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朝大門瞧去,只見一個突厥人神情肅穆的昂然而入,手捧著個木制長圓筒子。
徐子陵低聲道︰「康鞘利」
眾人有些疑惑的朝徐子陵望去,然後徐子陵低聲解釋道︰「康鞘利乃是頡利的心月復,曾經是頡利派到突利手下的臥底。」
听到徐子陵的解釋,眾人的目光落到康鞘利的身,只看其神情,便令人感到事不尋常,目光不由落到他手捧的木筒去。
康鞘利筆直來到拜紫亭旁,奉木筒道︰「剛接到大汗和突利可汗送來的國,著末將立刻送呈大王過目。」
眾人同時動容,心叫不妙。
拜紫亭臉色轉為陰沉凝重,雙手伸出接過,長身而起,沉聲道︰「敢問康鞘利將軍,大汗聖駕是否已親臨龍泉?」
康鞘利直視拜紫亭,緩緩道︰「這封國由敝國國師言帥親自送來,送後立即離開,沒有透露其他詳情,大王明鑒。」
拜紫亭在眾人注視下緩緩拔開來,取出卷子。伏難陀雙目立時精芒劇盛,顯示出強大的信心。拜紫亭露出一絲笑意,打開羊皮卷細看。
廳內靜至落針可聞,人人屏息靜氣,各自從拜紫亭閱卷的表情試圖找出羊皮卷內容的蛛絲馬跡。
在沉重至令人窒息的氣氛下,拜紫亭終讀畢這封看來十成有九是戰的羊皮卷,緩緩卷攏,忽韓朝安望去,沉聲道︰「這封由大汗和突利可汗聯押的信,著我拜紫亭于後天日出前須把五采石親送出城南二十里處鏡泊平原,否則大汗和可汗的聯軍將會把龍泉夷為平地。」
尚秀芳「啊」的一聲驚叫起來。徐子陵亦听得頭皮發麻。
韓朝安幾人更是臉色大變,唯有張天賜與師妃暄一副淡然的模樣。
五采石乃拜紫亭立國的象征,後天日出時正是拜紫亭渤海國立國大典舉行的時刻,這封國不啻是對拜紫亭的最後通牒,迫他放棄建立能統一靺鞨的渤海國。
立國之事,已是如箭弦,勢在必發,拜紫亭如向突厥屈服,以後休想再抬起頭來做人,遑論要稱王稱霸。更嚴重的是五釆石並不在拜紫亭手。
韓朝安下意識的望往伏難陀,沉聲道︰「大王勿要看我,五采石我已經交給美艷夫人了。」
拜紫亭厲芒一閃,眼神移往伏難陀。
傅君嬙、烈瑕等知情者亦把目光投向這辯才無礙的天竺魔僧,看他如何反應。
唯有張天賜倒是不清楚這其中的變故,徐子陵在張天賜耳旁低聲解釋了幾句,張天賜這才明白過來。
這美艷夫人與伏難陀有關,將五采石交給美艷夫人等于是交給了伏難陀,但是伏難陀沒有將五采石交給拜紫亭,如今這五采石的下落,除了伏難陀之外沒人知道。
伏難陀不將五采石交給拜紫亭,這其中的變故誰也搞不清楚,如今將事情擺了台面,就看伏難陀如何給拜紫亭一個交代。
伏難陀仍是那從容不迫的神態,微笑道︰「兩位可汗志不在五采石,而在大王。」
繼而轉向康鞘利道︰「對嗎?」
拜紫亭脊一挺,露出霸主不可一世的神態,仰天長笑,道︰「既是如此,有請康將軍回報大汗,五采石並非在我拜紫亭手,恐難如大汗所願。」
康鞘利轟然應道︰「好末將會將大王之言一字不漏的轉述給大汗。」
轉向尚秀芳施禮道︰「秀芳大家請立即收拾行裝,我們必須立即離開。」
不過這里的人都知道,依照尚秀芳的個性,她是不會同意康鞘利的提議的。
果然尚秀芳幽幽一嘆道︰「今趟到龍泉來,是要為新成立的渤海國獻藝,未唱過那台歌舞,秀芳絕不離開。康將軍請自便。」
康鞘利露出錯愕神色,他顯然不像其他人那般了解尚秀芳,目光掃過尚秀芳邊的張天賜身,欲言又止,最後再施禮道︰「末將必須立即大王的話回報大汗,稍後再回來听候秀芳大家的差遣。」
拜紫亭似乎一點不把突厥大軍壓境一事放在心,漫不經意的道︰「康將軍若要回來見秀芳大家,最好選在白天的時間,因為由今晚開始,龍泉將進行宵禁,即時生效。」
宗湘花嬌叱一聲」領旨「,轉身便去。由此刻開始,龍泉將進入戰爭狀態
徐子陵心中劇震,拜紫亭突竟憑什麼不懼在大草原縱橫無敵的突厥狼軍。
康鞘利亦露出疑惑神色,拜紫亭現在的行為,等若公然向頡利和突利的聯軍宣戰,他恃的是什麼?他深深看拜紫亭一眼,點頭道︰「縱使未來要和大王對陣沙場,但末將對大王的勇氣仍非常佩服。」
目光掠過徐子陵,康鞘利退至門前,施禮後昂然離開。
此時在大廳之內,張天賜與師妃暄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似乎這消息根本影響不到他們,而伏難陀仍是一副沉著自然、秘不可測的神態。傅君嬙三人則表情各異,傅君嬙一對美眸閃閃生輝,似因突厥軍的壓境心情興奮。金正宗劍眉鎖起,神色凝重。韓朝安則嘴角隱孕冷笑,生出他胸有成竹的感覺。
最出奇是烈瑕,面色忽晴忽暗,只目精芒爍動,看來比任何人更關心尚未成立的渤海國的存亡。
尚秀芳螓首低垂,顯是愛好和平的芳心,已被以男人為主的殘酷戰爭現實傷透。
尚秀芳突然盈盈起立,仍坐著的各人,包括伏難陀、張天賜與師妃暄在內,都忙陪她站起來,可見這色藝雙絕的美女,在各人的心中均有崇高地位。
拜紫亭收回望往門外的目光,投在尚秀芳身,訝然道︰「人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來明日當,天若塌下來就讓頭頂去擋,我們今晚何不來個不醉無歸?」
尚秀芳搖頭道︰「秀芳忽然有些疲倦,想回房休息。」
轉向伏難陀道︰「國師所說戰場及說生死之道的最佳場所,現在秀芳終體會到個中妙諦,領教哩」
尚秀芳緩緩離座,烈瑕柔聲道︰「讓愚蒙陪秀芳大家走兩步」
尚秀芳目光一瞥張天賜,眼神內包含復雜無比的情緒,搖頭拒絕烈瑕的好意,淡淡道︰「秀芳想獨自靜靜的走回去。」
在眾人注視下,她輕移玉步,直抵大門,又回過頭來,面現出令人心碎的傷感神色,語氣卻非常平靜的向張天賜道︰「天賜明日若有空,可否入宮與秀芳見個面?」
張天賜沉吟半響,然後點頭應了下來。尚秀芳施禮離去,自有侍衛婢女前後護持。
到了此時,宴已不成宴。
張天賜領著師妃暄告辭離開,在離開之前,張天賜傳了一句話到徐子陵的耳中。
緊隨其後,徐子陵也向拜紫亭告辭,拜紫亭的目光移往張天賜的背影之,然後回落到徐子陵身,道︰「龍泉多事,拜紫亭便不送徐兄了。」
徐子陵點頭離開,急追張天賜而去。
徐子陵來到張天賜身邊,張天賜朝著徐子陵道︰「你現在形式危機,身又有不輕的傷勢,等下回去我幫你療傷,好盡快恢復傷勢。」
徐子陵點頭道︰「多謝張兄」
三人朝宮門外走去,途經模擬長安太極宮的殿台樓閣仍是那麼優雅華美,但徐子陵卻完全換了另一種心情,看到的是眼前一切美景將被人為的狂風暴雨摧毀的背後危機。
徐子陵低嘆道︰「再過幾日,不知道這龍泉會是怎樣的一副景象」
師妃暄亦嘆道︰「亂世之中,最受苦受難的卻是天下黎明百姓,一場戰爭,便可將原本的樂土便為廢墟」
張天賜面對兩人的感嘆,淡淡道︰「戰爭源自于人的,若是人沒有了,自然也不會有戰爭的存在,不過若是沒有了,人也就不再是人」
頓了頓,張天賜續道︰「亂世與太平世界也只是相對而言,太平之時,天下有了主人,他的力量能夠將其他人心中的壓制,也就沒有了戰爭,不過等到這主人的實力減弱之時,不能夠在壓抑別人心中的,然後接下來便是亂世到來,戰爭爆發」
徐子陵與師妃暄還是第一次听到這種論調,不過細想之下,張天賜確實說得在理。
正是因為對權力的,才有了戰爭的存在,戰爭,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能夠奪得更多的土地,有更大的勢力嗎?
徐子陵輕嘆道︰「七情六欲乃人之根本,又有幾人能斷掉」
師妃暄楠口微張,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雙唇微合,師妃暄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她本來想說佛門的,按照佛門的修法,這佛門中人便是跳出了紅塵之中,自然不會七情六欲。但是她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因為她自己也知道,就算是佛門的高僧都有自己的,沒有的高僧也不在這個世界了。四大聖僧,她的師父亦是如此,他們只是相比普通人,七情六欲要少點要淡點罷了
沒有便不會有爭斗,沒有的話,慈航靜齋也不會與張天賜為敵,四大聖僧也不會曾經找過張天賜,雖然跳出紅塵,但又有幾人能看破紅塵。
師妃暄與徐子陵听了張天賜的那番話之後,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三人一路沉默,一直來到宮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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