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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二更)

十指縴縴,擎醒酒湯一盞。〔中文〕

她慢斯品著,紅唇的唇角,始終噙著那一抹淡然處世之笑。

認真的神色中,似在思考,又似是為難。屋內的空氣,因著她的沉默而悄然陷入安靜之中。

宮宸戔也不急,悠然而坐,同樣慢斯品著手中的茶。濃密的長睫,半斂住一雙深不見底如古潭的黑眸。一舉一動間,般般入畫。

琳瑯低垂著頭,安安靜靜跪在下方。

屋內,先前喚醒雲止的那一名婢女,不知何時已經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屋外的侍衛們,整齊有序排成左右兩列、面對面而站。未有一個人發出一丁點聲音,亦未有一個人大膽的側頭窺探屋內情形。

時間,一時不覺無聲無息流逝。

所有人,都在耐心等著那一個如品茶般品茗醒酒湯之人開口。

許久,就在屋外所有人都以為屋內之人不會開口時,只听,那一道清悅適然的聲音不緩不急響起。

「既然是刺殺本相之人,那就不勞煩右相了,本相自會處理。夜已深,右相日夜兼程到來,想必疲憊,還是先行回去休息吧。另外,右相有什麼重要的事,我們明日一早再談也不遲。」她言,音聲中,似乎能明顯听出、感覺出那一絲淡然閑和之笑,但卻是威嚴自成。

宮宸戔端著茶盞之手,輕微一頓。豈有听不出那一絲‘維護之意’的道理?

琳瑯始終深深低垂著頭,那如蝴蝶的羽翼般無聲無息輕斂著眼眸的長睫,在上方話語語聲落下的那一剎那,微乎其微的一顫。他以為,上方之人會憤怒、毫不猶豫的對他動刑,甚至直接殺了他。可沒想到……

隱約的,他似乎,也听出了那一絲……維護。

只是,可能麼?

然,雙膝著地,冰冷的寒意蔓延過全身,卻絲毫無法掩蓋先前披風所帶來的那一絲暖意。

片刻,琳瑯忍不住俯身,向著前方磕了一個頭。再目光,靜靜的望著自己略前方的地面開口道,「左相,奴家沒有要刺殺左相。」那一絲細微的暖意,以及那一絲疑是錯覺的維護,徒的讓常年來已經認命了的琳瑯,不知怎麼的,想要為自己辯解一下。話語,一字一頓,雖輕卻異常坦定。只為,不想上方之人誤會。

「那也就是說,是本相在誣陷你了?」

因著雲止那一絲維護而已然心生一絲不悅的宮宸戔,再開口的低緩聲音,徒然如一陣寒風在屋內席卷而過。

琳瑯聞言,一瞬間,整個人抑制不住的渾身一顫,徒然不敢抬頭看前方說話之人,亦徒然不敢回話。同時,衣袖掩蓋下的雙手,因戰粟而一寸寸收緊了起來。然,盡管如此,心中的那一個念頭依然存在,只希望上方之人不要誤會他。而這麼多年來,琳瑯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希望’過了。

雲止自然感覺到了宮宸戔話語以及周身散發出來的那一絲惱意,只是,徒然不知宮宸戔究竟在惱什麼?

四目相對,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因愛生很’?因得不到,就想毀滅?以至于,對方出言反駁了一句,就不覺惱怒?一時間,雲止為自己心中所想,嚇了一跳。

宮宸戔不知雲止心中所想,神色淡漠望著雲止。想知道,她是信他,還是他?

雲止在宮宸戔平靜卻隱隱透著一絲冷意的直視目光下,端著醒酒湯碗的手,指月復有一下無一下的細細摩挲起了溫熱的碗身。心下,始終好奇宮宸戔買琳瑯的目的?以及,眼下對這琳瑯的態度?可是,終是半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片刻,且莞爾一笑,淡然從容重新回視向宮宸戔那目光。/中文/

道,「右相說笑了,何必為了一個小小的琳瑯一句反駁而置氣?即便是殺人犯,也還有為自己辯解的時候。」

說著,再又淺淺一笑,欲緩和眼下的緊張氣氛。眸光,略側瞥了一眼下方頭似乎因著自己的話語而再低垂下一分去的琳瑯。繼而,語氣不變,更顯得一絲輕松之色,不緊不慢餃接著道,「右相無需在意,一切,都交給本相來處理便好。」

「可本相,就是在意了。今夜,若左相不能給本相一個滿意的結果,這誣陷之罪,本相斷不會善罷甘休。」

一句話,他明明確確的拒絕了雲止先前的‘送客之意’。並且,還理據得當,理所當然,既阻擋了雲止後面會再有的‘請送之意’,也從另一方面給雲止施壓,令雲止必須對琳瑯做出個決斷。而且,言外之音,這個決斷,若是不合他意,便是與他作對。

他望著她,似乎,就是要與下方安安靜靜跪著的琳瑯過不去。

雲止眉宇輕蹙,微打了個小結。燭光下的面容,隱約凝著一絲微沉。難道,宮宸戔與琳瑯之間,存在私仇?可是,依著宮宸戔的作風,與他有仇的人,他從來都直接殺了,干脆又有省事。

空氣,不知不覺,再度陷入了安靜之中。

桌面上,燃燒著的燭火,在屋外時不時吹拂進來的沁心夜風下,輕微來回晃動。

雲止一邊端著漸漸冷卻了的醒酒湯,如茶水繼續慢品。一邊垂眸望著下方的琳瑯。那男子,身形縴細瘦弱的不成樣子,之前到來時站在涼亭外,她便擔心他會不會被一陣風給吹走。此刻,他靜靜的跪在那里,低垂著頭,讓人感覺不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生氣。似乎,已經認命。

再一重新縱觀事情始末……一時間,雲止豈還會看不出一切不過是宮宸戔在無中生有的誣陷?

只是,宮宸戔既然誣陷了,那便是要置琳瑯于死地。在救與不救之間,其實,就是與宮宸戔作對與否的一個區別。

意識到這一點的雲止,不由在心底暗暗的問自己,為了一個琳瑯,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琳瑯,為了一個今夜才不過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男子,與宮宸戔作對,值得麼?

——宮宸戔此人,三年的時間,近乎‘朝夕相處’,她焉有不了解他的道理?

宮宸戔也不在意雲止看出來,他要的,無非就是雲止親手殺了琳瑯而已。原因,只因為她‘看上了下方那下跪之人’,只因為她竟然‘維護下方那下跪之人’。

琳瑯跪在地面上,低垂著的頭,于冰冷的地面上投射下一片小小的剪影。

那一份本該出現在女子身上的柔弱,那一份合該屬于女子的婉靜嫻柔,那一份……憐惜之情,悄然無覺間,再度在雲止的心中油然而生。

下一刻,雲止嘆了一口氣,心中已然有了明確的決定。

「右相,此人,已是本相之人。若犯了什麼錯,還請右相看在本相的面子上,既往不咎。」

「左相的意思,便是要維護他了?不介意他刺殺左相你?」

「是!」

兩個問題,一個回答,簡潔而又明了。無形中,也越發彰顯了那一絲堅定之意。

音落,下方跪著的琳瑯,渾身抑制不住再次一顫。只是,此一顫與上一顫,截然不同。上一顫,是驚懼在前方那一襲金絲繡邊的冷懾之下。而這一顫……一瞬間,琳瑯的眸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迅即,不自覺緩緩抬起了一直低垂著的頭,向著前方望去。

宮宸戔端著茶盞的手,剎那間,指尖明顯一收緊,「你再說一遍!」

雲止料到了宮宸戔會惱怒,所以,對于那一股倏然籠罩而來的冷厲之氣,早已做好了準備。四目相對,分毫不讓。維護之心,顯露無疑。一字一頓,從容不迫,「右相,本相已經說了,他是本相之人。那麼,要怎麼處罰,自然都由本相來決定。同樣,若是他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右相你,因著他是本相之人之緣故,那本相代他親自向右相道一聲歉,希望右相大人有大量,網開一面。」

「你……」

「右相,你若還要追究,便是故意與本相作對……」

語聲,明顯加重的話語,毫無停頓的緊隨而上,犀利自成。一剎那,但見對面的宮宸戔,怒意倏的一燃,徒的拍案而起。手中的茶盞,重重放倒在桌面上,濺出點點水漬。

雲止亦緊接著站起身來,依然分毫不退。衣袍,在房門外吹拂進來的寒風下,輕微揚而起。周身,渾然成一股屹然臨淵之勢。

宮宸戔衣袖下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緊握成拳。

安靜得簡直令人屏息的空氣中,琳瑯甚至清晰听到了一道骨骼‘咯咯’作響之聲。

「你真的要維護他?甚至,不惜與本相為敵?」一字一頓,恍若冰雹一顆一顆砸落下來,可卻又毫無情緒。

「是!」依舊是一個字,鏗鏘而有力,一如剛才,或許,更甚剛才。

「你……」

一瞬間,對峙的場面,倏自展了開來。

許久,又或者不過剎那,突的,宮宸戔勾唇淡冷一笑,似自嘲,拂袖而去。

轉身的那一刻,雲止不覺暗暗松了一口氣。而宮宸戔,卻似乎隱約感覺到左心口輕微一疼。很輕很輕,輕到不及拔根頭發疼痛的百分之一、千分一之、萬分之一,可卻腐蝕著心。她竟然,竟然……竟然這般不惜一切的維護一個男子,更不惜與他為敵……

屋外的侍衛們,听到腳步聲,趕忙低垂下頭去,大氣不敢喘一下。

夜已深,寒風在夜空下呼嘯個不停。幕色,徹底籠罩、沉壓大地。那離去的身影,衣袂飄搖,頃刻間,便融入了黑夜之中,消失不見。又或者可以說是,被黑夜吞噬殆盡。

一眼望去,只覺,空蕩蕩的院門外,瑟瑟蕭蕭之氣,冷冷清清之光,獨顯寂寥與空無。

雲止望著望著,一時間,一貫平靜如水的心底,不知怎麼的,竟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覺。剛才那一刻,其實,不過是為故意激宮宸戔而已,就為讓他離去。不然,有他在,琳瑯……

半響。

雲止慢慢收回視線,重新落座。

隨後,一邊望著依然跪著的琳瑯,一邊問道,「你認識右相?」

琳瑯低垂著頭回答,「奴家不認識右相。」

「真的不認識?」

琳瑯搖了搖頭,是真的不認識,並非說謊。

雲止看著,漸漸的,心下便越發疑惑了。那宮宸戔剛才,唱的是哪一出?

醒酒湯已冷,本就不好喝的味道,便越發難以入口了,有些苦澀,有些冰涼,有些……雲止輕輕放下,不欲再喝,道,「起來吧。」

琳瑯一愣,卻並沒有立即起來。

雲止也由著琳瑯繼續跪著,再問,「右相剛剛說,你刺殺……」

「左相,沒有,奴家真的沒有……」琳瑯立即搖起頭來,急切的神態,竟是將雲止的話給中途打斷。

雲止酒醉已經徹底醒來的身子,此刻,依然還帶著一絲無力。下一刻,一邊看著下方的琳瑯搖頭,一邊身軀慵懶的往身後的椅背上一靠,半沒有說話。若非始終一眨不眨的睜著一雙波瀾不起的眼眸,險些要讓人懷疑她是否已經睡著了?

「起來吧,本相讓侍衛帶你下去休憩。沒有本相的命令,不許踏出房門一步。」免得到時候再踫到宮宸戔,屆時,她就不知道能不能如此次這般保住他了。

琳瑯聞言,小聲的應了一聲‘是’,不敢再多說什麼。

片刻,侍衛便將琳瑯給帶了下去。房門合上,房間內,便只剩下雲止一個人。

雲止在房門合上好一會兒後,忍不住用指月復,輕輕的模了模自己的唇角。醒來的那一刻,便覺得唇角有些怪怪的。只是,徒然說不出哪里怪了。心下徘月復,宮宸戔此來,究竟為何?

一夜無眠,第二日一早,雲止早早起身,前去大廳等候宮宸戔,想要問個清楚。然,卻被侍衛告知,宮宸戔一大早便已經出去了。似乎,是親自前往了‘東麗山’。而雲止,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宮宸戔昨中午便已經到了,並且,還親自審問了那一干‘東麗山’匪徒。

「今日,若是有人前來尋找本相,」雲止沒有忘記昨夜與楚揚朱銀安一干人的約定,「記得好生招呼,不得怠慢。就說,本相有要事前往‘東麗山’了,中午便會回來。」

吩咐完,雲止帶著兩名侍衛,也向著‘東麗山’而去。當時,太過順利的剿了一干‘東麗山’匪徒,她便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勁。昨,親自前往‘東麗山’勘察時,卻遇到了楚揚,于是,就隨著楚揚一道而去,便耽擱了一。宮宸戔一大早前往‘東麗山’,難道會與此次到來的目的,有關?

雲止心中不覺思量。

與此同時,另一邊。

客棧內的楚凌,突然收到了一封信函。

將信函打開後,望著信函上所訴的內容,楚凌的面色不覺微一凝沉。

楚揚見楚凌面色奇怪,不由好奇心起。于是,一個上前便直接從楚凌手中取過了信函,念讀起來︰

——下月初六,乃是‘南靈國’皇帝六十大壽。‘南靈國’皇帝派了使臣,向各國遞送了請柬,請各國前往一聚。凌兒,此次,你便與揚兒兩個人代表‘西楚國’前往。記住,即刻啟程,不得有誤。

最後一個字落,楚揚的面色也不由凝沉起來。

片刻,楚揚似突然想到什麼,欣喜之色明顯蓋過了凝沉,對著楚凌便問道,「二哥,你說,‘東清國’會是誰前往?會是左相雲止嗎?」

「或許吧。」

「那我們去吧,二哥,或許路上還可以結伴而行。」楚揚欣喜越勝,簡直恨不得此刻就出發,「二哥,快一點,我們現在先去‘東麗城’。」

東麗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雲止徒步上山,留意著四周的一切。後方,緊跟著兩名侍衛。

當,行至半山腰時,不經意抬頭的那一眼,驀然便看見了那一襲獨自一個人負手站在懸崖邊、衣袂飄飄的金絲繡邊白衣。

------題外話------

貌似,宮轉身的時候有一點點小小的心痛哈哈,沒事沒事,就當鍛煉宮那麼一小下嘿嘿。晚上沒有三更,但風華晚上會努力的,爭取明十二點的更新能夠更很多麼麼,東麗山爭取明能夠結束,前往南靈國已經進入行程了o(n_n)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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