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椒房殿曾孫剖利害
盡管霍光與張氏兄弟已經開始考慮劉病已的婚事了,但是,當事人對此並不知情。
中宮詔是頒至掖庭署的,劉病已很快就得知了,但是,張賀同時也告訴他,他並不是立刻就會搬離掖庭。
劉病已當時還不明白,听了張賀的解釋才知道,出宮絕對不是他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走出未央宮就可以的。
「戶籍,授爵、名田宅……」劉病已扳著指頭數著,最後,沮喪地嘆了一口氣,「不知數月才能辦妥……」
「君若急于出宮,我可下詔……」兮君今日的功課是紡績,本就不耐煩,再听劉病已在耳邊念叨,就更不耐煩了,因此,雖然言辭仍然客氣,但是,語氣卻是不善得很。
劉病已自然不會說是,立刻放下手,一臉諂媚地對兮君道︰「豈會?只是發覺事務甚為瑣碎」
兮君忍不住一樂,手下也一時失了輕重,麻線便被扯斷了。
兮君頓時苦了臉。
——《詩經.斯干》︰「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所謂「瓦」可不是瓦片,而是績麻成線時所用的紡專,也稱紡輪或者紡墜。
——總之,紡績是女子的必修課。
兮君是皇後,自然不需要她真的去做紡織繡染的事情,但是,既然是女子,自然也不能例外,傅母以紡績的要求自然不會太低。
兮君又不是初學的稚兒,居然在績線時讓麻斷裂……傅母必然要教訓的。
劉病已連忙退開,強忍不發出笑聲。只是兮君如何會不知道,她皺了皺眉,干脆把紡專擱到一邊,專注地抬著頭,盯著劉病已,卻是一聲不吭,眉目間帶了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一見兮君露出這般神色,劉病已便有些頭皮發麻,若是以往,他必然千方百計地轉開兮君的注意力,力求她少為難自己幾分,但是,這會兒,他卻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畢竟,他要離開了。
——與以往處出求學不同,這一次,離開之後,再想見兮君就真的不容易了。
——以往,他由掖庭養視,自然可以在掖庭出入,以後呢?
——出了掖庭,他就只是尋常宗室了。
——不要說入掖庭,就是想進未央宮,都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兒,劉病已閉了閉眼,隨後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坐在榻上的皇後。
——她已不再是六年的小女孩了
劉病已暗暗算了一下——他的這個小妹該有十二歲了……
——十二歲啊……六年了……
劉病已低頭,掩去眼中復雜的神色。
「病已?」兮君有些不解了。
劉病已抬起頭,嘆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自己帶來的玩意,走近木榻,將玩竟兒擱在上面,輕輕推向兮君的方向︰「以後……再想尋這些……宦者不好用,可以托義女醫。」
——他以後,恐怕是不能再給她帶什麼東西了。
兮君神色一黯,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垂著頭,不肯再看劉病已。
——不是玩笑,不是賭氣……眼前的這個人……可能……真的不能再見了……
……
——即使再見……他們也未必能如現在這樣了……
兮君的臉色白了白。
——她比劉病已知道的更多一些,因此,她不會認為兩人真的沒有機會再見,但是……那又如何呢?
——那樣的再見又有什麼意義呢?
兮君苦笑。
「兮君……」劉病已在榻前跪下,低聲喚她的名。
兮君抬眼,看著跪在自己的面前的少年,眼中滿是不解。
劉病已咬了咬牙,伸手握住的兮君,讓兮君一驚,然而更讓兮君的驚訝的是他所說的話。
劉病已稍稍傾身,壓低了聲音對她道︰「若上無子而崩……斷不可以上之昆弟即皇帝位。」
兮君驚詫地看著劉病已,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的腦中,心中都亂得一榻糊涂,一時之間,根本理解不了劉病已的意思。
「我……我不……」兮君啞著嗓子對劉病已道。
——她不明白……
劉病已用力地攥緊她的手腕,讓她認真地听自己說話︰「上之昆弟還是繼先帝之後,非繼上之後。」
「昆弟之子猶子也。以之為上之後,即為上之子,必事汝為母。」劉病已慢慢地解釋,細細地為兮君分析利害,「否則……君但思孝惠皇後如何境遇……」
兮君打了一個寒顫。
——孝惠皇後……被禁錮于北宮之中,死後甚至不曾起墳……
——那明明是大漢皇後
——那明明是高皇帝的嫡親血脈……
兮君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發寒,卻是將劉病已說的話牢牢地記住了。
劉病已看著兮君臉色煞白,心中不由不忍,但是,他不能不說。這些話,他已經想了很久,而且,他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兮君,只能抓住這個機會與她說明白。
「大將軍究竟作何想法,無人知之,但,上一旦不諱……君為皇後,必有言語之權,切不可不言己見」
「不必言其它,但言‘立嗣必子’。」
「此乃有司請孝文皇帝立太子之時所言。」
劉病已細細地交代。
——如何立嗣,除了禮法,就是先例。
——對兮君來說,最糟的就是如呂後死後,群臣立孝文皇帝的例子。
——無論如何,也不能那樣立嗣。
……
兮君認真地听著,不言不語,也不動彈半分,直到劉病已全部說完了,又問她︰「可知否?」她才慢慢地點頭,隨後,輕聲問︰「若大父早有定策……」
……
其實,這些事,他們兩個人又能決定多少呢?不過是有個人商量著,心里稍微踏實一些。對兮君來說,有些話,與身邊的任何人都是不能說的,倒是劉病已,因為不相干,又可信,才能說上一說。
這會兒,明知道不應該,兮君還是將自己最深的擔憂說了出來。
「若是大將軍已定策……」劉病已挑了挑眉,苦笑著道,「皇後莫爭也。」
兮君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若是霍光已經決定,她又如何去爭呢?
兮君閉眼搖頭,失笑不語。
劉病已的手上再次用力,讓兮君陡然回神,抬眼看了過去,
「大人應無定策……」劉病已輕聲道。
兮君一怔,回過神來,「君豈知此……」
——霍光再重視劉病已,也不會與他談及此事的
劉病已輕笑︰「大人未曾見任何諸侯王。」
——因為正月,劉弗陵加元服,甚至連諸侯王例行的朝見都取消了。
兮君卻不認同。她很認真地說︰「如此亦可是大父已有定見。」
——所以,不需要見任何一個諸侯王。
劉病已嗤笑一聲,反問兮君︰「大人以何定嗣位者?」
兮君一怔,卻是不知道該如何答了。
——霍光如何選嗣位之人呢?
……
——無論是存了公心,還是存了私心,霍光都不可能不管不顧直接選擇一個人吧?
——除非……霍光根本不在意誰在位
——但是……那怎麼可能呢?
——皇帝畢竟是正統。
——劉弗陵十四歲就能給霍光設局了……
——其他人呢?
——難道都不如劉弗陵?
孝武皇帝,景帝中子也,母曰王美人。年四歲立為膠東王。七歲為皇太子,母為皇後。十六歲,後三年正月,景帝崩。甲子,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後竇氏曰太皇太後,皇後曰皇太後。三月,封皇太後同母弟田蚡、勝皆為列侯。
建元元年冬十月,詔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侯相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丞相綰奏︰「所舉賢良,或治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亂國政,請皆罷。」奏可。
春二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年八十復二算,九十復甲卒。行三銖錢。
夏四月己已,詔曰︰「古之立孝,鄉里以齒,朝廷以爵,扶世導民,莫善于德。然即于鄉里先耆艾,奉高年,古之道也。今天下孝子、順孫願自竭盡以承其親,外迫公事,內乏資財,是以孝心闕焉,朕甚哀之。民年九十以上,已有受蠰法,為復子若孫,令得身帥妻妾遂其供養之事。」
五月,詔曰︰「河海潤千里。其令祠官修山川之祠,為歲事,曲加禮。」
赦吳、楚七國帑輸在官者。
秋七月,詔曰︰「衛士轉置送迎二萬人,其省萬人。罷苑馬,以賜貧民。」
議立明堂。遣使者安車蒲輪,束帛加璧,征魯申公。
二年冬十月,御史大夫趙綰坐請毋奏事太皇太後,及郎中令王臧皆下獄,自殺。丞相嬰、太尉蚡免。
春二月丙戌朔,日有蝕之。
夏四月戊申,有如日夜出。
初置茂陵邑。
三年春,河水溢于平原,大饑,人相食。
賜徙茂陵者戶錢二十萬,田二頃。初作便門橋。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濟川王明坐殺太傅、中傅廢遷防陵。
閩越圍東甌,東甌告急。遣中大夫嚴助持節發會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閩越走,兵還。
九月丙子晦,日有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