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寂靜。
八道凶雷,幻化成一根貫通天與地的光柱。
透明的電弧,像魚兒似的在光柱中間游離,時隱時現。
我不再撕聲力竭的哭叫,有些憊懶、空乏的看著眼前畫面變換。
不久之前,在我以為自己真的要死掉的時候,我的心里充滿了不甘和委屈。
基本上,我屬于那種行動的唯物主義,思想的唯心主義,所以,我一直都在以一種模糊保守的態度,看待那些生的我身上、不合常理的事情,我知道這不是神話故事,也不是奇跡,我不認為自己是得到永生的妖怪,如果說不懷疑不恐懼,那絕對是自欺欺人。
或,生活本來就不是為了讓我們去理解。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可恥,明明已經放棄生命了,那樣懦弱又決絕的一個人從廢墟般的精神里月兌逃出來,不是嗎?
我佔據了原本屬于藤原伊竹這個人的生命,雖然我明知自己沒有資格。
可是為了能夠擁有現在的生命,天知道我封閉了多少過去。
一次,一次,我殺死了一個叫做林蘭的女人,我殺死了她的所有回憶,寧可那些過去在我的心底潰爛,寧可忘記現代的生活,寧可忘記曾經那樣珍惜的寶貝,忘記因為他的死亡而造成的崩潰,我寧可忘記我的疾病,忘記所有的艱難和辛苦,我寧可忘記他,忘記他為我們營造的家。
自己真的很天真,以為沒有信仰,就可以不背負罪惡感不承擔懲罰。
那很差勁,很傻,很自以為是,什麼也不懂,卻一心一意的鑽牛角尖,直到一切都生了之後,才漸漸的明白,在拋棄生命的同時,自己錯失了什麼。
遺憾嗎?我傷感的笑了笑,自己甚至沒有資格去企求原諒吧。
我啊,太累太累了,這一次。
所以,這一次,我絕對沒有勇氣再放棄,我沒有勇氣離開你啊,藤原,你听到了嗎……
我睜大了眼楮。
一個穿著紅色衣服打扮奇怪的女人,又唱又跳,她的歌聲,斷斷續續,異常的帶著一種遙遠和寧靜的感覺,通過空間。
石庭院的四面,立起兩丈高的帷幕,中間,燃燒著一堆篝火,兩名祭司跪在一側,帷幕外面,幾個下人,很規矩的背對著帷幕盤腿坐著。
我看到自己正靜靜的躺在一個木頭台子上。
然後,我看到藤原,我看到他,他的眉頭緊蹙。
我怔忪的看著,不知道為什麼眨眼之間自己會突然出現這副場景中。
可是一陣風,一股力量,或其他的什麼,根本不給我時間去想明白,它猛的拽著我,朝我的身體沖去。
我無聲的尖叫,像流星一樣,在身後拖著一條殘影。
我‘沖撞’進自己的身體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的疼痛,很疼很疼!就像是我在融化,有一只手在撕我的皮膚,有一千根針在扎我的筋肉。
我想嘔吐,把內髒和喉嚨都吐出去。
一瞬間,我差點就要屈服,血腥氣籠罩住我,我听著血液流失的聲音,從溫熱到冰冷。
難以理解的是,下一刻,那種可以摧毀我的精神的上的疼痛,卻突然消失了,仿佛從來不曾存在。
我仍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用盡全力,我也只能半睜開眼楮。
靜靜的,我躺在那里,很長時間,一動不動。
他看著我,失望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轉過頭,問那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女人。
我看不到那個女人的臉,她說話時候的聲音有些沙啞,‘他醒了。’
藤原很……憤怒,可是為什麼呢?我不是醒了嗎?
‘這樣的,不過是一具睜開眼楮的人偶!’
‘請再等一下。’
‘夠了!出去!都出去!’
他怎麼了?什麼地方不對嗎?我看不懂他臉上的表情。
藤原伸手攫住我的胳膊,將我的身體半提起來,他的神情一時顯得麻木,一時顯得懊悔,一時顯得猙獰,他盯著我,竟像是盯著仇敵,目光中充滿了憎恨和厭惡。
他這樣看著我,我的心里,悶悶的鈍痛涌出來。
第一次,我愕然的看到他對我揚起手,打下來,那一掌打得極狠,我的臉被整個的扇側過去,立時便腫起來,火燒火燎的疼。
我被驚呆了,喘不過氣來,顫栗,咳嗽,殷紅的血絲,從我的嘴邊滑落。
‘咳咳,咳’
我可以……動了!
我眨了眨眼楮,眼珠子左右轉動了一下,抬起頭,朝他看。
他,靜靜的回視我,微笑。
他笑的時候,眼角還殘留著一抹痛苦的神情。
我的眼淚流下來,我想我大概是明白他了。
看到我流淚,他變得很慌亂。
‘很疼嗎?’他用一種央求的語氣問我。
我呆呆的點頭,眼淚一連串的滾落。
‘別哭了,’他說,一把抱住我。
我在他的懷里深深的呼吸,他的氣息,讓我真正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