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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雨過天晴

第三十二章雨過天晴

這個低沉的聲音,這身石青色蟒袍,她怎會一時忘了?

這分明就是在亭中避雨的那男子,而他竟是當今天子的異母兄長裕親王不僅如此,他現在還和皇上在一起……若先前她不是早走一步,豈不是會和他們撞個正著?

德珍又背過身,倚著假山而靠,手緊壓住胸口,心里一陣後怕。

正在這時,玄燁微含訝然的聲音突然響起︰「這不是你先前還戴著的發簪?」說時步子一停,眼楮從渾身濕透的福英身上掠過,轉向走在一旁的宜貴人。

宜貴人笑容只是僵硬了一瞬,隨即翩然躍前數步,在玄燁的面前拜下︰「臣妾有罪,請皇上責罰」自責之情溢于言表。

轉回身,又看見這一幕的德珍不免暗暗詫異,囂張跋扈的宜貴人竟會有如此溫婉一面。

玄燁抬手,隨側的宮人忙去攙扶宜貴人起身,宜貴人卻猶自不起。玄燁只好道︰「有罪,也要先告訴朕是何罪,你起來說吧。」

宜貴人哽咽道︰「臣妾折壞了御賜之物,那是皇上賜給臣妾的……」說話間她仍未起身,反而越發的俯了下去;哽咽的聲音,惋惜的語氣,好似不為自身自罰擔憂,只是滿懷傷心金簪的折損。

玄燁見狀不覺一動,親上前扶起宜貴人,道︰「一件賞玩之物,不必太過介懷。就是要治罪,也要朕弄清前因後果才是。」

宜貴人這才起身,狹長的鳳目隱現瑩瑩淚光︰「臣妾發簪沒戴穩,不想同人一撞簪子就掉了,讓地上污水給髒了。」她的聲音越說越柔,軟吟吟地十分悅耳︰「那可是皇上的御賜之物,卻讓臣妾這般不小心弄壞,臣妾實為有負皇上厚愛。」

一番說辭聲情並茂,卻教默然立于一旁的福全微微皺眉,不著痕跡的退開半步。

玄燁自幼習武,外表雖似白面書生,其騎射功夫卻不下一般的好手,當下就敏銳的察覺福全的疏遠,他面上的溫柔也隨之淡了下來,道︰「是誰撞了宜貴人?」雖在問話,眼楮卻盯著福英。

見玄燁的面上柔色頓消,宜貴人神色詫異了一瞬,已靜靜地立在一側不語。

德珍卻因玄燁的問話,心被緊緊地提起,目光擔憂的望著福英。

一直低著頭的福英,這時忽然直直跪下。

更衣室的掌事太監列眾而出,躬身稟道︰「回皇上的話。宜小主見外面雨小了,出來走走,誰知被這宮女冒冒失失得給撞了。」頓了頓,朝後瞥了眼福英,旋即又補充道︰「宜小主見這宮女是佟妃娘娘的人,就是差點被撞得摔倒了,也沒責罰她。不過這宮女到底也是佟妃娘娘身邊的人,听了宜小主不責罰的話,仍執意跪地請罪。」

話音落盡,四下一片安靜,當時在場的一眾人,竟無一人道出事實

德珍听得胸口一震,雙手不自覺的一握——青天白日下,竟然這樣堂而皇之的欺瞞聖听

可這就是皇宮,再真實不過的皇宮

難怪入宮之前,父親會那般嚴厲的告誡她,讓她忘記祖母的臨終之言,定要平安出宮。也難怪在祖母病逝後,母親還是無法對祖母心存介懷,仍怨怪祖母加在她身上的枷鎖。

如此顛倒是非黑白的地方,父母又怎會放心她待于此?

想起在家中,她听老嬤嬤講宮中諸事時,總是一通百通,很快地自思出個中道理,母親卻反而更加擔憂的看著她。原來最了解她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疼愛她的母親……果真于她而言,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卻又……

不再想下去,德珍強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實,又心懷擔憂的向假山外望去。

就見宜貴人笑看了眼掌事太監,趁著玄燁開口再問之前,欠身道︰「皇上,這並怨不得他人,怪只怪臣妾粗心大意。再則就是懲罰,這宮女也擔了應負的責任,她這不是也淋了一場雨嗎?臣妾懇請皇上原諒這宮女的無心之失。」

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宮女,玄燁怎會多費心思,他含笑的贊了一兩句宜貴人,吩咐她起來,道︰「你也無需再自責,一只金簪而已,朕再命人送你就是。」

宜貴人聞言又一欠身,嫵媚一笑︰「謝皇上賞賜。」

玄燁頷首,笑看向福全︰「朕方才喝了一盞龍井,是用定窯茶甌沏的,倒是覺得新奇。二皇兄,正好也品一品可覺不同。」說著又覺不可思議的搖頭笑笑︰「居然還是一個小宮女沏的。」

福全笑應道︰「托皇上的福了。」

說話中,一行人再次舉步向更衣室走去。

路經全身匍匐在濕地上的福英,誰也沒有為她停留半步。

只在走到更衣室門口時,宜貴人對玄燁說了幾句,有她身邊的小宮女跑回去扶起了跪地的福英。

就這樣,一場由宜貴人演得金簪之戲,不過寥寥數語便落下帷幕。

德珍看著空曠的院中,一個激靈回過神,抑下欲上前探福英的沖動,她摒去一切雜思向茶水房跑去,終趕在劉進忠之前到達。

按例一番令她不敢掉以輕心的盤問,劉進忠才斂下目中犀利道︰「你倆姐妹倒殊途同歸了,本想讓你親自送茶……」一句低聲的感慨未完,只朝德珍擺手道︰「罷了,去沏兩盞龍井,就自己在這熬些姜湯去去寒。」

一場電閃雷鳴的暴雨後,茶水房里依舊悶熱不已,德珍抹了抹額頭有些炙燙的細汗,用剪得短短的指甲死死掐進手心里,提起精神作勢不知的問了一句福英怎麼了,得到了意料之中劉進忠的打發話語,她便依言煮水泡茶。

這一次的煮水泡茶似乎特別的漫長,德珍不知她究竟用了多久的時間,劉進忠才帶著端茶的小太監離開。她無力地倚在門欄口,看著漸漸走遠的劉進忠等人,又拿手背拭了拭滲滿細汗的額頭,似乎真得有些燙,難道真是染了傷寒?

這時,只剩德珍一個人在茶房里,自無人回答她的呢喃自問。

走回茶房,她一看灶台上的瓷碗里,有劉進忠吩咐小太監切好的姜片,不由笑了笑。搖搖晃晃的走過去,待要架鍋燒水,只覺一陣頭暈目眩,連忙撐著灶台走到門口的八仙桌那坐下。

正呆呆的坐了一會兒,只听見青霞的聲音從茶房外傳來,好像在說︰「嬤嬤,奴婢問了,德珍她在茶房里煮茶,人應該還在這里的。」德珍听到這一句,還在想是否來人是萬嬤嬤,她們人已經走了進來。

萬嬤嬤一見德珍狼狽的樣子,一向面無表情的容長臉上,立時眉頭一豎,正言厲色道︰「福英弄成了那樣,怎麼連你煮個茶也能煮成這樣,難不成這茶房沒屋頂還能漏進雨?」聲音不覺拔尖。

這大概還是自己第一次見萬嬤嬤生氣吧……德珍有些恍惚的看著萬嬤嬤想道。

一念想畢,德珍強撐著力氣起身,要給萬嬤嬤福身拜下。卻在這拜下的一瞬,她忽然格外想念母親的懷抱,就像以前每一次生病的時候,那般渴望母親溫柔的撫慰。她想,自己可能真的是受涼了……

「德珍」看著突然倒地的德珍,青霞大驚失色道。

聲音傳到耳邊,德珍下意識的微微睜眼,看見神色焦急的青霞,也看見面色不虞的萬嬤嬤,還看見門外雨後一碧如洗的晴空。

是雨過天晴了吧,但願這混亂的一天,也能如此雨過天晴。

這是德珍徹底失去意識時,最後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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