐慌中。甚至想起蘇惠地眼神就忍不住捂住自己地臉。有一段時間甚至懷疑自己會心痛而死。可是生命是脆弱地也是堅強地。他還是活了下來。臉皮迅變厚。學會安慰自己。學會睜眼說瞎話。學會了向低處看。甚至可以笑眯眯地跟人剖析自己地不對之處。
「我做過很多樣工作。每個都做不長就是了。後來跟了一個老板做外貿。參加了幾次廣交會。結識了一些外貿客戶。所以我們幾個人就出來自己開了一個公司做外貿生意。剛開始情況都還不錯。因為我們都有固定地客戶。情況越來越好地時候我生病了。」
「什麼病?」
「大概是這幾年落下的病根子吧,身體虛弱精神不足。你看,你整個人都是白里透紅的,可是我的皮都是蠟黃的。外面是完整的,可是身體里面都不行了吧。」
「怎麼會這樣?」蘇惠大驚。
「剛從學校出來那一段,傷沒好完,沒工作,天天躺在地下室里什麼也不做,就想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然後終于開始出去找工作,沒有學歷沒有經驗,做勞力也沒有力氣,竟然就一下子成為廢人。難以接受這種現實,覺得可能死了會比較好,可是又死不下去,心里還是有不甘心。」
「嗯!」蘇惠靜靜地听,此刻兩個人才算是靜下來認認真真交流。
「感覺自己很沒有用,一旦沒有你家里的支持,我就真什麼都不是了,徹底地否定自己,然後認為如果從來沒有在你家里住過對我來說或者會更好一點。因為父親實在無法支持兩個小孩的費用,想要輕松點兒就隨便答應了你家里的要求,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無法責怪他。」
「這也是我自己的命運,沒有把握好造成這樣的結果根本無法埋怨任何人,不過是要推翻過去二十年的自己是在痛苦。」
「我知道,我比你更早就知道了!」蘇惠笑一笑。
「在見你之前不知道該怎樣對你,但是看到你比我過得好心里就覺得至少沒有讓你因為我而更淒慘,這個能算是我唯一沒有做壞的事情嗎?」
蘇惠苦笑,「你不必如此。」
「真的,這是我真實的想法。大概是因為二十歲之前無端享受的福氣太多了,需要我用今後的大半輩子來補足,這一點我並沒有不甘心。如果這樣做了能讓我以後睡覺能安穩一點,我會做得很好,所以你千萬不要覺得我幫你爸爸的忙是有什麼別的目的。如果真的有,那也是在給我自己贖罪。」
蘇惠繼續苦笑,這個人說得這樣透,一點點幻想的機會也不給她。
「所以,回來吧,好好陪他們一段時間,我再不能給你任何影響了,你走在路上也沒有人會把我和你聯系在一起。再說,你媽其實還蠻喜歡那個小子的!」
蘇惠點頭,「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工作也不要太拼命。」蘇惠結結巴巴了半天,才道,「其實,錢也沒有什麼好的!」
賈嘉聰笑道,「蘇惠,這句話,真的是只有有錢的人說出來才有說服力。其實,你不必說出來,你早就在金錢上打敗我了,只是自己自尊心作怪不想承認罷了。」
蘇惠手指隨便拖了張紙捏起來,緊緊捏在手心,勝利來得真突然。
電話掛斷之後,蘇惠呆半晌,最後給肖謹打了電話。
肖謹從學校飛奔到蘇惠身邊的時候,她正坐在店里呆,日光燈照在她的臉上,煞白。蘇惠瞧見肖謹回來,起身拖著他往家里走,一邊走一邊抹眼楮邊上的眼淚。
「怎麼了?別只是哭啊!」
蘇惠悶悶道,「我要回家了,我想回家,我一定要回家去!」
肖謹忙伸手捏住蘇惠的手,再伸另一只手模模她的額頭,哄道,「好的好的,想回就回吧!」
蘇惠忍不住想要哭,可是路上人太多,只有憋住讓眼淚靜靜地流。
「我媽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
「我是不是挺不孝順的?過年的時候她明明就身體不好我還非要和她生氣,還一定要離開家里,還非要走,走了也不給家里聯系。我是不是特別讓父母操心?」
肖謹一邊伸手給蘇惠抹眼淚,一邊道,「不是的,其實都是我自私,是我一定要帶你走的。」她可以不走,她可以留在那個地方,她有良好的家庭,完全能夠給她建立一個避風的港灣,可是他出于自私的理由強行將她拉扯到自己的身邊來,他才該是害怕的那一個,害怕有一天蘇惠知道了他的真正目的會舍棄他。
蘇惠一邊抽泣一邊道,「我不想哭的,哭得真難看。」
「我們馬上買機票去,馬上就回家,店給琴姐看,反正她也是半個老板也該出力。」
蘇惠猛點頭。
「我也去給公司請假。」
蘇惠馬上道,「你不用去,你留在這里,既然是實習就該認認真真,怎麼可以耽誤?畢業後第一個工作十分重要。」
肖謹笑,「蘇惠啊,你怎麼還是這樣本末倒置呢?對一個人來說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錢是可以掙的,可是人卻是不能回來的。」
蘇惠覺得眼淚不好,眼淚遮擋了她的視線,讓肖謹的臉模糊起來,她居然在肖謹的臉上看到了類似滄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