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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八一’之行。之二

這位老人姓藤,四川人,今年八十八歲,眼不花耳不聾,精神矍鑠。

他十四歲參軍,畢業于黃埔軍校,在大半個中國的國土上,跟日本鬼子打了整整八年的仗。歷經大小戰斗無數,在鬼門關走過四回,身負大傷小傷幾十次。

抗戰勝利後,因為不願意中國人打中國人,于是月兌下軍裝,解甲歸田。用曾經拿槍殺敵的雙手拿起了鋤頭,用曾經抵抗外侮的身軀重建自己的家園。

後來,輾轉半生,才最終在這個城市里定居。期間又經歷各種劫難,待一切風平浪靜後,他已是兩鬢全白的花甲之年。

而他的過去,也隨著時間的浪潮被徹底的塵封。人們只知道,他是一名普通平凡的退休老工人,用微薄的工資和老伴一起支撐著一個家。

藤老自己很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雖清貧卻安定的生活,對于過去的種種他從來不主動提及。因為在他看來,那些只是一名中**人份內的事,命里的事,應當應分的事,沒什麼值得說,更沒什麼值得炫耀。

範韌和朋友們是一個偶然的機會結識騰老的,在知道他的故事後,大家都很震撼,久久不能平靜。他們這一代人很幸運,沒有經歷過戰亂,也沒有經歷過那個復雜的年代。從出生到長大,一直都是父母寵著,老師愛著,社會關懷著。

他們總是認為歷史都是已經過去的事,距離自己很遙遠,與自己沒有關系,所以就不去關心,不去了解。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而無視其背後的戰火與硝煙,無視那些被深埋的鮮血和犧牲。

自那以後,逢年過節他們總會結伴來看望藤老。不為別的,只為了,像他這樣的英雄,絕不該被遺忘。他們自知也做不了什麼,但是至少,想讓藤老知道,他,並沒有被遺忘。

在一棟破舊的五層居民樓的底樓,有個小小的院子,載著兩棵葡萄樹,種著幾盆花,還有一個五平方米的小菜地,里面長著一些綠油油的自種蔬菜。小院看上去雖然有些簡陋卻很溫馨。院中間有一張桌子,上面擺著一個裝滿了冷水的塑料盆,里面放著一個大西瓜。

一位笑眯眯的老太太手里拿著把剛剛洗干淨的菜刀,從院角的水池處轉了過來︰「老遠就听老頭子在罵人,估模著就該是你範丫頭來了。喲,這個小伙子不是蕭帥吧?」

因為之前範韌打電話的時候說過,這次是和蕭帥一起來的。

「王女乃女乃,您身體還是這麼硬朗啊!」範韌連忙放下東西迎過去,接過那把刀︰「蕭帥臨時有事來不了啦!改天再來看您二老。他是我的老鄉,名字叫楚缺。」

這位老太太是藤老的老伴,相濡以沫近六十載,甘苦與共,不離不棄。

「哦」王女乃女乃拉著楚缺的手做看右看︰「呀!這後生長得可是真俊啊!老頭子,你說是不是?」

楚缺任她握著自己的手,輕輕將她帶到桌邊坐下,笑著問道︰「老人家您高壽啊?」

王女乃女乃的一雙眼彎彎的越發慈祥︰「你這女圭女圭說話真是好听,我今年八十六啦!」

範韌忽然汗了一個,看楚缺那樣兒,肯定是從好幾百年前的某個平行時空穿過來的。照這麼算來,他其實是這里所有人中間最‘高壽’的一個……

藤老拿過刀,將那西瓜三下五除二大卸八塊,手起刀落間頗有幾分‘殺氣’。

在兩位老人殷殷的注視下,範韌甩開膀子開足馬力把又涼又甜的西瓜吃了個‘滿面生輝’。就連一向矜持優雅的楚缺,這次也吃得很不顧形象,紅彤彤的汁水滴了一地。這種充滿了孩子氣的吃相看得二老樂呵呵的合不攏嘴。

把大西瓜通通消滅光後,藤老忽然問楚缺︰「年輕人,會不會下象棋?」

楚缺點頭︰「略知一二。」

藤老一拍膝蓋站起來︰「那咱爺兒兩去里屋殺上一盤,讓這兩個娘們在這里聊閑天!」

範韌小嘴一撇︰「藤老,您又看不起女的了。我敢打賭,將來您的兩個孫子肯定給您生的都是重孫女,看您到時候怎麼辦!」

藤老毫不客氣地一抬手又是一個巴掌︰「只要不是你這樣刁蠻胡鬧的女女圭女圭都成!」

藤老和老伴育有一個兒子,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當年沒有能夠參軍,而是做了一名教師。不過他的兩個孫子倒是都繼承了爺爺的衣缽,穿上了綠軍裝,成為了一名中**人。

大孫子叫藤遠雲,退伍後轉到了公安部門,現在是一名特警隊的隊長;小孫子藤征南則一直留在部隊里,是一名神秘的特種兵。

兒子兒媳在退休後又結伴去了遙遠的貧困地區繼續任教,孫子孫媳婦要麼是警察要麼是軍人,平日幾乎都在外地出任務,很少能夠回來。所以,大多數的時間,這個小院子里只有老兩口守著。

不過,他們對此都很樂觀豁達,認為兒孫們是在為國效力,辦的是頭號正事。哪怕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忙碌,老人的心里也是樂意至極。

範韌曾經匆匆見過藤遠雲一面,那叫一個威風那叫一個硬朗。要不是怕被他同為特警的妻子給活扒了皮抽了筋,她早就飛撲而上了。至于藤征南,範韌只見過他的照片,也是同樣的英姿勃發,攝人心魄。只可惜,破壞軍婚是要坐牢的……

範韌在院子里陪著王女乃女乃聊了好一會兒,滿肚子的西瓜差不多都快要消化干淨了的時候,藤老和楚缺才相攜從屋內走出來。

藤老拍著楚缺的手笑得很是酣暢︰「痛快痛快!老子好些年沒有殺得這麼痛快了!」

楚缺的笑容于謙遜中透著一股豪氣︰「藤老棋藝精湛,殺機四伏,晚輩受教了。」

「嘿嘿!」藤老的白眉毛抖了兩抖︰「年輕人,要記住,我的殺機是為了讓你不殺,以殺止殺乃是下下之策。」

楚缺斂容抱拳躬身︰「晚輩謹記。」

範韌哼哼唧唧地站起來︰「我說你們爺兒倆的這出大戲唱完了沒有啊?現在可是已經不早了,千萬別耽誤了二老的休息。」

王女乃女乃也緊跟著起身,拉著楚缺進了廚房,笑呵呵地念叨著︰「這一高興就把時間給忘了,你們回去路上還得好一會呢,晚了的話不安全,我們就不留客嘍我剛熬的綠豆粥,消暑解渴的,給你們帶一些回去。」

「唉,人長得帥就是有用啊!」範韌裝模作樣苦著臉嘆著氣︰「這才只不過一個晚上,您和王女乃女乃就擺明了喜歡他不喜歡我了。」

藤老給了她今晚的第三個巴掌,老黑臉一虎,威氣逼人︰「臭丫頭,他不是你老鄉吧?」

範韌一驚,但依然死梗著脖子︰「當然是啦!難道老鄉還能亂認的?」

藤老冷嗤一聲︰「想騙我老人家,你們還女敕了些!」接著蒲扇似的大手一揮︰「我不管你們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兒,總之我告訴你,他最好不要為禍,否則,我的兩個孫子定然不會饒了他!」

範韌這下子是真的被驚到了,瞪著兩只滴溜圓的眼楮直犯結巴︰「藤藤……藤老,您您您……您這是哪跟哪啊?」

藤老一見她這副倉皇失措的模樣,立刻得意地洪聲大笑了起來︰「瞧你這點小破膽吧!所以說丫頭片子就是丫頭片子,關鍵時刻就得掉鏈子,這不,只不過小小的一嚇,就全都露餡了!」

「……哦!敢情您是挖好了坑讓我跳啊?!」範韌惱羞成怒開始跳腳放賴︰「您未老不尊,您欺負小輩兒!」

「得得得,別瞎嚷嚷!」藤老的第四個巴掌轉瞬便招呼到︰「我剛才的話里面雖然有訛你的成分在,但也確有實言。他到底是什麼來歷我不清楚,而且,想必你這個丫頭也不一定就真的能了解得透徹。本來你們小年輕的事情我是不該過問的,但這小子的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的氣息……」

藤老頓了頓,蒼老的嗓音陡轉低沉,帶著絲絲金戈之意︰「他既是你的朋友,那麼告訴你也無妨。那是血腥氣,他必定是從尸山血海中滾出來的。但看他的歲數以及言談舉止,又絕對不是我們國家的軍人作派。不過好在,從剛剛的對弈之中,我能看得出,這小子雖然很年輕,但運籌帷幄殺伐決斷,頗有大將之風,不似奸猾狡詐之輩。即便心中有著那麼一股不平之意,但想來也不至于為了私利而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像他這樣的人若是走了正道,便是為國為民可造福一方百姓。然而,若是走上了歪路……」

藤老那雙原本已經有些渾濁的老眼此刻竟忽然亮得駭人,他死死地盯著早就說不出一句話來的範韌︰「臭丫頭,我還是那句話,我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你和他是什麼關系,總之,他正正經經的為人處事,便同你們一樣,都是我和你王女乃女乃的好孫兒,隨時隨地歡迎他來做客。但只要他敢有了不軌之心,慢說國家不會坐視,老子我就第一個饒不了他!」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語音雖依然低沉,但氣勢上忽轉聲色俱厲,銅鈴大眼中的灼灼亮光晃得範韌的小心肝一陣陣的亂顫,抖擻了半天,才可憐巴拉小心翼翼地憋出來一句︰「藤老,我們不是日本鬼子……」

藤老怔了怔,慕地仰天大笑起來︰「哎喲喲,一不小心嚇破了女女圭女圭的小狗膽嘍!」一邊笑一邊順手賞了她第五個巴掌,也是此行的最後一個︰「其實,那小子著實很是對我的胃口,讓他沒事就多來陪我下下棋。說不定,我還能讓他的那身本事為我們所用呢,管他黑貓白貓,能給我們辦事的就是好貓!哦吼吼吼!……」

範韌模著自己那已經被打得有些麻木的後腦勺,看著正笑得像個老狐狸一樣的藤老,喃喃地嘟噥了一句︰「中國人地,狡猾狡猾地干活!……」

唉,真是活該小鬼子會失敗,踫到這樣狡猾狡猾地對手,還能有第二條路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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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說,有很多像藤老這樣的老兵,老英雄在被遺忘中默默地離去了,讓我們永無彌補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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