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甜兒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床頭櫃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藥品,一副病中模樣。其實她只不過是有一點輕微的咳嗽,乘機裝得嚴重一點就等著電工老婆她那個親親熱熱的嫂子來看望她了。
潘甜兒果然神機妙算,電工老婆上門了。受了潘甜兒那麼多好處,電工老婆也是個有心肝的人,知道感恩圖報的。
「唉?,你這是咋的了?」女人一臉焦急伸出手來模潘甜兒的額頭,吐沫星子有的已經蹦到了潘甜兒的臉上,潘甜兒一陣厭惡。
「我沒事,嫂子你不要著急。」潘甜兒故作虛弱地回答。想到再毅的薄情,想到她潘甜兒為了再毅付出的心血,潘甜兒鼻子酸眼圈都紅了。
「看看,看看,你家大姨知道了該有多心疼啊!」女人握住潘甜兒的手,自從潘甜兒給了她那些號稱是潘甜兒媽媽送的食品以後,電工老婆在精神上就跟那位沒見過面的大姨是老熟人了。女人粗糙的手上的紋路里有常年洗不掉的灰,指甲里藏垢納污,潘甜兒一陣惡心但立刻暗自強忍。
「我好多了。」潘甜兒趕緊見好就收,她怕表演過頭了會引來女人更進一步親昵的動作。
「我給你做點飯去吧。」女人作勢要起身。
「不用不用,我什麼都吃不下。」潘甜兒趕緊拉住她,生怕她真的做出點什麼東西來眼睜睜地要看著潘甜兒吃下去。這一回潘甜兒拉得是絕對真誠,因為一想到那雙常年洗不干淨的手蒸出來的饃烙出來的餅潘甜兒就一下飽到嗓子眼。食堂里的東西或許也不干淨,但至少眼楮看不見。其實電工老婆平時給潘甜兒的自家做食品大部分都被潘甜兒悄悄地扔掉了。就這麼一個女人,就她那個電工男人,還要嚴密提防著和潘甜兒有什麼事兒,這簡直是侮辱潘甜兒的品味!
「嫂子,你就坐下陪我說說話。」潘甜兒滿臉地誠懇。
「好!好!」女人一疊聲地答應著。她現在除了缺錢外最缺的就是交流了,男人孩子都嫌她煩,女人一開口他們就沒有好腔。家里沒有女人說話的地方女人只好到外面去了,女人熱衷于添油加醋、搬弄是非、無中生有不就為了別人把她當個人物嗎?可她平時的去處也就是那些家屬工食堂之類的地方,連那個小小的醫務室她多去了幾趟就感覺出顧玲的冷淡,辦公室更是她偎都偎不上的地方。潘甜兒雖說是名聲不大好,可是她到底是在編的教師又是大學生,現在潘甜兒竟然要她陪著說說話,女人感覺真的是好極了。女人的腰也好像挺得比以前更直了些,兩眼放射出熱切的光芒。
看到女人上路了潘甜兒暗自欣喜,但臉上卻愁雲密布,還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在這里也只有你一個朋友。」潘甜兒側過臉不看女人的眼楮幽幽地道。
「你可要想得開,你又年輕又有學問又是大城市的人」女人本來想說「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又怕潘甜兒多心她的意思是潘甜兒現在的日子過得一塌糊涂,所以把後半句生生地咽了下去,滿臉惶恐地緊張地看著潘甜兒,唯恐她不高起來草草結束這次珍貴的談話
「我心里很苦,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倒是句實話,潘甜兒想起她在這里受到的孤立與唾棄、想到再毅近來的冷淡,不由得悲從中來,眼淚奪眶而出。
女人的母性和保護欲被潘甜兒激了出來,早就忘了自己本也是等著看潘甜兒演戲的熱心觀眾之一,趕忙掏出手絹來要為潘甜兒擦眼淚。幸虧潘甜兒用眼角的余光及時現了那只布滿黑穩定手和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手帕,潘甜兒及時往後撤身用自己的手帕擦干了眼淚。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和盧再毅不因該,其實你們不知道」潘甜兒欲言又止使女人的好奇心高漲了起來,瞪大了那雙白多黑少的眼楮欲听下文。
「你們不知道再毅也是挺可憐的,他心里有苦說不出。」潘甜兒本來不想這麼快這麼容易就說出來,本來想好好吊吊女人的胃口,可是她實在是受不了女人因驚訝而張大的嘴巴里呼出的帶蒜臭味的口氣,提前把這句很關鍵的話說了出來。
「他有什麼苦?」女人越地驚訝。用她的邏輯再毅娶了徐眉就等于把七仙女娶了回家,怎麼會還有苦?徐眉結婚那天顧玲地老公李強喝得大醉,磨磨叨叨翻來覆去地一晚上對再毅說他娶了個好媳婦,氣得顧玲回來和李強吵了一夜。誰會相信人人羨慕的再毅居然還有苦處?
兒其實不是再毅親生的。」潘甜兒這句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像在電工老婆耳邊響了一個炸雷,把可憐的女人驚呆在當地。
「我可是只跟你一個人說的,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啊!」潘甜兒好似不放心地又追加了一句。其實這句話學問大了去了。「我只跟你一個人說」表示我對你的信任,「千萬不要說出去」既表示這句話重要又表示我決不是在造謠,因為造謠的人都唯恐謠言出不去。其實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讓她大張旗鼓宣傳的東西她偏偏不說,你不讓她說的東西她死了也要說。潘甜兒知道,那女人一出了這個們就會飛奔著去找個人一吐為快,要不她會讓這事兒憋死的。說完還一定會加上一句︰「我可是只跟你一個人說的,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啊!」
「怎麼會這樣?誰說的?」女人還沒有回過神來,像是在問潘甜兒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還有誰會說?其實我也不敢多問。」潘甜兒深諳小道消息的傳播規律,信息越少傳播人揮想象力的空間就越大,信息多了反而會窒息了信息本身,匪夷所思的部分在傳播的過程中自然會得到合理化。
女人的心狂跳,驚喜交集。驚的是徐眉這樣一個貌似正經的女人居然有膽子生個私生子,居然瞞過了眾人的耳目;喜的是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居然被自己率先知道了。什麼徐眉了潘甜兒了這些女大學生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哪會安安分分地過日子?要過日子還是自己這樣本本分分的女人。女人忽然覺得自己在徐眉潘甜兒之流面前也可以揚眉吐氣了,回頭一定要跟老張說說。
看到女人沉默不語潘甜兒知道自己在她那里下的料生作用了,潘甜兒怕夜長夢多一不小心被這個多嘴的女人問出破綻來,決定及時結束這次談話。
「我想睡一會兒,我覺得有點累。」潘甜兒抑制住心中的興奮故作疲倦狀。
「那你好好休息吧。」女人忙道。一腦子里的頭緒要好好理一理,女人想著自己的心思退了出去,沒忘了輕輕個潘甜兒帶好門。
一出門女人你趕緊去找自己的男人,這一點潘甜兒沒猜準。
女人本來以為自己是農村戶口、沒有工作,在學校應該算是人下之人了,潘甜兒、徐眉還有小李子都是學校僅有的女大學生,本是學校的人上之人。潘甜兒自從因為男女關系被人從進修的學校攆回來就跌下了寶座,現在徐眉也掉下來了,只剩下還沒結婚的小李子,還不知將來出什麼洋相。雖然這些人跌下來也跌不到女人的腳下,但女人還是覺得連喘氣都順暢了。
張師傅找了一圈沒找著,女人也不敢太大張旗鼓,一旦被領導知道那叫月兌崗,說不定要扣獎金的。
女人回到家里悶悶地了一會呆,一顆心躁動得沒個安排處。這回潘甜兒猜對了,她不找個人說說真的會憋死。
最後女人決定到食堂去找孫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