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張家事
張安世有三子,千秋、延壽、彭祖。
張千秋是長子,與兩個弟弟不同,方束發便因父任入宮為郎,如今已經是中郎將、侍中,前途正好,也最為張安世器重。
能在光祿勛屬下為郎的,不是二千石的子弟,就是家賃豐厚之人,要不然就深得皇帝賞識。郎官是天子近臣,秩位卻不高,對于大部分人來說,不過是仕途的,當然,這個相比其它,要高出不少。
不過,高也不代表仕途一定順當。
——比如馮唐,年六十余尚為郎中署長,若非偶遇孝文皇帝,一番對答正合上心,只怕真的得當一輩子的郎中。
——馮唐尚好,一番對答,既為他人開月兌了罪名,又讓自己升了職,雖然只是主中尉及郡國車士的車騎都尉,但是,好歹是進了一步,等孝景皇帝即位,更是遷為諸侯王相。
——比馮唐更不幸的郎官也不是沒有。
——比如從孝文皇帝時就為郎,卻直到孝武皇帝時,才皇帝偶遇的顏駟。
——上嘗輦至郎署,見一老翁,須鬢皓白,衣服不整。上問曰︰「公何時為郎,何其老也?」對曰︰「臣姓顏名駟,江都人也,以文帝時為郎。」上問曰︰「何其老而不遇也?」駟曰︰「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故老于郎署。」上感其言,擢拜會稽都尉。(注)
——與這位老郎相比,馮唐已經算是幸運了的。
即使是張千秋這種身份,也未必都能夠順順利利地步步高升。
——就是張安世自己,當年也在宮禁之中磨了好多年,才得帝王青眼。
——如衛青、霍去病那般年少顯貴,終究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
張家畢竟也是幾代仕宦的家門,張千秋打從一開始為郎,就沒有指望自己的一路高升——張安世是光祿勛,為了避嫌,也不會輕易提拔他。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運氣的價值了。
張千秋為郎一年,就趕上了鄂邑長公主與上官家謀反的事情,宮禁人事大變動,光祿勛屬下也不例外。涉及宮禁防務,霍光顯然不可能再交給外人,然而,霍家的人口並不多,于是,一干親信的子弟自然也被用上了。
像張千秋這樣已經為郎的自然要提拔,就是杜延年的長子杜緩,尚在少年,也被任為郎。
按照《任子令》——吏二千石以上視事滿三年,得任同產若子一人為郎。——杜緩顯然還不夠資格。
但是,霍光開口了,自然事無不成。
霍光對張安世素來倚重,對張千秋的安排便與霍氏子婿相同——擢為中郎將。
——說白了,霍光就是要用親信掌握宮禁。
張安世無法拒絕,但是,眼見著霍光已有決斷,他倒是並不樂意長子繼續在宮中任職,正想是不是讓其出為外吏,霍光就選了張千秋備戰。
封侯但憑馬上取的道理,誰都知道,但是,為人父母的,誰又真的樂意子女去估兵凶戰危的事情?
再者,出兵遼東,並無老將,張安世不能不先慮敗……
張安世本來就是想推月兌的,但是,霍光緊跟著就說了一句︰「禹亦同往。」
張安世一怔,推月兌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霍禹是霍光唯一的兒子……
——霍禹都要去,他能不讓張千秋去嗎?
因此,張安世只能答應。
雖然心里想得通透,但是,多多少少地,張安世仍舊有些不甘心,所以,當張彭祖鬧著要跟長兄一同出征時,張安世罕見地發了火。
在張家,張安世的權威甚重,北堂之上當即一片靜默,連張安世的適妻都不敢出聲,更不必說張彭祖了。
最後,還是張安世起身離席,一干人才放松下來。張千秋拍了拍少弟的頭,輕笑著安慰︰「阿翁自有道理,爾且安心。」
張彭祖悶悶地應了。
——道理他都懂,但是,不能如願終究是不開心。
——更讓他不開心的是,舉家上下都認為他的話只是開玩笑
不過,張千秋與張延壽都疼這個弟弟,見他不開心,自然費心地開解著,不過,沒一會兒,張安世便派了親信蒼頭過來,讓張千秋與張延壽去見他。
——惟獨沒有叫張彭祖。
張彭祖剛好轉一點的心情頓時更糟糕了。
張安世的妻子有心與兒子說幾句,但是,畢竟見識有限,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到點子上,張彭祖耐著性子听了一會兒,便忍不下去了,隨口扯了學業當借口,便離開了。
與此同時,張千秋與張延壽也不好過。
張安世素來是嚴父的做派,這會兒,心情不好,將兩個兒子喚來又是為了正經事,自然也不會如何和顏悅色。
張千秋與張延壽一見自家大人那般陰沉的臉色,心中就咯 一下,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張安世也不在意,直接跟兩個兒子說正事︰「千秋此去與大將軍子同行,行事收斂延壽明日隨我去光祿勛寺」
張千秋尚可,張延壽卻是一怔,半晌才明白過來——這是要讓他入仕了。
「不是只能保一子……」張延壽有些奇怪。
雖然與霍光親近,但是,張安世並不願意過分用權——出仕又不是只有郎官一條路
——犯不上
張延壽也看得開,本來已經準備冬月補吏了,卻忽然听到這麼一句話。
張安世瞪了中子一眼,並沒有解釋,而是看向張千秋。
張千秋連忙低頭回答︰「臣知大人之意,定不會與大將軍子相爭。」
張安世搖了搖頭︰「過矣」
此事關系重大,張安世不能不親自教子。
「謹听大人教訓。」張千秋與張延壽齊聲應道。
張安世示意兩個兒子都坐下,隨後才慢慢地教訓︰「我與爾言,非為此等小節。大將軍並非器小之人,縱有相爭,但有緣由,皆不會責爾。」
張千秋恍然。
張安世接著說道︰「況此番為出戰。軍功但憑計算,臨陣之際,豈容相讓?」
張千秋赧然,覺得自己太過想當然了。
張安世看了張千秋一眼,又掃了一眼次子,隨後才道︰「我言收斂,只望爾安守本分。」
張千秋立刻稽首︰「臣定不聞它事」
張安世這才滿意地點頭,卻隨即便板了臉,對張延壽教訓︰「爾亦是」
相較長子,張安世真正擔心的是次子。
——因為一直也沒有想讓張延壽為郎,張安世對張延壽難免有些縱容,而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教好的。
——張安世只希望這個兒子能記住自己方才的話就好。
張延壽卻有些困惑,對于父親與兄長的對話,他並沒有完全听懂。
注︰出自《漢武故事》
張湯,杜陵人也。父為長安丞,出,湯為兒守舍。還,鼠盜肉,父怨,笞湯。湯掘燻得鼠及余肉,劾鼠掠治,傳爰書,訊鞫論報,並取鼠與肉,具獄磔堂下。父見之,視文辭如老獄吏,大驚,遂使書獄。
父死後,湯為長安吏。周陽侯為諸卿時,嘗系長安,湯傾身事之。及出為侯,大與湯交,遍見貴人。湯給事內史,為甯成掾,以湯為無害,言大府,調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為丞相,征湯為史,薦補侍御史。治陳皇後巫蠱獄,深竟黨與,上以為能,遷太史大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在深文,拘守職之吏。已而禹至少府,湯為廷尉,兩人,兄事禹。禹志在奉公孤立,而湯舞知以御人。始為小吏,干沒,與長安富賈田甲、魚翁叔之屬交私。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內心雖不合,然陽浮道與之。
是時,上方鄉,湯決大獄,欲傅古義,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奏讞疑,必奏先為上分別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讞法廷尉挈令,揚主之明。奏事即譴,湯摧謝,鄉上意所便,必引正監掾史賢者,曰︰「固為臣議,如上責臣,臣弗用,愚抵此。」罪常釋。間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為此奏,乃監、掾、史某所為。」其欲薦吏,揚人之善、解人之過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吏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吏輕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即下戶羸弱,時口言「雖文致法,上裁察。」于是往往釋湯所言。湯至于大吏,內行修,交通賓客飲食,于故人子弟為吏及貧昆弟,調護之尤厚,其造請諸公,不避寒暑。是以湯雖文深意忌不專平,然得此聲譽。而深刻吏多為爪牙用者,依于之士。丞相弘數稱其美。
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獄,皆窮根本。嚴助、伍被,上欲釋之,湯爭曰︰「伍被本造反謀,而助親幸出入禁闥,月復心之臣,乃交私諸侯如此,弗誅,後不可治。」上可論之。其治獄所巧排大臣自以為功,多此類。繇是益尊任,遷御史大夫。
匈奴求和親,群臣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