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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甜兒是被程大姐的大嗓門吵醒的。不用看表就知道是七點五十,不僅是潘甜兒,學校後面宿舍的所有人都拿程大姐的女高音當上班的預備鈴用,尤其是一二節有課的老師。

校車在上班的日子每天七點五十準時到學校,程大姐一路上都在說話,聲音大得震得車上人耳朵嗡嗡直響,直到下車也不會停下。在車上和車上的人說,下了車和在校的人說,和另外一輛校車上下來的人說。程大姐上輩子也許是個啞巴,這輩子撈本來了。明明昨天下午五點鐘的時候還在一起,今天一大早就像久別重逢的親人。夸張地表揚對方新做的頭、新買的春裝,抱怨天氣、抱怨李師傅、抱怨孩子的老師程大姐永遠不愁演說沒有話題。

程大姐的大嗓門一響,就是後排宿舍所有有課的老師出門到教室的時間了。你消消停停走到教室,放下茶杯、打開蓋子、喝上一口水,這時上課鈴正好打響。有一天程大姐有病沒來上班,後面有兩個老師上課都遲到了。

昨天夜里,不,應該說是今天早晨,雞叫第一遍的時候潘甜兒才吞下五片硝基安定昏昏睡去。都說鬼在听到雞叫後就會回到他們的幽冥世界,在這之前潘甜兒不敢入睡(其實她想睡也睡不著),她怕再一次夢到小晴。對于夜里是夢到小晴還是小晴真的來過潘甜兒並不十分肯定,那怨毒的眼神是那樣地清晰、那兩只手來自地獄般冰冷的手接觸頸間的感覺是那樣地真實,一想起那情景潘甜兒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抖。

潘甜兒本來是不相信鬼、不相信因果報應的,就算是知道小晴吊死的消息潘甜兒也沒有一絲恐懼。不僅沒有恐懼潘甜兒心里還暗暗埋怨閻王為什麼沒早點把小晴收去,小晴如果早點死了潘甜兒和田子羽就不會離開那個六朝金粉的繁華都市到這個破學校來。對于那個為了一個不愛他的男人苦苦糾纏尊嚴喪盡最後又懸梁自盡的女人潘甜兒滿心都是厭惡和不屑,沒有一點歉疚。

潘甜兒難道沒有付出代價嗎?若不是小晴的窮追不舍陰魂不散地不肯放手,潘甜兒就不會和田子羽一起躲到這個破學校來,若不是田子羽對環境不滿意田子羽就不會拋下潘甜兒跑到北京讀研,若是田子羽不走就不會有楊春霖什麼事,然後也就不會生與盧再毅的糾葛潘甜兒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難道就不是拜小晴所賜?她有什麼資格還要來復仇?

她果然回來復仇嗎?她昨晚到底來了沒有?是夢境?是幻覺?

潘甜兒又想得頭疼了。今天反正沒有課,潘甜兒又吃了五片硝基安定睡覺。

硝基安定是鎮靜類藥物,對失眠有一定療效,但長期使用會產生依賴性。潘甜兒長期失眠,開始是吃一片,然後是兩片,一直到現在是五片,不吃就睡不著,就算睡著了睡眠的時間也逐漸縮短,到現在吃五片也就能睡五個小時左右。

這一次醒來時,潘甜兒听到了隔壁電工老婆炒菜的聲音,不用看表應該是十二點半左右。這個女人一天到晚不上班,可就是不知道提前做好午飯等著丈夫和女兒,一定要等女兒回到家中她才動手忙乎,忙得盆朝天碗朝地。等忙完吃完孩子就該上學去了,中午一點都不能休息。為這事張師傅沒少叨叨以至破口大罵,有一次因為爐子滅了,孩子沒吃上飯就上學去了,張師傅還憤怒地甩了女人一個大嘴巴。可好了沒兩天女依然固我,依然是一上午沒事到處亂逛,到時候急急忙忙,連潘甜兒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堅決不改。

潘甜兒吃了兩塊餅干喝了點水,又繼續昏昏睡去。

再一次醒來時四周靜悄悄的,潘甜兒看了看表,兩點四十。

渾身乏力,躺在床上的潘甜兒一動都不想動,人雖然不動腦子可沒法閑著。

昨夜的恐懼今天的昏睡讓潘甜兒暫時忘卻的痛苦又襲來了。一想到再毅潘甜兒就忍不住心如刀絞,再毅再也不會敲響她的窗戶。多少個晚上,潘甜兒盼望著這個聲音等待著這個聲音久久不能入睡,風吹草動都讓她側耳靜听,讓本來就失眠的人雪上加霜。再加上昨晚上再毅和徐眉示威似的重歸于好使潘甜兒的失望變成了絕望。

潘甜兒好恨啊!潘甜兒拼命勸說自己忘掉再毅、不要再想再毅。她懲罰自己,把大腿都掐青了,可是沒有用,**的痛苦與潘甜兒靈魂所受到的煉獄般的磨難相比是那麼不值一提,再毅還是在她的心中刺著她、燙著她、折磨著她。和再毅就這麼完了嗎?潘甜兒好不甘心啊!

一定要想個辦法、一定有辦法可以讓再毅回來,至少想個法子能見到再毅,只要能見到再毅潘甜兒就會有法子留住再毅。人說不到黃河心不死,潘甜兒到了黃河也不會死心,她一定要找條船過河!潘甜兒的大腦不甘心地、迅地轉動著

孩子!對了孩子!徐眉是因為有孩子才那麼順利地把再毅拉回去的。潘甜兒就是沒有孩子!想到這里,潘甜兒像一只打足了氣的皮球又被人大力拍了一下從床上直跳起來。一陣眩暈,潘甜兒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潘甜兒慢慢坐下定了定神,她知道這是因為沒吃飯又起來得太快的原因。

潘甜兒打開櫃子拿出一盒餅干拆開,就著開水吃了很多。潘甜兒常備餅干,就算半個月不出門也餓不死。

吃飽後覺得身上果然也有了力氣,潘甜兒拿出一張紙開始給再毅寫信。

與其說是信還不如說是紙條,沒有稱謂、沒有署名、沒有日期,就算被人看見也沒關系,這其實都是再毅的主意。紙條上寫道︰

我知道我不能擁有你,但是我可以擁有你的一部分。我懷孕了!我剛剛從醫院回來。我不會再打擾你,我會帶著孩子(她或者他)、帶著對你美好的回憶努力活下去!祝福你親愛的。

愛你的

寫完潘甜兒又故意撒了點水在紙上,然後又把紙故意揉了揉。仿佛撒上了淚水又被攥在手中弄成的模樣。潘甜兒為再毅流的淚水絕對比這滴在紙上的水多,可是現在潘甜兒興奮恐懼希望失望都還來不及想,怎麼哭得出來?所以撒上點水也不算欺騙再毅。再毅雖然沒有在那塊石頭底下留下只言片語,可是潘甜兒寫給再毅的字條已經不在了,說明再毅去過。只要再毅還記得那塊大石頭、還關心那塊大石頭,潘甜兒的紙條就能被再毅看到,潘甜兒就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做完這一切潘甜兒看了看表,三點四十。潘甜兒已經等不得校車走了以後再去放紙條,潘甜兒更希望的是那塊石頭底下或許已經有了再毅的信息。校車四點五十才開,這一個多小時潘甜兒怎麼熬?潘甜兒好像覺得只要早點把這張紙條放在那塊石頭底下,再毅就會早點看到,然後潘甜兒就能早一點見到再毅。現在就去時間足夠潘甜兒把紙條放在天聚閘的石頭底下回來時還不被人現,潘甜兒決定現在就出。

匆忙梳洗後潘甜兒出了門,午後的陽光刺疼了潘甜兒的眼楮,讓潘甜兒感到一陣心慌,三天沒有出門,暗無天日地躺在床上實在是太久了。星期一潘甜兒就以身體不好為由停了一個星期的課,然後一直沒有出門,現在已經是星期三了。

遠遠看見程大姐走來,程大姐好像沒看到潘甜兒,但是潘甜兒知道,沒看到是假裝的,程大姐早已用眼角狠狠地掃描潘甜兒不下五遍,那玻璃後面、門縫里不知還有多少雙眼楮在注視著,這些眼楮帶著好奇、鄙夷、不屑、幸災樂禍等等復雜含意,他們一定知道徐眉和再毅和好了,她們一定知道潘甜兒又沒戲了,就像那次進修因為和楊春霖的事被攆了回來一樣。不,這次潘甜兒比那次還要慘,那次至少潘甜兒還沒離婚,田子羽對潘甜兒的態度還不明朗,現在潘甜兒可是一點後援都沒有了。

對那些眼光潘甜兒如芒刺在身,不過她依然裝得若無其事,她不能讓這些白痴看她的笑話,潘甜兒連死都要站著死!

潘甜兒就這樣像散步一樣出了校門,所幸沒有人好意思在後面跟著。

潘甜兒一邊走一邊古往今來地胡思亂想。想起拆窗戶的事,潘甜兒覺得很遙遠,仿佛是上輩子生的。那天潘甜兒也是這麼走在去天聚閘的路上,不過那時她是那麼興奮,心中充滿柔情。

那次是唯一的一次潘甜兒在天聚閘等再毅,再毅雖然激動地把潘甜兒摟在懷里,後來可也正言警告潘甜兒再也不能在那里等他。代替潘甜兒等再毅的是那塊大石頭底下一張張的紙條。潘甜兒的情意、期盼、失落、寂寞乃至絕望都隨著那些紙條默默堅持地等在那里,就像潘甜兒的心。

現在潘甜兒謊稱有了再毅的孩子,這是詭計,這是誘騙再毅見面的詭計。再毅現了怎麼辦?潘甜兒甩一甩頭,仿佛要把這個念頭甩在腦後。現在不管了,等現以後再想吧!現在顧不得了。

潘甜兒把那張紙小心地放在石頭底下,好像那張紙真的是一個嬰兒,是她和再毅的孩子,是潘甜兒和再毅相會的唯一的,也許是渺茫的希望暖暖的春風中,潘甜兒打了個寒戰。

潘甜兒是走著來的,但是是像幽靈一樣飄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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