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謹吃完飯就往學校走,走的時候再三叮囑,「琴姐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閑事了,那是人家夫妻的事情,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蘇惠不說話,心里卻是有了主張。
「看你這個樣子又知道了,你肯定要管的是吧?」
蘇惠道,「雖然我知道管別人的事情不好,但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看見她有做錯的地方想著要自保就不去管她,不去批評她,任由她這樣下去,那我才是不稱職的朋友。」
肖謹無奈,「那我算你什麼?」
蘇惠瞄一眼,道,「當然是弟弟,你是我養大的!」
肖謹泄氣,「那好吧,就按照你剛才的話來說,我看見你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不管你,那才不是親近的人所做的。你要真管了,到時候兩個人都來埋怨你,你別跟我抱怨就是了。」
「知道啦!」蘇惠拖長聲音,「絕對不會麻煩你的!」
肖謹不放心地走了,蘇惠轉身進店,看看時間有點晚了,也沒什麼生意就放幾個店員休息去,自己坐吧台上想該怎麼處理這個事情。
她不是沒有給楊萬琴談過這個問題,但是每次提起楊萬琴就是非常不耐煩的表情,什麼都不想說,更說她是想太多了,大家都只在外面玩玩而已,根本沒有什麼的。在楊萬琴看來,現在做生意,更多的時候做的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只要朋友的關系到位了,有什麼好事情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因此玩樂也是必不可少的內容之一。在蘇惠看來,這個說法卻是再荒謬不過了,她雖然並沒有多大的成就,但是在這個城市站穩腳跟依靠的並不是關系。
「我不想像你活得那麼辛苦!」楊萬琴說得很直接,「你能有現在的樣子,無外乎是好運氣和好脾氣,我沒有!我不是那種甘心被別人擺布的人!周老板每年什麼事情都不用做,只要打幾個電話介紹生意來,卻可以分一大半的利潤走;你一個人忙店里,忙收賬,淡季的時候還要親自去拉業務回來,結果每年能分到的錢也只是別人的一半而已,你甘心我卻不甘心,這是咱們的差別。」
蘇惠能理解楊萬琴地想法。因為那個人曾經也在她面前說過。永遠也不要在別人地下面。那不是金錢地問題。更多地時候是自尊心地問題。這樣說起來。好像沒本事地人自尊就要比別人少一些。而蘇惠是一個大大地無能地人。
蘇惠地電話響起來。是楊萬琴。
「你幾點下班?」
「快了。今天沒啥生意。我可以早走!」
「好!」楊萬琴掛了電話。
蘇惠疑惑。這沒頭沒腦地電話是什麼意思?她坐了半晌。關了店門。慢慢走回家。她買地那個小房子在隔了一條街地小區里。走路幾分鐘就到。很方便。她走到樓下就看見楊萬琴氣呼呼地站在小區門口低頭耍自己地手機。她走過去道。「怎麼沒在家里?陳哥一年難得有一次休假!」
楊萬琴跟蘇惠上樓,抱怨道,「別提了!他那個人神經兮兮的,要回來也不提前給我打個招呼,回來就要我這幾天都陪他,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好不好?一回家就問我去哪里了,我說有事情他還不相信,非要問個一清二楚的。」
蘇惠打開門,小小的客廳,淡雅的布藝沙,深綠色的電視牆,寬大的落地窗戶,看起來又清爽又溫馨。
楊萬琴月兌了鞋子就趴到沙上,拿了一個香蕉扒開吃。
「也不是我說你,你本來就對陳哥有點過分。」
「你就知道幫外人說話。」
「什麼外人啊?陳哥對你多好?」
「那是部隊里沒女的,對著母豬也能是貂蟬呢!」楊萬琴不在乎道。
蘇惠動動嘴唇,「我多羨慕你們啊,能從高中到現在很不容易,你怎麼就不珍惜呢?」蘇惠又開始嘮叨了,楊萬琴馬上喊暫停,「你別說那個了,都是那個時候我自己昏了頭,覺得做軍嫂多偉大多光榮啊,等做了才知道。一輩子一個人守著那個房子,一輩子都是自己換燈泡通下水管,想找人的時候找不到,連打個電話也要看時間看人家方便不方便。我想通了,我這一輩子也不靠著男人生活,干嘛要天天扒著他?我能做的事情多得很!」
蘇惠倒水放在她面前,嘆口氣,躲廁所里去給陳勁短信。
「等你一個人生活久了就知道,男人這東西啊剛沒的時候不習慣,可是等久了就無所謂了。」楊萬琴坐起來沖廁所大聲說,「你沒談過戀愛,就對男人抱有幻想。」
蘇惠走出來,「你不回家?」
「在你這里湊合一下,在家里看著他就煩!」
「對了,我得趕緊教教你!找男人生活,就得找志同道合的,這樣生活起來簡單點,大家經歷的事情差不多,看法也差不多,自然沒什麼分歧;你要找到那種專門給你對著干的,有得苦吃了。以前啊,我跟他都是學生,大家都有話說,現在就不行了,生活的圈子不一樣,他的理想崇高又遠大,我自然成了那種恨不得用蒸餾水洗刷干淨的污垢了。」楊萬琴越說越生氣,「好像我做點掙錢的事情就犯罪了一樣,把我當一個罪犯一樣還要三堂會審,我呸!不就是一個小小的軍官嗎?還真當自己是國家主席了,夠虛偽的!」
蘇惠心里計算著時間,臉上卻笑眯眯的,這也是她喜歡楊萬琴的地方,她心里有任何的不高興不愉快總是會大聲的說出來大聲的反抗,她能夠自信地表達自己的意見,還有不管在什麼狀況下都堅持自己看法的勇氣。
半晌,門鈴響起來,楊萬琴警覺地起身,「是不是陳勁?蘇惠,我對你真的是太失望了,你怎麼能出賣朋友?」
「朋友才幫你,家庭是很重要的。」蘇惠起身開門,陳勁穿了一個黑大衣站在外面,黑紅的臉蛋,有點惱怒又有點羞澀。蘇惠招呼他進門,楊萬琴扭頭看窗外不看他。
蘇惠把客廳讓給他們,自己躲房間去看書。
陳勁壓著嗓子說話,楊萬琴偶爾尖聲高叫,片刻陳勁來敲房間的門,客氣地說要走了。蘇惠探頭看楊萬琴,臉上雖然還有點不滿和怒氣,但是還是乖乖站在門口。兩人告辭下樓,蘇惠站在窗戶邊看,兩人下了樓就親親熱熱地摟在一起,一點也沒有剛進門那個火藥味兒。蘇惠笑一下,畢竟是夫妻,哪里有記仇的?笑完又覺得有點悲涼,悶悶地坐在一邊。
買房子的時候肖謹建議著買一個大一點的,蘇惠搖頭,只說房子太大了空蕩蕩的讓人害怕,可是現在看來這個不足7o平方的小房子依然讓人感覺太大了。燈光照出來的影子,不真看的時候就變成一個個的人影,心里嚇一跳。
報紙上的那個尋人啟事仿佛一個打開禁閉了多年大門的鑰匙,一些被塵封的東西跑出來,彌漫內心,有什麼東西要從心里跑出來一樣,莫名的慌張。
電話響起來,是肖謹,他樂呵呵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
「今天的照片我看到了,找了一張好的,到時候給你洗出來,你掛房間里去!」肖謹有強迫癥,總是非常臭屁地把自己的照片塞滿家里的每一個角落。
「你好好看看我跟以前是不是還是一樣啊?」
「你要還跟以前長一樣我道要想想是不是虐待你克扣你的飯菜了!」
「蘇惠,你知道你說你要回家我有多高興不?」
「我回家你高興啥?」
「以前以為你不願意提家是因為沒有家,和我一樣,結果你是有的,這樣想起來就覺得高興啊。」
蘇惠有點想說那個家和你是沒有關系的,當然和她自己也是沒有關系的,但是這樣絕情的話說出來肯定很打擊肖謹,也就不說了。
「別太高興了,你會失望的。」蘇惠淡淡道,她出來這幾年唯一學會的事情就是,任何事情在還沒有到最後關頭確定的時候,那麼都是有變數的,「等你大學畢業了找個女朋友,自己結婚了有一個家了不是更好?」
肖謹又不說話了,冷冷掛了電話。蘇惠笑了半晌,洗刷休息。
蘇惠十二歲的時候,拿著小學畢業成績單回家給爸爸蘇昌明看,快五十歲的老蘇皺眉瞪她,蘇惠害怕地縮在牆角里,一句話也不敢說。
老蘇在家里悶了幾天不出門,因為出門有蘇惠同學的家長就會問,「惠兒考哪個初中了啊?」
老蘇怎麼好意思說,我女兒幾門都沒及格,上不到好學校?
蘇昌明小時候家里赤貧,一直窮到他該結婚的時候也沒有好轉,村子里沒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過來受窮。蘇昌明心里也知道,拼著家里砸鍋賣鐵的錢離開蘇北,往南邊走,南邊有更多的機會。他在外喝涼水啃饅頭幾年,揣了些錢回家,偷雞模狗做些投機倒把地生意,到了三十幾歲,經濟好轉,這才討了一個老婆。老婆張桂玉的先天條件並不是很好,體弱多病,蘇昌明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更多的期待放在下一代人的身上。
蘇惠出生,蘇昌明安慰自己,男孩女孩都一樣,只要成績好有出息照樣能立業;可是等到蘇惠上學,蘇昌明自己的生意因改革的春風紅紅火火展起來,鋁合金門窗業務遍地開花後,卻現蘇惠的成績怎麼也好不上去。蘇昌明哀嘆,自己再有錢又怎麼樣?只有一個女兒,還是一個看起來就知道將來不會有出息的女兒,蘇家這一支就這樣完蛋了。
老蘇在家里悶了幾天,有別房的老輩來說話,幾個人在家里嘀嘀咕咕了半天,老蘇如釋重負。
一個月後,老蘇拉著一個少年人到蘇惠面前。蘇惠瞪著眼楮看眼前這個有幾分桀驁的少年,小麥色的皮膚,晶亮的眼楮,薄薄的嘴唇倔強的抿著,白襯衣他穿起來特別好看,黑褲子上有一兩個小小的補丁,修長的少年人的骨架子,站在那里就跟一顆筆挺筆挺的小樹苗一樣。蘇惠從那一天才開始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人可以這樣好看。
當時的陽光照在他身上,飛塵在光線里沉浮著沾染不到他的身上。
「惠兒,這個是賈嘉聰,嘉聰哥哥,以後就在我們家住了!」老蘇這樣說著。
蘇惠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村里人一直說起來的那個,永遠都是第一名的,在縣城里最好的學校讀書的賈嘉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